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义帮?”黄牙大叔站在银针笼罩的阵法之中,冷冰冰地问。
这看起来像是某种操控物品的奥术。有类似的作用的奥术多不胜数,陈言长也一时没能认出这到底是什么。
“什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他才从大脑依稀找到了这个词的出处。听说这是本地一大黑帮。
“你是建义帮的人?”大叔的声音更冷酷了。
随着大叔最后一个字出口,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银针全部冲着他飞刺而来。他忍不住小退了半步,在拔枪和逃跑两个选择之间犹豫的时候,他发现一切又似乎都是他的错觉。
“是啊,建义帮收保护费,米监院。”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他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露出纹得花里胡哨的手臂,嘴里含着一根竹签,故意敞开外面的西服,露出腰间的一把短刀。
年轻人只是甩给陈言长一个白眼,径直走到大叔面前,在距离对方只有半米的位置停下来。他用舌头转动着嘴里的竹签:“米罗,是我们建义帮砍人不痛了吗?还是你他妈想逆天了?你把几根针摆出来给谁看的?来啊,你戳我几下试试?你信不信我今天伤了一个寒毛,我们把整个会馆都给你他妈拆了。”
大叔米罗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搞懵了。他看起来很是踌躇,没有刚才对上陈言长时的坚决。
年轻人又冷哼一声:“你他妈新来的吧?收个保护费都不会,我告诉你。我们收保护费是靠能打吗?屁,靠的是狠。今天我站在这让他杀。我反正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他杀了我就得偿命。他交点保护费不过是少挣一点钱,他会横下心来拼命?跟着我学。”
陈言长想了想,这段话只能是对自己说的,这是把自己当建义帮新来的混混了。在他觉得可笑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套歪理论有它自适自洽的地方。以至于他本来想帮米罗仗义执言几句,也因此暂时收起了这个想法。无论怎么算,得罪这种混混无赖实在是自找麻烦。
“怎么?还不给我收起来。你以为你李文琪啊?你有本事一个人挑了我们建义帮吗?”年轻人将话头又扯回到米罗身上来,这一次说得更是嚣张狂放。
米罗犹豫了片刻,右手在空中虚抓一下,银针缓缓重新飞入针匣。然而在这个动作完成之前,年轻人飞起向着他踹了过去,直接踢得他一个踉跄。没有等到米罗重新站稳,年轻人恶狠狠地说:“给你个教训。戴爷说过,你们就像是一群狗,敢跟主人呲牙的,都得打。”
陈言长眉头一皱,考虑着要不要阻止这场闹剧。然后他猝不及防地也被年轻人踹了一脚。
“也给你个教训。他妈给我们建义帮丢脸,给我们戴爷丢脸。老子再看见你这么怂,割了你的小指头。”
本来还有些愤愤不平的米罗被小混混的操作给唬住了,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陈言长更是被彻底懵了,连想大声怒喊自己不是建义帮成员的念头都一时半会没有生起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对方又给了自己第二脚,然后混混转身又是两脚踹向米罗。
等到混混想踹出第三脚的时候,陈言长终于从荒诞的现实中挣扎了出来,他拔出手枪,冷声说:“够了,滚。”
混混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嘴上骂骂咧咧地:“你他妈……”在看到黑洞洞的枪口以后,可以预料有一连串的脏话被吞入了肚子里。接下里的话就文明了许多:“你居然有枪?级别挺高啊。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那你知道我级别有多高吗?”陈言长用拇指拉开撞针,“给你个提示,我不是你们建义帮的人。”
“你他妈……”混混再次用口头禅开启对话。然后他将后半截吞了回去,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陈言长,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惑,嘴巴慢慢张大。最后他不可思议地叫着:“你……你是钉子……不不不,梁爷。你是梁笑应梁爷,是吧?”
我又被认出来了?陈言长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梁笑应和这么一个黑帮还有关系?他可不想自己的未知人物关系还在增加。可现实的情况,对方连他作为杀手这个身份的代号都能喊出来,这关系搞不好比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亲密。他冷着脸,看了看大腿上的鞋印:“这需要问吗?”
