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名侦探毛利

5月7日11点,陈言长是哥哥离世、房租到期、丢掉工作的废材。

14点,他是正面为商人、反面为杀手的两面人梁笑应。

17点,他是拥有一段异族婚姻的陶瓷商。

5月8日16点,他是妻子转过身就会和别人调情的渣男。

18点,他是背负一个失败会惹上极大麻烦的杀人任务的雌雄大盗。

19点,也就是现在,被告知只有六天好活的倒霉蛋。

莉蒂娅的原话是:“所以,你真以为他们在开玩笑的吗?你只有六天时间,完不成任务,你就得死。而我将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说完这句警告以后,她就走了,说是见一位能帮到他们的朋友,并且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离开你太久”。考虑到对方稍显讥讽的语调,陈言长大约认为这是关于一个花心的警告。

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除去刚开始的几分钟先是一阵后悔,在意识到后悔并不解决任何问题以后,他才开始真正考虑当前的处境。在十多分钟以后,他综合几种思路而得出一个结论,他必须在六天之内办成自己的事,然后带着公主远走高飞。

当然,若是公主能带着他远走高飞更好。

不然呢?难道他真的去帮所谓的雇主杀人吗?他也不会啊。不会还在其次,毕竟他可以学。但是他绝不会这么做的。

想通这一层,刚刚的负面情绪稍稍收敛一些。关于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不禁多思考了一些。他并不知道他要找的人现在长什么样,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叫什么名字——当初那个名字现在还有没有使用都未可知,毕竟她可是公主。

要想有机会见到公主,必然绕不开的人就是余立凡,旭虎商盟的主席。旭虎不是一家公司或银行,而是一群工厂公司银行的联盟。这个联盟又被称为雄商联盟或者东方联盟。

北宸市是大信四大陪都的北都,只是指它是陪都中最北的,并不代表着它在整个国家的北部。事实上,它处于大信的东部偏北而已,距离东海岸不过两百多千米。北宸市同时地处整个雄州的核心位置。

后两个称呼一般用于外州人或者中枢朝廷。在雄州,尤其是北宸市,有人坚决反对它代表雄州。这是以雄州二号城市高笋市为代表的飞蛟联盟,以及其他所有不隶属于两者的各种散户。飞蛟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对于旭虎的拙劣模仿。它大约占全雄州19%的份额。单看这个数据显得它们根本没有和旭虎扳手腕的力量。事实上,旭虎自己也只占了36%。还有45%的掌握在梁笑应这样的不结盟小散户的手中。

这些散户根本没有把生意做到外州去的实力,甚至连自己城市周边都出不了。只有在特定的时候,他们需要站队。比如两年一度的夏交会。

按照明面上的逻辑,梁笑应此次来北宸就是为了夏交会,而且目的很明确是来投余立凡的。梁笑应作为一个三流商人,生意失败得还不如陈言长的前东家。他居然能巴结上旭虎的主席,在交际上显然是卓有成效的。如果不是这样,现在六天的危机也就会由他本人来解决了,陈言长也就根本不会设计坑死他然后用他的身份来此。

陈言长想了想,目光落到三个行李箱上。其中一个是梁笑应的,里面无非是衣服,广告,手枪。最后的香水首饰,他一度是不明白到底有什么用。在看到尹霜以后,他大致知道了这些礼物都是用来送给哪些人的了。

不过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另外两个箱子到底都装的是什么。他需要多了解一点莉蒂娅。这个女人可不像她面相上的清纯无害。是那个黑心杀手实打实的帮凶,也是他现在身边最大的隐患和不安定因素。若是有机会,让他顺手设计除掉这个女人,他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但不是现在。

在潜藏着巨大危机的北宸市,他连过江龙都算不上,怎么敢在这里惹事。所以他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人,才知道自己该怎么来面对她。

打开第一个箱子,全是衣服,她自己的女装。陈言长小心合上,再打开第二个,依然是衣服,以及帽子、扇子、伞、化妆品,首饰。这一次他有些愤然地合上箱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无能为力,他只得小心咒骂着莉蒂娅。既然说好是要完成任务,为什么整整两箱都是衣服。相比较之下,梁笑应仅仅只有一套外衣可以换。

对此,陈言长再次腹诽几句,只需要换外衣就可以了吗?一套内衣穿六天不难受吗?这真是两个差别极大的人。那么他们是为什么而结婚呢?一个不会当面戳破丈夫沾花惹草的妻子,总不能说是爱情吧?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两个杀手达成的一个交易。夫妻只是一种便于伪装的身份。

想到这里,陈言长有了一个进一步刺探莉蒂娅的主意。穿上外衣和圆帽,他提着手杖走出房间。径直来到一楼服务台,正遇倒一个女客人正和前台大吵大闹,也不知道在争执什么。陈言长小心避开情绪激动的客人,要了一张北宸地图,这花了他1角2分。

坐到大厅里一旁的椅子上,陈言长认真地阅读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一位服务生恭敬地走到门口对着刚刚进来的两位男子鞠躬:“毛利警官,你终于来了。”

听到警官两个字,他有些应激反应,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这两人。点头回应的应该就是毛利,头戴圆顶硬礼帽,身着褐色风衣,手着黑色薄皮手套。看起来长相和中州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陈言长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瀛族人。比起他一身拉风的衣着,身旁的那位就平平无奇了,红衣白裤黑靴,随处可见的大城市青年流行打扮。

他匆匆一瞥之下,又迅速低下头。虽然不可能是因他而来,但以他现在的状况本能地畏惧着同警役打交道。

只听到瀛族警役发问:“所以报案人是谁?”

