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宛若一梦

“老爷,你放过城儿吧,沈家就这一根独苗。他若有三长两短,还有谁能延续沈家香火?”

“慈母多败儿,他有今日恶行,全拜你所赐。如果还不严加惩治,日后必是祸患。若是我沈家后嗣皆是如此,不如趁早断了香火,也省的为祸世间!”

“我不管,城儿是我身上掉下的骨肉,有我在,决不允许你动他!”

“你……!”

耳畔的激辩之声,将沈城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我没有死?

三绝圣地近千强者合围,我怎么可能逃出来?

这两个声音,怎么听上去像…爹和娘?

他们不是早已被‘离火’那妖人害死了吗?!!

心惊之下,沈城费力的睁开双目,一刹那间,身前两个熟悉的身影,便印入他的眼帘。

两个中年男女,俨然是一对夫妻。妇人体态丰盈,眉目慈善,虽已经岁近中年,但依旧风韵犹存,端庄大方。

夫君看上去反倒是苍老很多,鬓间斑白,身形消瘦,但却如标枪一般挺直不弯。又身着一身青色蟒袍,目光锐利,浩然正气油然而生!

此时这夫妻二人似在对峙,皆是面红脖赤,四目擦火,寸步不让!

这是…真的?

还是在…梦中?

沈城不敢相信……

窗外此时已是黄昏,晚霞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将二人的影子托的修长挺拔。清风拂柳,院中淡淡的花香飘入屋内,一阵阵虫蝉争鸣声也是不绝于耳!

显然,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沈城,这…不是梦……

“爹、娘!!!”

此情此景,令沈城目中不禁泪珠转动。无数个日夜了,他只能在梦中见到双亲。如今近在咫尺,还怎能让他心中平静!

也不想过究竟,沈城疾呼一声,刚想起身扑向二人,但却突然又呛啷摔倒!

“我的腿…?”

双腿刺痛,让沈城无法站起。本想拖着地面支撑起身体,但低头之间沈城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好像……细腻了很多?

“城儿!”

方才沈城那般激动,夫妻二人不由怔住。这时见沈城摔倒,二人即刻回过神来。那妇人惊呼一声,快步上前,将沈城扶至床上,话音梗咽,道,“城儿,你腿伤严重,先不要动了!”

感受着妇人的体温,回味着鼻间的淡淡余香,沈城多年来的思念和牵挂,终于伴随着泪水奔流而下。

“娘,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感觉到一丝怪异,妇人微蹙眉宇,但还未等开口询问,身后的夫君这时便厉声说道,“逆子,醒来便可,今日若不严法办你,将来必会为祸乡邻!”

“沈放!”

妇人杏目怒睁,神色决绝,回身说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还想怎样?你若是还不打算放过城儿,我现在就带城儿去我爹那里,此生再不回这无情之家!”

“你……”

瞪着妇人,沈放一脸怒色,道,“吴遥,你这般纵容,迟早有一天会让他闯下弥天大祸!”

“爹、娘,你们……?”

这二人一番怒喝,让沈城茫然懵懂。也就在这时,记忆深处一段熟悉的画面,浮上沈城脑海。

这…这是…四十年前!!!

难道自己回到了……十六岁时?

沈城记得,在他十六岁时,因从小被其母吴遥娇生惯养,长大后秉性顽劣,实在难以管束,俨然是成了莫州城一大恶霸。

为让沈城回头,无奈之下,其父沈放便想到了给沈城寻门亲事,以为只要成了亲,想必沈城就能够收心!

但不曾想,在定亲当日,亲家公当晚还未走时,沈城便夜宿花柳巷,大摆筵席,庆贺自己定亲之喜!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当第二天清早,得知这一丑闻后,亲家公当即火冒三丈,斥责了沈放一顿后,便气冲冲的离开了沈家!

丢了这么大的人,秉性刚正忠义的沈放,岂会饶恕沈城。于是乎,在亲家公走后,沈放便集齐家兵,将沈城从妓院五花大绑回来。一顿板子,生生的打断了沈城的双腿,也就发生了当前这一幕!

“我真的回到了…四十年前?”

沈城震惊万分,但却更加激动和兴奋。脑海中那一段段过往的记忆,这时如潮涌般翻腾起来。

在沈城的记忆中,也就由这一天开始,他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这一变化,却让他一生都痛苦不堪……

他清晰的记得,在后天,他就要被沈放托人送往中州玄门大派‘天龙寺’中离尘避祸。也就在此两年后,沈家七十一人,全部被斩首示众。

他虽偶得盖世魔功‘七煞’残卷,立志要报仇雪恨,必杀害死他一家的大龙朝皇帝‘李宏德’和国师‘离火’。但岂料得魔功的消息不胫而走,反倒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天下玄者人人欲将他诛之。

虽有红颜‘花若雪’不嫌弃他,愿与他长相厮守,但却也被他牵连致死。

“花艳无露亦凋零,佳人无君苦悲鸣,待得来生伴君侧,无忧无愁巫山行。”

噬魂崖,穿云天,鸟哀鸣,挽歌吟……

花若雪留下苦诗,自刎殉情……

大仇未报,佳人亦故,他接连逃亡了三十多年。后被逼至三绝圣地,与天下玄者激战十日,最终命丧绝地!

