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谍影重重

陈言长是通过踢了一只楼道上的鞋撞击门以后,才联想到列车凶杀案的。

可是楼道里为什么有一只鞋?当时他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想起来却觉得这是一个明显怪异的地方。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凶手故意留给陈言长的破绽呢?凶手在作案前,肯定考察过现场,他或许早就发现了住在马静对面的就是陈言长,也就是在列车上戳穿他手法的陈言长。所以在杀人的同时,他还为陈言长做了一个局。

做局的目的是为了有所收益,他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收益?陈言长颦眉签下梁笑应的名字,并按下手印。

在和毛利信真一起录完所有口供以后,他长完成了最后的手续,准备走人。就在此时,他想到上面这个细节。略微犹豫一下,他没有把这点说出来。虽说他愿意提供给警缉司他知道的信息,协助警缉司抓捕罪犯。可这件事似乎和大局没有太大关联,而且还容易把自己牵扯进去,实属没有必要。若他还是陈言长,这倒无所谓。可现在他是臭名昭著恶贯满盈的杀手钉子。

“学长,最近有什么大案子啊?”正当他开始拿起手杖和帽子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他本来没有任何关心说话者的意思,应该是某位小女警。可对这种声音的熟悉感,让他忍不住回了头。然后他看到了最让他意外的人。红色夹克,金色凤纹,是陆离忧。

毛利脸上堆起笑,张大嘴想了一会才招呼了一句:“陆同学,你怎么来了?”

她果然姓陆,陈言长没有判断错。毛利大约纠结的是该怎么称呼她。同样的纠结也曾体现在林吾道身上。唯有装傻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当然仔细一想,他好像都没和公主直接说话的机会。

陆离忧轻叹一声:“现在他们都叫我余小姐,把我当成余立凡的侄女。我还得接受这样的称呼。我真的无聊死了,整天就像一个吉祥物。昨天还要装作我对慈善事业感兴趣,装模作样去了一趟孤儿院,和两个油腻……啊,你就是昨天那个梁笑应,是不是?”在瞄了他几眼以后,公主终于认出了昨天这个没怎么被她正眼看过的商人。

陈言长点了点头:“是的,我就是油腻的梁笑应,余小姐。”语调十分恭顺,并不能掩饰他的不敬。

陆离忧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难堪和困窘。背后说人坏话被当面抓包却无所谓的样子,大概是血统赋予她的娇纵。她只是拿手指着他:“你来做什么?你犯了什么法?”

最先感到尴尬的是毛利,仿佛此刻失礼和丢脸的是他一样:“梁先生是一位见义勇为的好青年,他目睹了一起凶杀案,这是我请他回来协助调查。”

“哦。”陆离忧回答得漫不经心,想来并没有真正听进去,她指着桌上的《手枪和射击》:“学长,你在研究什么?我记得你在大信理工读大四的时候就喜欢研究这些。”说完,她旁若无人地直接将杂志抓起翻来过来。

然后公主若有所思缓慢地将标题读了出来:“论火焰弓1804大规模武装突击步兵的可行性。作者,津西大学,陈……流峰。”读到最后名字的时候,她明显停滞了一会,似乎陷入某种回忆,然后才将其补充完整。

陈言长心中一动,想不到毛利信真看的竟然是这个。陈流峰,陈言长脑中不禁浮现出哥哥解释这个名字的意义。出自同一句诗:风流不在谈锋胜,袖手无言味最长。陈流峰、陈言长。想到这里,心中一阵苦涩,也没有兴趣再和眼前两人虚与委蛇。只是向着两人微微欠身致意,便转过身去。

“学妹你认识陈流峰?”毛利显然也听出了什么,他略带疑惑地问。

“啊——不认识。”回答得不太认真,但是她的血统保证了她可以在这个国家绝大部分地方光明正大的言不由衷。这让毛利没有任何理由继续这个话题。也让已经走到门口的陈言长不觉再次回头看了看似乎仍在回忆里探索的她。他皱起眉,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稍稍过了一会,等到陈言长离开办公室,陆离忧才重新继续起刚才的话题:“学长,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给我找一点事做。你不知道,昨天两个油腻的人一直围着我打转,一个就是刚才这个梁……梁……”

“梁笑应。”在公主有一阵没报出名字以后,毛利为她补全了对话。

“嗯,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点什么毛病?我感觉他总是想方设法接近我。”陆离忧对于有人替自己说出忘掉的下半句习以为常。

毛利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唇,并没有选择在这里插话。

公主则接着说:“还有那个林吾道,又接又送,还要请我吃饭。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将面部的肌肉从一处挤往另一处,又速度转移到第三个地方。显然是应付这位青年才俊感到满心不悦。

