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奋扬是旭虎商盟的二号人物,也是孤儿院的最大赞助人。他有两位儿子,大儿子卓绍走的是仕途,现任外地市长;二儿子卓缙俨然就成了商盟的唯一继承人。不过众所周知,这个老二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外界也都预言,现年已经78的卓奋扬要是有一天撒手西去,卓家的生意一定会一落千丈。除非老大卓绍可以做到京官,提携弟弟。
这条消息额外记了陈言长一元钱。这虽然不贵,可他依然决定把它花得更值一点:“吃喝玩乐?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方逸谦这时注意到自己的烟斗被拿反了,小心掩饰着将其放到桌上:“他可能倒是想吃喝嫖赌。可卓奋扬是整个旭虎商盟里最道学的先生了,他要是知道儿子敢去嫖,那不得把腿打断。”
“打断了以后呢?”陈言长有些不解,并没有得到他想到的回答。
“以后?”方逸谦被这个问题弄糊涂了,“请医生给他接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后他还能继续家业吗?”他有些苦笑不得,腹诽着对方的蠢笨。他理所当然地不会意识到这本来就是他问题不明造成的。他要是会自省,也就不会这么自以为是。
方逸谦双手在桌沿上来回摩擦了一阵:“按理说,也只能是他啊。总不可能让老大辞官来经商吧?”
他忍不住再次提醒对方另一种可能性:“他没有其他子侄或者养子什么的吗?”
“没有啊,谁会有亲儿子却让侄子接班的?别说不会,就是让侄子跟在他身边的都没有。最多就是给一个外地掌柜的职务打发出去,没有一个留在他身边的。都知道卓缙是唯一的接班人。否则……大家……凭什么都追捧他,陪他玩?”方逸谦斟词酌句,犹豫再三才说完了这句话。想来他需要回避的就是直接当面说出“不然你凭什么对他卑躬屈膝”来。
陈言长听懂了这个意思,但是他并不觉得有任何羞愧。反正你们不齿的那个人又不是他。他只是喃喃说着:“这真是奇怪了。”这么听起来完全不存在卓三公子这个人,但这个人又确实存在,而且有很大的权力。
方逸谦趁着对方不再追问这个横生枝节的问题,急忙将话题拉回正题:“梁先生,说实话,关于你的风评基本都是两年前的。在此之前,你是北宸商界的常客,一年能有三个月待在北宸。可是近两年来你每年都只来了一次,去年就待了两天。今年到目前为止也是只有两天多一点。”
“嗯,因为我结婚了。”他随口敷衍了一个借口,心里却暗道这个消息价值1元。可惜对方不会知道,只以为这是一个开场白。
“明白了。”方逸谦恍然大悟的样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有些无奈,他知道对方一定是把这句话把和他在北宸的浪荡作风联系在了一起。
“我还以为是和杨浙先生的死有关。”方逸谦继续说着自己此前的猜测,又让他心里一动。在白鹭夫人的情报里,梁笑应确实受雇于一个不明雇主暗杀了一位叫杨浙的商人。这只是梁笑应杀人清单上一行没有任何情感的文字,他也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关联。
此刻,他只是轻叹一声:“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关系,只是不算全部。”说完他只看着侦探,希望对方把这个话题接下去。
“是啊。你说杨浙生意做得还不错,也算是北宸不大不小的铜器商,居然会死于喝醉酒的车夫和失控的马车。听说这件事后整个北宸的香火都好了不少,谁不担心自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忽然就天降意外呢?为此北宸政商都要求严查酒驾,一时间抓了多少人立威。”方逸谦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果然继续说着这件事。只是这和他知道的并不是同一个版本。
他有些好奇地问:“那个车夫最后怎么样了?我之后都不敢向别人问起这个。今天既然说到这里了——”说着,他朝着侦探努努嘴,自然而然地要把话题继续下去。
“能怎么样?这么多人看着,他当众撞死刚刚下车的杨浙。想跑也跑不掉啊。无非就是抓进去以后是判苦役还是发配,也有人喊死刑的,可怎么也够不上啊。”
当众撞死?可以说这是一桩铁案了。可是为什么白鹭夫人的情报不是这样。夫人没有任何必要骗他,也没有任何必要把她没有证实的东西当做情报拿给陈言长。若是她没有出错,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其实是梁笑应制造了这起“意外”。搞不好车夫就是他收买的,醉酒本身只是借口。
尽管他仍想在这个话题下继续下去,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而方逸谦已经顺势开始新的话题。说起来梁笑应的风评很简单,大家都能看出他是削减脑袋想往上层挤的角色。只是他舍得花钱也很会装样子,大家也不忌讳带他一起玩。
