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上做噩梦了,医院里睡着又不舒服,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安雅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她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脸色不太好,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黑眼圈。
她的面前摆着一份素食,蔬菜和水果沙拉配少量的杂粮饭。她今天吃不下肉,刚才点餐的时候看到餐牌上的肉,又想起了昨晚上看到的照片,差点儿吐了。
即便是这份素食,她也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童欣坐在她对面,心不在焉地搅拌着咖啡。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掩盖了安雅和童欣小声说话的声音。
“你压力太大了,没有必要。”童欣不敢告诉安雅,昨晚上她也做了噩梦,不过,跟安雅做的噩梦不一样,她梦到的不是谁向她索命,而是她的谎言被拆穿了,安雅一怒之下,跑去向杜巍揭发她。然后,她就被吓醒了。黑暗中,除了她惊魂未定的呼吸之外,还有杜巍不算大声的鼾声。
童欣伸手,拍了拍安雅的手,“相信我,既然有人搅局,那我们一定是安全的。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什么证据都没了,我就不信警察查得出来。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警察查得出来,那对我们来说,也只是一场交通意外。”
这不是童欣第一次说这种话,安雅也是用这个说辞来说服自己不要害怕,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那个贺警官凌厉的像是要看穿人心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今天上午到了公司之后,公司同事关切地问她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总觉得周围都是好人,就她一个人是坏人。
“警察今天有打电话来告诉你齐文旭是怎么死的吗?”童欣试探地问。
安雅摇头,“他们会主动打电话来告诉我吗?”
“我也不知道。”童欣只是想试探一下,至于自己问的问题合理不合理,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我只是在想,他们不是说尸体都白骨化了吗?法医当真能查出来真实的死因吗?”
她其实还想让安雅去试探案子查到哪个地步了,但又怕警察把真正的死因查出来,安雅一去问,就麻烦了。童欣心里突然有些烦躁。
为了压制这股烦躁,她喝了一大口咖啡。
安雅现在听见“白骨化”三个字都想反胃。她也喝了一大口咖啡,用这略带苦涩的味道把突如其来的恶心感压下去。
……
喻江分局。
“贺队,老杨那边出结果了。”苏旬递给贺喻州一份鉴定报告。
贺喻州看完法医鉴定报告之后,忍不住咂舌:“尸体都成那样儿了,还能把死因查得这么细致?”他素来相信老杨的实力,但对这份鉴定报告依然有些惊讶。
苏旬道:“老杨说,能得到这个结论只能算运气好,齐文旭是趴着被埋的,挖出来的时候老杨也在现场,亲眼看着尸体被挖出来。他在齐文旭颅骨的残余粘液当中找到了一些泥土,推测是生前吸进去的。”
“老杨真有一手啊。”贺喻州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摁在插满了烟屁股的烟灰缸里。
正说着话,痕检的李津走了进来,对贺喻州道:“贺队,有发现。”
贺喻州递了根烟给李津,“说。”
李津接过烟,借了贺喻州的火,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们认真勘察了尸体周边的环境,在埋尸地点往公路方向走的线路上,发现了一小块布料,被折断的竹条刮下来的,比对后确定是从齐文旭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由此,我们大致确定了从公路到埋尸地点这一截的抛尸路线,提取到了疑似凶手的脚印。”
都是托埋尸地点附近被雨水浸泡过后土地松软、容易留下脚印的福。
“哦?”
