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麻氏酒楼,陆司昂也没急着回家,而是在大街上转悠起来。
“甜糕!香喷喷的甜糕勒!”
“卖糖葫芦!”
“上好的胭脂!快来看看哟!”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不过陆司昂却是充耳不闻,连看看的兴趣都没有,一直走到了一条相较冷清的街上时,才终于遇见了他想要的东西。
“瞧一瞧看一看勒!著名写手南柯一梦的最新力作《萍水相逢》!新鲜出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本想去熟悉书肆的陆司昂驻足,然后默默来到了书摊前。
摊前围着不少人,大多都是些女子,正哄抢着那本封面精致的《萍水相逢》。
摊主见陆司昂走进,赶忙介绍道:“这位书友想买点什么话本?我这里有《仙剑奇侠》《大炎王朝》,都是畅销好书,最受现在年轻人喜欢,您看看?”
陆司昂略微沉默,然后指了指摊子旁边的招牌上最显眼的《萍水相逢》,“我要那个。”
“什么?您要什么?”摊主看了看自己的招牌,觉得这位客官应该是指错了。
“就是她们都买的那个,《萍水相逢》。”陆司昂声音很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买这书莫名心虚。
他奶奶的,我又没买什么艳本,我心虚什么!
“您确定吗?这可是…”摊主欲言又止,但言下之意明了,你个大小伙子还看这种小姑娘看的东西?
“怎么?不行?”摊主的反应让陆司昂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旁边的那群女子在对他指指点点,不由得脸上发烧。
“当然没有!”摊主吓了一跳,眼前这人衣着不凡,一看就是个家世背景相当不错的富家子弟,真要把他摊子掀了,他可没处说理去。
“给,您要的《萍水相逢》!”摊主忙不迭地递给陆司昂一本书,看着神色愤怒的后者,心里有些打鼓。
然后摊主就看着愤怒的陆司昂看了他一眼,愤怒的一把接过书,再愤怒的给了一把铜钱,接着愤怒的说了声谢谢,最后愤怒的离开。
这让摊主不由得有些懵,现在富家子弟的愤怒都是这样的吗,还怪礼貌的……
陆司昂把书藏在怀里,然后有些心虚的左右看了看。
左边是刚才的书摊,那个摊主见他回头还对他笑了笑,陆司昂也只得回以一个僵硬的笑脸。
右边是一间茶馆,里面似乎挺热闹,但陆司昂也没什么兴趣进去瞧瞧,转身想走,却和一个年轻男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抱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陆司昂连连道歉,那人也连连道歉。
两人尴尬沉默。
然后陆司昂向旁边走了两步,让开了路。
那人冲他感谢的拱拱手,迈步跨过了大门槛。
陆司昂看了看那身穿灰色褂衫的年轻男子,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现在的说书先生都这么年轻了吗?”
他摸了摸鼻子,抬头看了一眼这间名为“道寻常”的茶馆,然后转身又做贼似的向家里走去。
陆司昂转身没走两步,那年轻男子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步入了茶馆里。
茶馆坐满了人,茶香四溢,唯有最里面正对所有人的一张条桌还空无一人。
年轻男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他信步穿过众人,偶有对视,他便抱以和善一笑,然后继续前进。
终于他坐在那张条桌后的高椅上,先是理了理衣衫,然后环顾一周,见仍是喧闹一片,便拿起醒木,不轻不重地在桌上一拍。
“啪!”
声音脆响,让各自闲聊的众人都是一愕,将目光都聚集在了年轻的说书人身上。
茶馆一时间安静下来。
说书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冲着众人拱手道:“各位男女老少,久等久等,今儿个该是我来给各位讲讲故事。
咱们闲话不多说,也省的各位听的烦。”
不等众人反应,说书人微微一笑,醒木拿起又落下,在这安静下来的茶馆中显得格外刺耳。
“好,咱们书接上回,话说这刘麻子家里余粮快没了,拿上弓箭就进了水云山脉,想着逮不到野猪麂子,也能抓点山鸡野兔打打牙祭。
没成想进山是志得意满,瞎转悠了一天连根毛都没见到,实在是运气差的不行。”
说书人摇了摇头,笑道:“刘麻子累了一天,本想着回去算了,但又怕空手回去挨自己婆娘的念叨。”
说书人微微一笑,“毕竟这刘麻子的婆娘可是凶悍的很,惧内嘛,也是情理之中。
想必在座的看客们中,有人有些相同的感受,嗯?”