所以评论都事关于他这个人的,没有人讨论过他的生意,似乎他和谁都没有生意往来。唯一的一条就是他在两年前的夏交会和旭虎商盟余立凡名下的公司做过一次,这一条被他自己到处宣传。不过交易额根据别人推测并不大。去年他匆匆来了一次,完成了一笔很小额的订单以后就又回去了,只拜访了卓缙这一位“好友”。
这些林林总总的传言,大部分对陈言长没有什么用处,除了在结账的时候。不过少数有用的部分却在他心里被复刻了下来。现在他的困难太多了,而在昨天短暂地尝试中,他也意识到接触公主很容易,可是要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躲过庞大的北宸军、警、奥法师的监控,实在是不可能的任务。如果可能的话,他需要在北宸掀起一场大风波。
这得以梁笑应的名义,也以所有和梁笑应说不清道不明的家伙的名义。
拿起韩睿和罗凌的资料。陈言长首先就大吃一惊。罗凌的夫人王岚茵竟然有24岁,长得又矮又小像个小孩似的。当然,这其实是最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再仔细看,感觉就像同一个人的一体两面。两个人都是外地商人,搭上了旭虎商盟的线,都是不属于旭虎商盟也不属于飞蛟商盟的散户,但是都借着散户的身份一面在本地扩张,一面吃着旭虎的好处。韩睿的基本盘在马鞍镇和壁蔓城两地,而罗凌规模小一些,主要还是在巨昌市。
而两个人的区别则在于韩睿之所以不加入商盟是想待价而沽,最终捞一个商盟执委的头衔。轮财力他也勉强可以达到这点,可是他毕竟是外地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打进北宸人为核心的圈子。而罗凌的区别则在于想要保持独立,左右逢源。在生意场上他有些刻意迎合因循守旧的余立凡,但是在政治主张上他倾向革新党。
两个人的冲突起源则是罗凌通过旭虎发给韩睿的染料,竟然和市价一样,没有任何优惠。两个人互相讥讽了一顿,从此就是针锋相对。
以上说的是两个人恩怨,对此陈言长不太感兴趣。他想知道的是怎么解决这件事。他所谓的解决不是解决韩睿这个人。韩睿不是什么好人,但仅限于道德层面,不比梁笑应。他可没有理由去审判韩睿。而且韩睿本身也不是事情的终点。
陈言长中了飞蛟的诅咒,似乎还处于那些人的监控之中。之前莉蒂娅对他的承诺只要完成任务一定放他生路,对此他一个字都不信。倒不是不信莉蒂娅,对于这位立场不定的“妻子”他根本就谈不上信不信。但是她身后那些人他绝对不信。因为很简单,那些人故意在莉蒂娅面前大肆讲梁笑应的劣迹,为什么?单单是为了正义?当然不是,是为了日后毁约杀掉梁笑应的时候,梁夫人可以接受这个结局。
无论如何,所有的焦点都在韩睿身上。韩睿昨天下午还去彩旗剧院逛了逛,本来他告诉下榻酒店服务生的计划里,他今天应该是去走访朋友。不过他忽然改了主意,并没有出门。明天的计划,陈言长不用看也知道,威远男爵的婚礼。即便是陈言长有再多下手机会,他也可以笃定,这不是一个好时机。后天的计划是出席一场剪彩,这也似乎不像是个下手的时机。再往后没有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制定好。
这些情报让他觉得自己亏本得心疼。就收集了些什么信息啊,60元就花出去了,还不包括关于梁笑应的风评。一面忍痛结账,一面他决定找补一些回来:“你这日程不全啊。钱我结给你,不过你有什么其他……”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结账了事。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解决韩睿麻烦的方法,不太复杂,他完全有能力做到。唯一就是缺一把射程远的枪。
于是他发问:“你说的那个卖枪械的黑市,晚上营业吗?”今天全天没有莉蒂娅跟在他身旁,他可以做的事很多,说起来被警役传讯这件事也算是塞翁失马了。所以今夜是一个拜访黑市的好日子。
方逸谦脸色一愣,推了推眼镜,字正腔圆地低声说:“梁先生,我的建议是最好别去。”
“今晚?”他无聊地翻着手杖,心想着还真是不巧。
“嗯——我的建议是永远不要。”方逸谦双手交叉在小腹,把身子向后仰直。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是你告诉我的。”陈言长猜到了对方的顾虑。
和往常一样,他又猜错了。方逸谦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这当然是一个方面,很小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是说……”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断了下来。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十秒以上,然后,他才堆起笑容:“只是你不提起我,我想没什么。”
心不在焉的陈言长点点头,并没有意识被侦探吃进去的后半句会是怎样的危险。他只想着刚刚想起的诅咒的事。他想到了下一个必须趁着自己单独一人拜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