“我。”人影晃动,俨然正是之前在前台大吵的女客人。

“具体情况是什么?”

“我丈夫失踪了两天了。”客人义愤填膺地说。

“你丈夫,就是马鞍镇来的马静先生,是吧?”警官反问。

“是。”

刚刚在地图上找到电报局的陈言长闻言抬起头,再一次审视着这位客人。地名和姓氏都不由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列车上那位马镇长。报案的女性长相普通,身材矮胖,但是衣着光鲜。在注意到红衣警官留意到自己以后,他又埋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警官微微颔首:“你的说法是,你的丈夫两天前外出谈生意。当天有一位服务生来敲你的门,问你……”

“对,就是他。”妇女应该指了某一位服务生。

警官扭头问向服务生:“那好,我问你,你当时问马夫人的话是:‘马夫人,请问马先生是不是还没出门?吴家派人来问为什么马先生还没有到?’对不对?”

“是。”

“那么,马先生现在在哪?”瀛族警官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

“我不知……”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马先生不在屋内?一开口就问马夫人?”警官忽然拍了拍面前的桌子,惊得本来也不太专心的陈言长再次抬起头。只见毛利警官歪着头,睥睨着面前的服务生——也正是恭恭敬敬迎接两位警官进来的那位。

服务生脸色剧变,然后哭丧着脸说:“我……是马先生给我钱,让我到时帮他圆谎的,我看到他被一位他称为老侯的人请去打牌了……”

“这姓侯的!马静这王八蛋又去赌钱!”这次打断他的是马夫人。然后是一出又哭又闹的戏码,两位警官皱着眉退到了一旁,把场地让给了破口大骂的马夫人。

陈言长作为旁听者,大致也弄清了来龙去脉。很简单的案子,警役思路也很清晰。至少远胜于他自己。不待他多想,他又看到了更让他害怕的人出现在了酒店门口。一位长相清秀温婉的少妇牵着一个小孩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顿时明白了尹霜临别时说的会订好酒店是什么意思了。他本以为当时他已经果断甩掉了这个麻烦,现在看来自己又一次自以为是了。他怕麻烦。哪怕他自认能解决麻烦,可是尹霜这样的麻烦实在是处于了他的盲区,他无能为力。只是冲对方匆匆点头,也没有管戚柯诧异的眼神,他疾步出去大厅,朝着不远处候客的马车飞快地摇着手。

他并不知道他此刻引起了毛利警官的稍稍注意,他小声问自己的同僚:“易沙,刚才那个人第一次看见我们的时候目光闪躲,你有关注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红衣白裤的警官叫做易沙。他小声回应着:“在看地图,很可能是第一次来北宸。他地图上查了三个地点。只有第一个他用手指了指,应该是他马上想去的地方,是电报局。平安酒店是旭虎商盟的产业,他很可能是为夏交会而来的。他看起来缺乏商人的精明,有几分书卷气。很可能是家族产业,一个附庸风雅的公子哥。看到新进来的女人时,表情震惊而又尴尬。女人本来对他充满笑意,但是在他不作回应以后,脸色黯淡。我怀疑他们有一定的感情纠葛。”

“这么说,他紧张的不是我们。而是桃花债。”毛利颔首。

“毛利老弟,你关心他做什么?怎么看也不像和马先生失踪案有关啊?”按照易沙的叫法,两位同僚应该是关系不错。

毛利信真拿嘴努着正又哭又闹的马夫人和谦卑道歉的服务生:“难道我们就一直在这种小案子上努力吗?什么时候才能当名侦探?”

“我不想当名侦探,我只想快点晋职。”易沙显然比过于理想化的瀛族人务实得多。

“也许会有好机会,夏交会,鱼龙混杂,案子不会少。当然大部分都是诈骗。”毛利将头探近比他矮半个头的易沙,“其实列车转过来的那起案子交给我们就好了。”

“你做梦。那个案子里有奥法师的存在,早就被镇法司接手了。”易沙毫不留情地指出对方的异想天开。镇法司是专门管理奥法师的机构,是奥术学院毕业生进入官方系统的重要去处之一。

“其实,根本不需要镇法司,没有这么复杂。当初乘警查了所有人的车票和姓名。事实上,他们只要核对当时哪位本应该在车上的乘客不见了,那么他就是在103软卧间里的凶手。可惜这群笨蛋,当时就是应付了事,根本没有记录下来,现在也无法核对了。”毛利冷眼看着马夫人想要去捶打服务生。根本不想插手。倒是易沙及时阻止了这一切。

“而且这群笨蛋还提到,有一对父子在乘警室外讲故事。那哪是故事,分明是明白人在提醒这群酒囊饭袋。说实话,我倒是很想和那位父亲会上一会。”毛利说完,掏出口袋里的笔记本和笔,准备给自己手上的工作划一个逗号。

由于乘警的错误推测,毛利信真并不知道刚才面前的陈言长就是他口中的明白人父亲。他也不会预见到,两个人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