说书人看着众人,别有意味的笑了笑。
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嘻嘻笑了起来,目光不约而同的汇集向某处。
“啪!”
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势汹汹道:“小年先生你这什么话!什么叫惧内!我那是疼媳妇知不知道!”
不待说书人回话,汉子身旁一名头戴饰巾,身材丰满的妇人同样站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掐住汉子的耳朵,模样凶悍,“就你还疼媳妇?啊?那我让你买胭脂怎么就是不肯买?你也好意思说自己疼媳妇?”
“别别,媳妇,在外面呢,给点面子,给点面子!”汉子连连求饶,看的周围人都是忍俊不禁。
“王生又挨媳妇揍了?”
“王生,你不会回家又得跪搓衣板吧?那得多费搓衣板啊。”
“就是,王家媳妇,下次用衣架揍两下得了,哈哈哈!”
名为王生的五短汉子显然大部分人都认识,一个个幸灾乐祸,却还装模作样的劝导几句,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王生心头发凉。
年轻的说书人见状也是低笑两声,说:“哈哈王大哥说的对,是疼媳妇才对,我这张破嘴该打。
哎,王大哥能娶到嫂子这样的好女人,实在是八辈子的福气啊,真是让人羡慕得紧,大伙说对不对啊?”
“对!”
众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齐齐应声道,声音之大几乎快把屋顶掀翻。
听的这话,那戴头巾的妇人顿时脸色涨红的松开手,也不好意思继续收拾这汉子,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抱着胸背对着汉子坐下。
名为王生的汉子耳朵一轻,顿时松了口气,感激地冲众人拱了拱手,然后赶忙坐下,哄起了媳妇。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个精致小巧的脂粉盒子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那妇人顿时惊喜不已,一把抢过盒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汉子见状也是嘿嘿傻笑,手却是不老实的揽住了妇人的腰肢,而妇人白了他一眼,也没反抗,继续摆弄着脂粉盒子。
说书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微微一笑,说:“好,咱们言归正传,刘麻子又在水云山脉里晃悠了一阵,还真让他碰到了头喝水的母鹿。
本来要是青天白日,那刘麻子肯定是一箭一个准,但是天都擦黑,那弓箭肯定就没那么好使了,刘麻子就干脆想靠近点再动手。
没成想,这一靠近,就惊动了那头喝水的母鹿,拔腿就跑了。”
说书人摇摇头,叹息一声,继续道,“刘麻子也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追,这一逃一追,也不知道追了多久,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刘麻子才借着点运气,一箭射杀了那头母鹿。
结果刘麻子捡起母鹿,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他居然迷了路。”
“啊?”
“在水云山脉迷路?这还得了?”
“这刘麻子不会喂野猪了吧?”
台下一片哗然。
说书人又是一拍醒木,刺耳的声响让茶馆为之一静,他继续道:“刘麻子也是心里怕的不行,毕竟谁不知道水云山脉里到处是凶兽猛兽,敢留下过夜那得有多大的胆子?”
说书人笑了笑,“刘麻子虽然迷了路,但好歹也是多年的老猎人,也不至于就被吓的路都不敢走了。
他壮着胆子在一片山林里到处摸索来摸索去,结果半天也只是在原地打转,连最初的那片林子都没走出去。
而且到处还传来狼嚎熊吼,更加让刘麻子怕的不行,干脆就扔了那只鹿,在林子里跑了起来,越怕越跑,越跑越怕,刘麻子只能在山林子里像是一头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却没有任何办法。”
说书人语速加快,声音低沉,众人更是耳朵竖起,盯着说书人不敢眨眼,紧张的好像在山林里迷路的不是刘麻子而是他们。
年轻说书人又是一拍醒木,让本就聚精会神的众人更是精神一振,“就在他心生绝望的时候,突然刘麻子脚下一绊,直接摔了出去,嘿!这一摔,竟真让他从那片漆黑的山林子里摔了出去。”
众人不由惊叹。
“哇!竟然会这样!”