这可是一个重大的进展,几乎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李津说话。
“凶手是个瘸子,男性。不过,也不排除他在行凶的时候脚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李津道。
众人:“……。”
如果凶手当真是个瘸子,这个特征太明显了,破案的几率大大增加;但如果只是行凶当天脚受了伤,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那伤肯定早就好了。
不过,就算伤好了,只要凶手瘸过,他周围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
这是一条十分有用的线索。
之前查失踪案那边的警察把他们手上的所有资料都转到了喻江分局刑侦队这边,只是,齐文旭失踪之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天明工业区,这地方因为某些缘故,缺少监控摄像头,他们在能找到的监控视频里面,没有发现任何瘸腿男人的线索。
他们现在甚至不能确定,齐文旭究竟是在天明工业区遇害的,还是他离开天明工业区后主动避开道路摄像头到了别处再遇害的。
“我觉得他是主动避开摄像头走的。”苏旬道:“这跟他最后给他老婆发的信息对得上,他要是在天明工业区就被人掳走了,那他哪里还有时间给他老婆发信息啊。”
“我倒是觉得这不一定。”张可茹提出自己的看法:“他的手机被找到的时候,上面没有任何指纹,那条信息说不定是凶手搞的障眼法。现在手机很多都是指纹开锁,只要齐文旭的手指头还在,凶手就能用他的手指头解锁手机,给他老婆发信息,让他老婆别去报失踪、别找人,方便他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尸体。”
苏旬提醒她:“手机隔了那么多天才在下水道里面找到,中间下了几场大雨,就算有指纹都冲刷干净了。”
两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贺喻州抽着烟,沉默地思考。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外甥打来的电话,问他是不是给他报了暑期补习班。他说是,让他好好学。外甥以为是贺喻州给他出的学费,借口补习班贵,自己的学习还过得去,没必要补。贺喻州骂道:“倒数的成绩还叫过得去?让你去补你就去补!花的都是你妈给你留的钱!”外甥这才不说话了。
一旁的几个同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李津:“老贺啊,恕我直言,你对你外甥太凶了。”
苏旬:“贺队,恕我直言,你外甥现在是最需要关怀的时候,你得多关心关心他。”
张可茹:“贺队,恕……”
“恕你直言,我太凶了。”贺喻州瞪着他们,“我怎么凶了?我就是说了实话。他考试倒数我还不能说了?他十四岁的人了,个头跟我一样高了,我还得哄着他?”
“我听说他以前成绩挺好的,名列前茅。这不是家里出了事成绩才下降了么?只要用心补一补能上去的。”张可茹大胆地说道。
“就是,你本来很关心他的,还给他报补习班。就是你这说话的态度,容易让人误会。我们都习惯了,不会觉得你凶。你外甥会不会跟我们一样已经习惯了,我们就不知道了。你经手了这么多案子,都知道,像他这种经历的小孩儿,最容易走上岔路。你真的得多关心关心他。”李津和贺喻州年龄相仿,两人是多年的同事了,非常熟悉,互相很了解,说话也直接。
苏旬和张可茹也不是刚来的新人,都了解贺喻州的脾气,知道就算说话直一些他也并不会生气,只是面相看着凶罢了。
贺喻州接受了他们意见,幽幽道:“等这个案子破了再说。继续排查齐文旭的社会关系,天明工业区周边各个路口的监控视频,都找回来,看仔细点儿,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沉吟了片刻,他又说道:“齐文旭老婆的社会关系,也要调查。”
张可茹一愣:“贺队,齐文旭他老婆不是已经排除掉嫌疑了么?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和精力么?”
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贺队该不会是因为他姐姐姐夫是那样的情况,就怀疑安雅有嫌疑吧?
尽管贺喻州只是面相凶、其实很好说话,这番腹诽,张可茹也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李津一下子就明白贺喻州的意思了,“老贺,你是不是想查齐文旭老婆的男女关系?”
贺喻州点了下头。
张可茹道:“可是,和她拉拉扯扯那个男人,不是跟她没关系么?安宁派出所的同事已经查清楚了啊。”
“万一有其他男人呢?”李津道。
张可茹无话反驳。
安雅身上确实看不到可疑之处,可是,如果她在外面有相好的男人,那……就不好说了。
就在这时,贺喻州面前的电话响了,内线电话,同事在电话里告诉他:“贺队,一个自称齐文旭母亲的老太太,说她儿子被人杀了,要找办命案的领导了解情况。对了,她坐着轮椅,一个人打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