它开始在门外尖叫。
不,也许那并不是尖叫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该说它的声音具体听起来像什么,人类语言中所有的词汇加在一块也没办法解释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东西。你能凭空想象并准确的描述出一种你从没见过的颜色吗?我只能告诉你我当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就是很痛,很痛。
我本来就受伤的脑袋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因素之一,它的声音是有形状的,如同一根又长又尖的针,那种用来织毛衣的针,从我的太阳穴处扎了进去,然后不停的在我的颅骨内搅动,直至我的脑浆被搅拌的像豆浆一般均匀。
在无法忍受,足以令人发狂的眩晕之中,我拼尽全力的抵抗,但仅存的理智仅能支撑我慢慢地抱着头蹲下,不至于失去平衡,把头磕在墙上砸个粉碎。
和你们说件不可思议事情,听着听着,我发觉它的尖叫声居然还有“副歌”的部分-----我又听见了之前听到过的脚步声,男人的,女人的,故意跺脚的,踩着高跟鞋的,小孩子胡乱跑的。而且这声音还不止从门口传来,它们从天花板,三面实心墙壁的外侧,甚至我们脚下的地板内侧传来。
…我和尚翩然就像两个被关在铁笼里,被沉入海底喂鲨鱼的潜水员,四面八方全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顶级掠食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我是受不了了暂时晕过去了吧,反正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以一种很奔放的姿势躺平在地板上,被头顶耀眼的白色灯泡晃的直流眼泪。
“呃,抱歉,我睡了多久?”我挠挠头,半支起身子,发现自己的身躯占据了不宽敞的房间内很大一块位置,尚翩然被我挤得只能很委屈地抱膝蹲坐在角落里。
她没回答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在她脸上读到了恐惧两字。
没等我开口问她,杂物间的门就再度响了起来。
…门外那玩意居然还没走!我还以为它尖叫是因为感情受到伤害,要甩手走人的信号哩。
当当当。
那东西换了个模式,在外面很礼貌的敲门。
“李明锐?李明锐?你可算醒了啊,你叫我等的好苦哇。”
“草。”
我知道最好不要出声刺激它,它再叫上两嗓子我得成植物人了,但我还是没忍住。
-----因为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我化成灰也绝不会记错!没想到我还能再次听到他叫我的名字…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我是杨隐啊,我回来了!求你了,你快开开门,外面有怪物在追杀我,让我进去和你们躲在一起,好不好?”
“杨隐”情真意切的在门外哀求着我,又小心翼翼的在门上敲击了几下。
…如果这个杂物间里有镜子,那么我此刻的脸一定是绿色的。
怪不得尚翩然自闭了:像,实在是太像了,像到令人作呕的程度!
最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敲门方式,杨隐本人确实也很喜欢这样,曲着食指,用鼓起的关节有节奏的敲击门板,以前住宿舍没带钥匙的时候,他从来不拍门或者是撞门,文雅的很。这种只有熟人才了解的习惯,它是从哪里学的?
……
“为什么不开门?”
“求求你开门吧!我不想死啊!”
“难道我不是你的好兄弟吗?”
“没想到你这样贪生怕死!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
假“杨隐”在外头戏瘾大发,从痛哭流涕地哀求到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全过程大约只用了十分钟。
“你等着!”过了一会,见我始终没反应,它撂下一句狠话,门外随即传来了远去的脚步声。
我挪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耐心地听了一会,然后“呼”地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它没有如我担心的那般再度尖叫。那种尖叫声对它来讲似乎也是一天只能用一次的AOE。
“虚惊一场啊,小把戏罢了。它要是真能进来,何苦如此呢?”
以为危机解除,我转头试图向尚翩然笑笑,但嘴角却老和中风似的止不住地抽搐。
尚翩然依旧毫无反应,不接我的话茬,她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门把手。见她表情如此凝重,我本想再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咚!
门被震得咔咔直响,我本就勉强的笑容难看地僵在了脸上。
“李明锐,你躲里面偷偷摸摸干嘛呢?是我,你快开门啊!”声音从门外格外清晰地传来。
还不到两句话的功夫,这骗人开门的垃圾又恬不知耻地溜达回来了,亦或是压根就没走。
…他妈的,有完没完啊,烦死老子了!这是要和我们缠缠绵绵到天亮吗?
它竟然再次改变了声线,这回用的还是我妈的声音!
“快开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呢?我要进去检查!”
熟悉的戏码再次上演,那冒充者在外头干嚎了五分钟后,发现搬出我妈也不管用,又改称自己其实是尚翩然的父母,不管用,又改称自己是我家的其他亲戚,是我高中舍友,是我初中另一个发小…
它孜孜不倦地故技重施,在整整三十分钟内足足换了几十个不同的声线,叫人叹为观止。
假设这个东西智力正常的话,我觉得它其实也明白我们不会相信它,但它就是要这么做,因为它存心想恶心我们,吓唬我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是劝它省省力气。因为它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搞得人一点神秘感也没有了。
这鬼不行,不懂人心,也就初见比较恐怖。
真的,诚挚建议它利用闲暇时间提升一下业务能力,多下载几部近两年的鬼片学习学习新一代的鬼是怎么吓人的。真正吓人的鬼就应该一言不发,让人琢磨不透它的目的。无法理解的东西对人来说才最可怕,而不是像它这样,只会一招在别人伤口上反复撒盐的跳梁小丑。
被我一语成谶,门外那家伙果真很有毅力,不达目的不罢休,到了最后,我和尚翩然都撑不住了,在它的碎碎念中靠着墙睡着了。
……
………….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两个同时被一阵刷拉拉的金属碰撞声给吵醒了。
我睡过去的时候就倒在门边,所以一睁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门板上,用来固定门把手的一颗螺丝钉居然被顶了起来,外面传来咯吱咯的声音---有人正在用起子之类的工具拆锁撬门!
这还了得?!见状,我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扑腾起来,本能地去护门,但为时已晚,此时门把手上的四颗螺丝钉都已经被外头的家伙拧松了。我肩膀撞在了架子上,着急忙慌伸手一拉,竟然弄巧成拙,活活将门把手连着内置的锁给整个扯了下来。
门板上原来镶嵌着把手的地方瞬间漏出了一个洞,洞外的外侧堵着一只通红通红的眼睛。那布满血丝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电光石火之间便与我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