“这运气!”
“白费了这运气,拿去赌坊玩不知道能赢多少银子!”
“你这臭手,还是算了吧。”
说书人一拍醒木,场面一静,他点点头继续道:“刘麻子从地上爬起来,四处一看,嚯,那是鸟语花香,圆月高悬,还有一片宽阔无垠的大湖摆在面前,赫然是一片月下桃源!
“水云山脉里还有这样的地方?”一桌上的汉子看着同伴问道。
“都说了是故事,当然假的了。”同伴白了他一眼。
“这世外桃源对刘麻子也没用啊,也不能给他指路。”有茶客敏锐的道,引得周围人纷纷赞同。
“哎,这位兄台说的有理。”年轻说书人也同样听到这话,不禁点点头,“且说刘麻子开始还兴奋的不得了,结果这兴奋劲一过才发现,这景是美了,但不能吃不能喝,对他完全没用啊!”
“我就说嘛!”之前那位敏锐的茶客一拍桌子,表情得意。
众人也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说书人这次却没有再用醒木,而是清了清嗓子道:“刘麻子没了办法,他现在是又累又饿,也不想回刚才那片山林子里。
于是他就走到了湖边,看能不能抓条鱼,好撑到天亮再下山,结果当他来到湖边,往下一看。”
说书人突然住口不言,这可把在座的男女老少给急坏了,一个个催促起来。
“看到什么啊?”
“到底有什么啊?小年先生你倒是说啊!”
“就是,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
年轻说书人嘴角上扬,这才继续,“虽然是天黑暗淡,但湖水依然清澈透明,倒影荧光,借着月色,刘麻子甚至看清了大湖上生着的莲叶,和湖里的鱼蛙。”
闻言,众人顿时失望不已。
“切,我还以为有啥呢。”
“那鱼蛙我家门口的河沟里也有嘛。”
“你们不懂,小年先生是说下次想听他说书得备好鱼蛙才行!”
“哈哈哈哈,在理在理!”
众人哄笑成一团。
年轻的说书人顿时面露苦色,“这玩笑话哪里说的,众位老爷可不能凭白冤枉人,小子说书可从没收过东西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突然一个中年妇人站了起来,手指向年轻说书人,大喝道:“谁说的!你明明就拿了!”
场中顿时一静,众人疑惑,不过是开个玩笑,怎么还一副真有其事的样子?
年轻说书人也是摸不着头脑,“魏家嫂子,你话可不能乱说啊,我……”
那妇人直接挥手打断了他,眼神睥睨的望了一圈,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上次我邻居那丫头来听了小年先生说书,死活求着要嫁给他,你们说,这小年先生是不是把那丫头的心和肝给拿走了?”
妇人说完便笑着坐下。
场中一静,旋即沸腾起来。
“哈哈哈哈!魏家嫂子说的是!”
“没错没错!这小年先生还真拿了东西。”
“谁让人小年先生生的俊,我要是女的我也看上他了哈哈哈!”
“哎小年先生,我大姨夫的三表舅家的女儿年方二八,你看?”
年轻说书人面上一窘,连连拱手求饶,却更惹得众人起哄不已,好一阵过去,众人才终于舍得放过这位年轻的说书人。
说书人面色微红,他坐直身子,微咳了一声,正色道:“咱们接着讲啊。
就说这刘麻子想要捞鱼,结果捞了半天也没能捞到,正当他气馁的时候,湖面上突然出现一片黑影。
他本来还以为遇见大鱼了,还没来得及高兴,那黑影就飞快的扩大开来,几乎占据了刘麻子能瞧见的大半湖面。
而后那黑影就破水而出,出现在了刘麻子的面前,而刘麻子被水淋了个透心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年轻说书人话头一顿,环顾了一圈掉针可闻的茶馆,却没有再吊人胃口,重重的一拍醒木,语气激昂,“只见那黑影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赫然是一头,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