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父亲的君子兰

父亲在世时，喜欢莳弄花草。当时，家住底楼，窗前可以搭一个园子。父亲精心培育，园子里花团锦簇，不乏名贵的花木，其中一盆君子兰更显超凡脱俗。

因为父亲的滋养，这盆君子兰长得真是水灵，整个看起来像绅士一般，无比优雅和高贵。街坊邻居都来观赏，赞美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有的人向父亲讨教，父亲也不推辞，真诚地将自己的经验和盘托出。那时，几个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同小区的年轻人也来凑热闹。父亲知道来者不善，也是热情欢迎，想用自己的坦诚感化他们。其中一个隔三岔五就来，长得一副猥琐相，让我好生纳闷：这般模样的人怎么也喜欢君子兰。父亲的努力显然付诸东流了。某一个晚上，记忆中并非月黑风高，隐约感觉还有月光闪亮，那盆君子兰就全无踪影了。事情是一清早发现的，这一天父亲有点伤心。我立马想到了那张猥琐的脸，父亲也断定就是他所为。但父亲并未去追究，最后还是释然了。我那时也暗下咒语：这君子兰在小人手上，断是不能长久的。果然，那人还常在父亲跟前凑，为的是求得更多培养君子兰的真经。之后，我对君子兰也更加关注了。哪里有君子兰我都会凑过去看看，不仅看花，还瞅瞅花的主人。不是在寻找我父亲的那一株君子兰，而是在想，这君子兰的主人，有资格养好这名贵的花种吗？非君子又有何才何德，侍奉好它呢。

我也到市场上去察看过君子兰的行情。君子兰这些年一涨再涨，很多人趋之若鹜，但好多都是出于功利目的。像父亲这样真正喜爱又精心莳弄，绝不借君子兰图利的人，却并不太多。君子兰如此，其他花卉树木，也是这样。我见过几个倒腾名贵花卉的人，和那些在鸡肚里注水的鸡贩一样，手段极其卑劣，利欲熏心，真是与君子兰极不相配。

某一个夏天的正午，我正巧路过当年住过的那个小区，见到了父亲经常打理的那个花园。我特意留神了一下，花园的篱笆破旧了许多，园内也是杂草荒芜，没见到一点像样的花卉。我们举家搬迁已经二十多年了。这园子的主人显然无心养花育草。真是可惜了那块土地。那么，那个偷走我父亲君子兰的年轻人，也应该更懂事明理了吧，那棵君子兰最后他是如何处置了呢？面对君子兰，他是否会对当初不善的举动感到羞愧呢？我回望着这个有些陈旧的小区，心生几分悲凉。

现在父亲已升入天堂。那个小人的面相我也已模糊淡忘。但有一种记忆、一种感悟却随时间推移，愈益刻骨铭心。在这世界上，占据名贵鲜花的人并非都有高贵和美好的心灵，自然也并不都是善人。记住这点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