毛利倒是第一时间听出这是为什么。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向这位尊贵的学妹表示林吾道想要追求他。他也不知道林吾道心中追求的是余立凡的侄女还是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皇室公主。听着陆离忧又抱怨了几句,他决定终结这场毫无意义地对话。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陆同学,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当为警缉司帮个忙。”

“好啊,我正愁太无聊。再说了,你是我的学长嘛。什么事我都可以帮助你。”陆离忧一面拿眼睛去瞄文件,一面无所谓地作出一个承诺。

毛利心神一荡,他有些分辨不出这句话到底是一个不拘小节的贵公主的随口一言,还是隐藏着一分暗示的话语。若是后者的话,她之前关于林吾道的抱怨也似乎不那么没头没脑了。他不敢多想,只庆幸发生这些对话的时候,易沙并没有在旁边给予他一个挤眉弄眼的嘲笑。

他定下心神,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学妹:“我在查一个人,莉蒂娅·杨。是刚才这位梁先生的夫人,没有太多信息,现在已知的是她是大信理工学院文学史专业毕业的,毕业于1826年,比你大两届,比我小一届。我读书的时候对同学交往一窍不通。我想……你能不能用在同学会中的人脉帮警缉司查查这个人。”他在最后故意用的是警缉司,就是要把自己撇清。

可惜陆离忧只是认真看着文件:“帮你当然没问题。”

毛利皱起眉,不知道该是忧是喜。

陆离忧接着说:“她一个堂堂大信理工的,虽然专业不如我们逻辑分析含金量高,也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她凭什么看上梁笑应?学长,我觉得你交代的这件事很有趣。”

对此一无所知的陈言长此刻正走进一家旭虎银行。从南岸的警缉司衙门出来没多远就找到了这个地方。

他现在几乎没有一分钱现金了。100元的汇票面额实在太大,一千元的支票更是根本不能直接使用。老老实实地排了约莫半小时以后,终于在他彻底想要崩溃之前轮到了他。北宸的银行人太多,比北宸的大雾天还多。至少10号这天的阳光在中午终于突破层层云雾,让整个城市像是诡谲幽暗地府里一座被镀上金身的庙宇。

陈言长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为了把这种一夜暴富的愉悦发挥到极致,他决定全部兑换成现金。1100元,换成10元一张,厚厚一叠。昨天中午那种大餐可以连着吃一个月,这是何等逍遥的生活。

美梦固然有趣,可毕竟是梦。女柜员冷冰冰地把支票给他扔了出来,并摔出100元:“汇票可以换,本票取不了。”

他一时没有弄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下意识地发出自己的疑问:“咦?为什么不给我取这一千元的支票。”

女柜员甚至不抬头看他,只是鼻尖冷哼一声:“本票取不了,下一个。”

他一只手阻止住后面跃跃欲试的用户,一面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不是不是,为什么取不了呢?是因为这是假的吗?”

“本票取不了,听不懂啊?你是不是傻?”女柜员终于抬起了头,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他,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和厌弃。

“为什么取不了?”陈言长第三次问出同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谨防着对面暴起骂人。

“你连本票和支票都分……”果如他所料,柜员怒气见长。但很快又戛然而止,女柜员尖锐的声音忽然就变了调:“你——是梁笑应先生吗?”到最后,她的声音甚至充满惶恐,小声到他几乎没听见。

“本票是什么意思?”而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重点。

女柜员站起来,后退一步,战战兢兢地鞠了一个躬:“对不起,梁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去请经理。”说完她转身就不见了。排在陈言长身后的用户立刻主动后退两步,与他保持开距离。这个动作并没有让这位用户稍感麻烦。因为在这位用户的身后,身后的身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同样的举动。

陈言长颦眉叹息,再一次陷入无尽的后悔中来。自从使用了梁笑应的身份以后,他每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可能给他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不知道这一次被认出来又会带来什么。

在放弃了转身离开这种看起来更蠢的处理方式以后,他等了一小会,等来了陪着笑脸的男士。男士走到他面前,用夸张的弹舌音说着:“梁先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怎么能委屈你在这普通柜台取钱呢?这边有专门为你这样的超大客户准备的贵宾室。这边请——”

这并不能说十分出乎陈言长的意料。他转身的时候,收获了一众惊讶和艳羡的目光。可心事重重的他丝毫感觉不到扮猪吃老虎又或者人前显圣的快感,只是心忧接下来的麻烦。

在经理和他一前一后拐进贵宾室的门以后。经理恭敬地说:“三公子说过,你一定会来的。他让我告诉你,承诺照旧,交易照旧。”

三公子又是谁?陈言长一头雾水,这样的情况最近两天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