不曾想,噩梦过后再一睁眼,便又返回始点……

从哪里结束,也从哪里开始?

脑海中师傅的禅机果然应验!!

“爹、娘、阿雪!”

神色决绝,沈城在心中起誓,“苍天既然让我再活一次,今生我定要逆天改命,让所有悲剧不再发生,让你们全都回到我的身边!”

上一世,他放荡不羁,游戏人间。自从全家被灭,佳人自刎后,他变得孤僻、桀骜,我行我素,再不理会尘世看法。

三十余载,他孤独一人,行走世间,百里一杀,直至命绝。

世人说他冷血无情,实则是,他对亲情的重视,反倒远远超越了一切!

不管为何会重生回来,在这一刻,他便有了新的目标!!

…………

见父母相持不下,沈城这时赶忙拉了拉吴遥的衣袖,道,“娘,您别争了,我爹说的对,我若不改,日后必是祸患,城儿今日…认罚!”

吴遥心中惊讶,“城儿,你……”

“好!”

闻言,一旁的沈放却是面露厉色,道,“大丈夫敢做敢认,你既然认同自己犯了错,那就休怪为父心狠。在莫州天牢关你三年,你可有怨言?”

“有!”两年后沈家就要被灭门了,关沈城三年,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哦?”沈放凝眉,心中刚对儿子的一丝改善,顿时又化作泡影。

但还不等沈放质问,沈城这时便道,“城儿深知罪孽深重,不求爹能原谅。但请爹给城儿一个机会,让城儿从头来过。一年之内若改不好,城儿便自关五年,以惩己罪!”

上一世蹉跎一生,幼时的秉性早被打磨干净。他深知人生苦难,岂会再走老路?

但沈城今日的变化,却令沈放诧异万分?

正犹豫之时,吴遥这时突然下跪在地,泣声道,“老爷,求你再相信城儿一次,这一番处罚已经够了,想必城儿也认清了自己的错,要不然也不会说出此番话来。”

这母子连心,终让沈放心软下来。沉吟片刻,道,“好,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一年时间。若你还改不好,那就休怪为父了!”

听到沈放改口,母子二人皆是心中欢喜,沈城神色郑重,道,“爹,请相信城儿。一年之内,您定会看到城儿的变化!”

若在平时,沈放未必相信这话。但今日,沈城目光坚定、决绝,那种不惧一切的眼神,让沈放鬼使神差般的选择相信!

不知为何,沈放这时心中竟泛起一丝喜悦!!

即刻弯腰扶起吴遥后,沈放还是装作面色冷漠,道,“他腿伤严重,你去让下人请郎中来吧!”

闻言,吴遥嗔怪的斜了沈放一眼,道,“你也知道严重,那为何下手还如此狠毒?”

吴遥话落,沈放皱起眉头,冷哼一声,道,“他若再敢犯错,下次断的就不是他的双腿!”

明明已经心软,但偏偏嘴上不肯承认,这便是沈城印象中的严父沈放。

想到以前种种恶行,都把沈放气的火冒三丈,沈城这时也苦笑摇头,追悔不已,道,“娘,您与爹生活二十年,还不了解爹的脾气么?”

回头瞪了沈城一眼,吴遥佯装怒容,道,“你是觉得双腿不疼了么?竟敢都敢调侃起娘来了!”

不疼才怪,若不是沈城历经千难,有铁一般的毅力,怕是早就痛喊出声了。之所以忍到现在,是因为沈城在等一个人!!!

记忆中,今日正是此人诱骗沈放,让沈城离家避祸!!!

果然,一番拖延,正当吴遥打算差遣下人去请郎中时,门外便有家仆禀告,道,“大人,夫人,有一自称吴浩的人前来求见,现已在正府大厅等候。”

“哦?”

“知道了,前去告诉客人,我们随后就到!”

差走下人,沈放诧异,回头看向吴遥,道,“你这位大哥不在‘监天司’当职,跑来这莫州城何事?”

“我岂会知道?”

吴遥也是神色疑惑,道,“走吧,多年未曾碰面,我也有点想见见我这位大哥了!”

“爹、娘!”

沈城这时托着床边坐起,道,“舅舅七年不来,我也甚是想念,要么让我也去见见舅舅吧?”

“你?”

吴遥一脸忧色,道,“城儿,你腿伤未好,还是在屋里先歇息吧。等郎中来了,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无妨!”

沈城目光坚定,道,“舅舅待久了深宫大院,见识广阔,必有医我腿的良方!”

闻言,沈放沉吟一下,道,“好吧,想去就去吧,或许真如你所说呢!”

沈放话落,沈城心中便冷笑几声,“吴浩,上一世沈家让你玩弄在鼓掌之中。今世,我必让你打不成那如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