“对不起,对不起,”混混顿时变得点头哈腰,“我刚才真没认出是你,我……我……请你看在戴爷的面子上……”
“那给你们戴爷说,镇天棋牌是我的产业,请他高抬贵手。”他虽然并没有完全相信米罗有解除诅咒的能力,但是他并不想给这个大叔惹麻烦。大叔完全有能力解决眼前这个混混,而选择隐忍不发自然有他的苦衷。所以他决定把这笔债扛到自己头上。不对,应该说是扛到梁笑应头上。陈言长本人暂时还没有这么无私。
“是是是,额,不不不……”混混先是不断点头,然后又慌忙摇头否定。
“不?”陈言长一愣,他还以为对方很害怕杀手梁笑应,可看样子这份畏惧还不够。一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不是,我是说这事不用告诉戴爷了,我们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混混的牙齿居然战栗起来,很难相信几分钟前他在米罗面前还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说完没有等到陈言长作出任何回应,他撒腿就跑。跑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深深鞠了一个躬:“梁爷,今天事请你老人家千万不要告诉戴爷,我一定会感恩戴德报答的。”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呜咽了。
等到这个年轻人消失在视野外,陈言长转头看向瘪着脸的米罗,有些意外地说:“你是奥法师?”
“你才是奥法师。”米罗没好气地说。然后在对方愕然的表情中,他也自知自己未免有点太冲,在刚才对方好歹帮了他一手的情况下,这么说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于是,他作了一个解释:“有奥术血脉,可是学废了,懂点皮毛而已。千万别出去说我是奥法师啊,别给我惹麻烦。”
对于这种被淘汰的奥法学员,正面质询等于是打脸。他当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转变话题:“那么你就是监院?”说完的时候,他的枪已经彻底插回枪套。
米罗看了看对方身上的鞋印,然后开始在自己身上拍了起来:“我没有进过奥术学院,而是在一家道观里跟着师父学过一点点奥术。”
“这家道观叫做镇天观?”他大约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也开始拍起了身上的鞋印。
米罗点点头:“是呀,我当时的梦想就是当监院。可是后来朝廷严查各大教宗,不允许教宗隐藏奥法师,我也被赶了出来。于是我就来到北宸。最初我是以针灸师傅的名头挣钱。他们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监院。可是后来他们都觉得这个名字傻,于是叫我米七针。”
陈言长重新加衣裤整理好,对于莫名其妙就被一个小混混打了一顿还是有些耿耿于怀:“是因为你每次都只用七针。”
“算是吧,”米罗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也不算是。我总计七针的时候确实最多,但哪有这么神的,五针,六针,八针的也不少。最初叫我是米十针,因为我的针是十支。后来有人改叫米七针,他偏生嗓门最大,于是我就成了米七针。”
陈言长眼见对方居然就在这里停住了。他并不是很想了解对方的过去,所以他干脆自己补全对话:“你挣了些钱以后,因为皇家医学院的壮大,针灸逐渐式微,你恰好又存了一些钱,所以你决定转行。现在你的会所里已经有了大量固定客源,你都不用操心生意,于是又想着额外再干干老本行。至于监院这个称呼,已经没有人用了,除了很早就收你保护费的建义帮。”
“是啊,你又是怎么听说这个称呼的呢?”米罗诚恳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居然一时不能回答,略一沉吟:“一个女人告诉我的,可是现在我有点疑惑她的企图了。”
“疑惑?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和你什么关系。不过她一定是来建议你来祛除诅咒的,是吧?”米罗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而是说出陈言长此行的真实目的。
“那么,”陈言长坐直身子,让背部完全贴在椅背上,“这个建议正确吗?”
米罗咧嘴一笑,又露出他令人厌恶的大黄牙。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吞云吐雾了一大口以后,全然不在乎对面的被呛得咳嗽:“一个诅咒。我看得很模糊。若是接下来我看出的点都对,我们接着谈。若是不对,我想我帮不了忙。”
“好。”
“似乎和血有关。”米罗还是说得非常谨慎。
“有。”
“有个时间因素,24小时之内。”
“对。”
“诅咒的现场有个女人,但她不是诅咒者,施咒的是个男人。”
“嗯,也对。”
“和某个距离因素有关。”
“正是如此。”
“对方没有要你命的意思,但是也不排除非常危险。”米罗随手将烟灰抖落到地上,顺势跷起二郎腿。
“的确是这样。”他当然是宁愿梁笑应的血咒不会延伸到自己身上来。不过如今真的被确认以后,他的心情反而是放松。他最怕就是他自己觉得没事,专家也说没事。然后等他最终行动的时候,死了。
“那么你帮我解除吗?”陈言长握紧手杖,目光诚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