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境怀女

或许对于前路,身体早已妥协,但是心却还在做最后一丝挣扎。

一整晚,姑娘仿若被扔进了未知梦境,这个梦境亦非真实,也并非完全虚幻,汗浸香体,梦境困扰,让她一晚上也未曾睡得踏实、安稳。

梦境中,永巷最北边的屋子里,一位年仅七岁的姑娘刚因为在沏茶过程中的失误被嬷嬷狠狠训了一番之后,被罚将浣洗池中的衣服全部洗干净才能休息。艳阳下,汗水顺着脸颊无情滴落,姑娘红肿的眼睛还残留着汗水的痕迹。生性倔强的女子忙完手上的所有活,口干舌燥的她终于可以回屋喝口水休息一下。一口凉水下肚,已经半死的灵魂好像又活了过来。姑娘刚刚坐下身子,好佛听到门口有什么动静,姑娘转过头来,目光透过敞开的房门朝屋外张望一番,但是并未看见任何人,当目光回收时,一不小心被门槛上一团黑色正在爬行的生物吸引了目光,等到生物一点点靠近,姑娘才看清,原来是一只黑色的乌龟。

“不知道是哪位婢女养的乌龟跑了,也许跟我一样,也是遭人遗弃的。”姑娘心想着,心里竟对这只乌龟有了一丝丝怜悯,甚至有了如果没有人认领的话就收养它的想法。可当她慢慢靠近正在爬行中的乌龟,并俯身准备抓起它时,眼前刚刚还轮廓分明的玄鼋,开始一点点变得模糊,到最后直接化为一缕青烟,冉冉升起,姑娘起身伸手准备抓住这一缕青烟,但是却在指尖触碰到腾空而起的青烟的一瞬间,青烟冲着姑娘如花的容颜直逼而来,姑娘被吓得后退了几步。惊魂未定的姑娘还未缓过神来,青烟一点点扩散,从青烟中走出一位年轻的男子。男子力挺的鼻梁在五官分明的脸上显得尤为精致,一身素色玄衣,仿若世外仙人跌落凡尘。

“你是谁?”姑娘对梦境中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发问。姑娘仔细盯着男子的面容细细打量,这张脸精致而陌生,直到她确定从未见过这张脸为止,目光才肯从男子的脸上移走。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好好照顾她就好。”男子说完,用洁白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姑娘的小腹。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男子真有何魔力,被他这么一指,姑娘的肚子有一丝隐隐作痛。腹部的阵痛一点点加剧,姑娘从疼痛中睁开双眼。本以为只是梦境一场,可是腹部的疼痛感愈演愈烈,直到疼的她全身抽搐蜷缩成一团,汗水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滴落。

姑娘疼痛的呻吟声惊醒了旁边床榻上熟睡的姐妹,姐妹看到姑娘此情此景不敢怠慢,立马起身披了件衣服跑进隔壁屋将熟睡的嬷嬷从梦中叫醒。

嬷嬷本以为给姑娘喝点热水会缓解她的疼痛,但是却不知此举不仅没有缓解她的疼痛感,反而让她疼得越来越厉害。嬷嬷看了眼屋外深厚的夜幕,此时早已过夜半三更,太医们也早已熟睡,再说了一个婢子粗贱的性命,怎配由太医诊治。但是这个姑娘却是今天要侍奉御前的人,她的命也自是不敢有半点马虎。左右为难之下,一个熟悉的人脸在嬷嬷的眼前显现,他瘦削的身体,言语间总是面带微笑,他跟这深宫中的大多数侍者、婢女一样,出身于穷苦人家,因为自小跟在祖父身边,祖父是一名乡间闲散游医,在耳濡目染之间,他也渐渐习得一身医术。直到祖父病重而逝,年弱的他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被人贩子拐卖,最终贩卖进周王宫,成为了万千侍者中的一名微不足道的一员。他便是六子,六子因为年纪轻轻便习得医术,了解各大草药的药性,便最终被分配到了医药局当值。同时,六子为人善良,所以侍者、婢女们有个头疼脑热也都喜欢找他帮忙看症开方。对于在周王宫中有地位跟靠山的侍者、婢女、嬷嬷们可以想办法拿着药方在医药局搞点药,但是对于位卑且没有靠山的侍者,他们唯一的办法便是贿赂当日出宫采买的侍者,让其帮忙在宫外抓药带进宫。

六子被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六子披上外套,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六子,嬷嬷有急事找你看诊。”六子听到看诊两个字,人瞬间清醒,随手抓上门边的药箱,关上门便跟着侍者往宫女居住的永巷跑去。

等六子到了病榻前时,床上的人早已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团,昏暗的烛光中难以看清楚容颜。

嬷嬷见到六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六子的手臂,眼里堆满期待与感激。

六子从麽麽手上接过一方手帕,将它搭在姑娘嫩白的手腕上,然后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搭在方巾上,神情专注地为病榻上的姑娘号脉。没过一会儿,六子闲适的神情开始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六子抬眼看了眼身旁的嬷嬷,嬷嬷从六子局促的神情中读出了不安,嬷嬷立马屏退左右,并且下令让关上房门。

