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长回到酒店。关于诅咒,他有了一个新的猜想。也许找到潜藏在北宸的施法者,他真的能够解决。
所谓诅咒,其实是一个民间口语的叫法。在奥术学里,也就是条件延迟奥术。比如三天后七窍流血而亡。时间是延迟三天,条件也是三天后,奥术效果是七窍流血而亡。那么前提条件是这个施法者自己会某种法术可以让受害者满足七窍流血而亡。
同样的,又比如此生只要见到水就会经脉尽断。那么时间限制是一辈子,条件是见到水。施法者有一种让受害者经脉尽断的奥术。
诅咒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大部分奥法师都会所谓的诅咒,就是在自己原有的奥术上开发出常见的延迟效果。但是他们也很少使用这项秘技。
原因有三。
第一是诅咒的本质是在正常的施法中添加了更多的额外技巧,要达到同样的效果,就必须付出更大的灵力;而在同等灵力下,就必须牺牲一定的施法效果。
第二是诅咒的本质是额外增加施法步骤,所以根本不可能像传说中那样一个照面就无声无息诅咒了对方。需要付出相对正常施法来说极长的时间。也就不具备出其不意偷袭的能力。大部分时候需要先制服对方,然后再慢慢施法。有这工夫,干嘛诅咒呢?
第三则是被诅咒者活着的时候倒也罢了。一旦死于诅咒,其尸体反而由于其诅咒过程,极易被人反向追踪到施法者本人。若是需要神不知鬼不觉杀掉目标,还不如直接在无人之地背后一个奥术干掉,还算不留后患。
有了这三点,这个令人谈之色变的诅咒其实就显得极为鸡肋。一般来说只有两个作用,惩戒和威慑。前者就是类似于让人一吃米饭就肚子痛,条件设置合理,略等于得了一种怪病。譬如让梁笑应看到女人就哆嗦,这想来是件有趣的事。后者就是梁笑应现在的血咒,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杀他,而是警告他必须服从命令。这和传说中凡人用毒药解药一类控制死士也差不多。
之所以是传说中,在陈言长的理学知识里,并不认为凡人有这么立竿见影的解毒药。他怀疑这个说法本来就是奥法师搞出来掩饰他们诅咒手段的。
梁笑应中的是血咒,在普通的条件延迟奥术增加血脉之力的效果。就是使得这个诅咒一旦被设下就基本上不能靠第三方来解决。
现在,陈言长有了让施法者直接解决的些许构思,和一些成功的信心。当然对于他来说,能有三成把握的事,他已经觉得这是值得一试的五五开了。毕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走到前台,他向服务员询问了电报的事。梁笑应忠诚的管家果然不负所望。两个回答都同时发给了他。他在大厅的沙发上开始拆开电报。
看到第一份名单,他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尽职尽责的管家。19个人的名字、地点和雇主都写得清清楚楚。在脑中简单的呈现了一份雄州的地图。那么梁笑应最早杀人的地点是在星辉城,内曹郡的邻城。这不奇怪,一个杀手刚开始既不敢在自己所在的城市作案,又不敢太远离他熟悉的环境。然后是慢慢扩大到周围。三年前,他第一次把触角伸到了北宸,杀了一个男子,雇主是她的妻子。两年前,他在北宸做了第二起案,杀的是杨浙。
他看到后面的雇主,发现有些事解释得通了,有些事则更奇怪了。雇主是余立凡。
这个故事对于陈言长来说不难想象。余立凡要杀人。但是北宸的帮会控制在了贾涛安手中。他必须从外地物色杀手。由于某种原因,上次的雇主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他。于是他以拉拢梁笑应到旭虎商盟为包装,接近了梁笑应,并且雇佣梁笑应杀掉杨浙。但是这一次,梁笑应既想攀上余立凡这棵大树,又不愿亲自动手。他又把杀人的任务转包给了他的情人之一,戴莉。
他在离开银行的时候,向卓缘求证过。卓奋扬收购杨浙死后的股份,是提前有可信渠道提醒他囤积一笔现金。卓缘不知是不清楚这个可信渠道是谁,还是不愿意告诉他详情。总之她没有具体说是谁。但是这对他的推断并没有起到太多干扰。
在他看来,这件事更合理的情形应该是这样。余立凡希望杀掉杨浙,控制他的公司。他也许有把握控制他的儿子比利。但是由于梁笑应的缘故,这件事被戴莉得知了。戴莉将其告诉了她的幕后老板贾涛安。贾涛安则说服了比利抛售手上股份,来打破余立凡整合旭虎的计划。而他自己也一时吃不下来这么大的肥肉,所以他把消息透露给了野心勃勃的旭虎二把手卓奋扬。
卓奋扬的出手阻击,兼并掉杨浙的铜器工厂,成功威胁到余立凡的地位。而余立凡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他当时不但没能解决他自己的麻烦,可能还进一步让自己陷入深渊。而这两年来,这一切一直不能解决或者说摆脱。所以他现在需要再来一次,这一次的目标则更加丧心病狂地选择了林吾道。
亲历者之一的梁笑应在这件事后面看到了北宸的暗战。不管是余立凡、贾涛安,还是卓奋扬,这场游戏中的执棋者都是他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而他也知道这样的北宸,对于他这样没有名望、没有背景、没有实力的投机者而言,毫无意义。所以他乖乖地躲回了内曹郡。
当然,这只是他两年很少涉足北宸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陈言长也能大致猜到了。只是他还是舍不得在北宸之前的“奋斗”,所以去年他来北宸是试水。但是这大约是一次失败的试水,没有什么大佬肯主动向他伸橄榄枝。他不敢去见章缘、戴莉,事实上就是因为怕之前的余震牵连到自己。
这一次,要不是余立凡重新需要一个杀手。他也没有什么理由重入北宸的中心舞台。而偏偏来北宸的人已经换成了陈言长,他丝毫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一头扎进来,把过去的线又重新连起来了。
这样一来,他之前的假设又一次大部分被推翻。这让一直自诩推理不错的他愈发无奈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什么事需要余立凡一次又一次痛下杀手。洛书会的那些人又为什么希望见到梁笑应杀掉林吾道这件事的发生。说实话,不论是梁笑应还是林吾道在这场游戏里,都只是小小的棋子,无足轻重。洛书会又是想获得什么?
他和洛书会的目标要么一致,要么相反。
而另一个令他不解的地方,余立凡为什么需要梁笑应。诚然,他手上没有建义帮这样的黑帮组织。可是他有奥法师啊。用奥法师去杀人难道不好吗?而且他自己的下属再怎么说也该比一个之前没有合作过只有耳闻的金牌杀手钉子可信啊。
陈言长只能作出一个推测,那就是他害怕自己手下杀人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很容易追查到他自己。所以要是梁笑应失手或者试图说出幕后主使,他才会用奥法师来替他做最后的了断。这么想到底勉强可以自圆其说,可他总觉得有点怪。
他弹了弹这张详细的梁笑应犯罪记录。仔细地收藏起来,这份名单,其实不是为他要的。而是为所有死难者要的,此间事了,它就会出现在毛利信真的桌上。既然这位神探这么喜欢抓人,那么从给他一份大功劳,19桩谋杀案,14个雇主,让他一次抓个够。当然梁笑应的忠仆管家,也别想躲过审判。
正要翻开第二封电报,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梁先生,让你久等了。”这个女声有些细,倒像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女。
他抬起头,看到这位外表和声音同样年轻的女子,一边不着痕迹地将纸条揣入了自己兜里:“没,我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王岚茵四下打量了一下:“咦,莉蒂娅姐姐呢?”语调上的刻意,显示出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陈言长独自一人的事实,毕竟这个大厅很容易从外面观察清楚。她一路走进来应该没少干这个事。
他想了想,决定为莉蒂娅塑造一个良好形象。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他站起来,脱下帽子:“上午我们一起慰问了孤儿院,现在她还在忙相关事务。这里就只得我一人。”
王岚茵哦了一声,远远地站在三米远的地方不肯再靠近。这个距离显得有些怪,很难相信这是两个将要谈论什么事情的熟人。大约是没有了莉蒂娅作为纽带,两个从来没有单独说过话的人,总归是有点不自在。
他礼貌地笑了笑:“那么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一个选择是这里的食堂,一个是对面的茶馆。”
这个问题居然让王岚茵纠结了一会,然后才说:“那对面吧。”说完远远闪到一旁,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茶馆,点了一壶毛峰。其实是服务生第一个报出毛峰的名字,陈言长就点头说就这个。
坐了下来,他礼节性地请王岚茵先入座,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正对面。王岚茵一愣,稍稍挪动自己的位置,让两个人最终没有直接面对面,而存在一个不大的错隔。
他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地方,开门见山地说:“我刚刚听说了一些传闻,也许对罗凌不大好。”
王岚茵抿了抿嘴唇,小声说:“我也听到了一些传闻。”
“什么样的传闻?”他本着多了解一点讯息的原则,自然希望对方先说。
王岚茵竟然犹豫了一会,才说:“我听说昨天有人提出一个新的思路,被镇法司的人采纳。现在他们的侦测方向是认为有一位潜在的奥法师在制造这起案子。若是这样的话,罗凌应该很快就没事了。另外,我也听说,提出新思路的这个人就是你。”
他笑了笑,这些都是他已知的,他想要听的不是这些。
王岚茵接着说:“所以我得谢谢你。”
若是几个小时以前这样的感谢,他一定会欣然笑纳。不过现在他只得无奈地说:“你也别谢了,其实我推测的大错特错。”
“哦。”王岚茵居然是这样一个毫无波澜的反应,然后她接下来的问题居然是,“莉蒂娅姐姐几时回来呢?”
陈言长终于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