直到屋内其他人都已经退下,嬷嬷从六子的神情中读出此事并不简单,不安与紧张立马萦绕在嬷嬷周围。

“嬷嬷,她······怀孕了。”六子俯身到嬷嬷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嬷嬷被怀孕两个字惊得六神无主,脑中一片慌乱,然后继续说道:“能看出几个月了吗?”嬷嬷问道。

“看不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有一段时间了。”六子能确定的是,床上的姑娘腹痛完全是由于怀孕腹腔加速扩张所致,并未大碍。但是奇怪的是,她的喜脉跟常人又有些差异,她的脉相犹如玉珠滑过,脉相有力而回旋,快速而不停滞,但是脉相中时而还如动兔般跳脱,时而又如死水般沉寂毫无生机,让人很难就此诊断腹中之物生命体征是否健全。

“那更不可能了,昨天我们还特意对她验明正身,是处子之身没错。再说了,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离开过我们的人的视线,这腹中之子从何而来?”嬷嬷对眼前的诊断结果难以置信。

如今屋内只有病者、医者及嬷嬷三人,如果真是怀孕了,那便意味着这么多年,几位嬷嬷的谋划全部付诸东流,但是以嬷嬷对六子的了解,她对六子的医术十分信任,六子不可能出现误判的情况。最终,嬷嬷决定让六子帮忙减轻床榻上的女娇娥的痛楚,然后等床上的姑娘轻松下来之后,再当面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待服过药物,病榻上的姑娘状态慢慢平复下来后,姑娘终于可以坐起身来,仔细看看帮自己缓解病痛的医者的面貌时,嬷嬷一脸凝重的盯着床榻上端坐的女娇娥,眼神冰冷的如同一把利刃,刺进姑娘的心里,让她惊恐万分。

“说,你肚子里是谁的孩子?”嬷嬷语言冰冷,满脸厌弃。

“孩子?怎么可能,嬷嬷您是跟我开玩笑吧?”姑娘满脸疑惑,从进入这个深宫之后,她的身边并未出现过一个完整的男人,要说出现过也是在梦里,更别说苟且之事,怎么会怀孕?

“谁跟你开完笑,要不是今天被我们撞破,你是打算我们所有人和你一起陪葬吗?真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心肠竟如此狠毒。”嬷嬷越说越气,她实在想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便全身被笼罩着不堪与肮脏。

“嬷嬷,我真没有。”年轻的姑娘被这所谓的事实吓得失声痛哭起来,心里万分委屈,但是却有口难言,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帮自己洗刷冤屈与清白。

屋外的婢女们听到屋内传出痛哭的声音,推开门正准备冲进去一探究竟,但是却被嬷嬷厉声呵斥了回去。

嬷嬷自知此事并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六子也知道,在这深宫中婢女与人私通怀孕是秽乱宫围的大事,也不是自己能够担的起的,保命的唯一办法便是守口如瓶,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嬷嬷与六子彼此眼神示意,立马便明白了对方眼神中暗含的深意。

嬷嬷在这深宫中待了三十年,见多了人命如草芥。本以为可以凭借手下婢子娇艳的容颜,换自己出宫,荣归故里,颐养天年,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处死眼前这个麻烦或许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但是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真到了最后关头,她却狠不下心来,毕竟这个姑娘在自己手下当值八年,她亲眼看着她从一个烂漫天真的孩子出落成一个婷婷少女。这八年的时光中,嬷嬷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多少对这个孩子还是有一丝情感。最终在内心的一番搏斗之下,嬷嬷决定给这个姑娘找一个安心之地,让她顺利生下孩子,也算是给自己晚年积累福报。

起初姑娘并不相信自己怀孕这件事情,但是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重,但是却无法找到办法可以解开这所有的谜团,本想着等孩子呱呱坠地之时,或许会有办法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经过怀孕头三个月的妊娠反应,又熬过五个月胎相稳定,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个月,姑娘本以为瓜熟蒂落的时机已到,可是腹中胎儿却无半点要出来的反应。姑娘一边忍受着乡邻间异样的眼光,毕竟未婚先育在那个封建迷信的时代已经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了,其次就是明明已经过了十月怀胎,但是却迟迟未见孩子出生,乡间对此的流言蜚语越演越烈,时不时地有流言传入姑娘的耳中。

为了能让自己远离流言蜚语的伤害,也为了还自己一个舒适安静的居住环境,姑娘开始了不停的搬家生活,每次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后,便开始重新搬到另外一个全新的地方。对于其他人而言,搬家都希望能找一个有人烟的地方,而对于她来说,越是人烟稀少,她越中意。

就这样,在无休无止的搬家与流言中,四十一年的光阴悄然流逝。四十一年的时光让周遭的所有一切都飞速变化着,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但是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容颜,依旧如十五岁的少女般容颜秀丽,虽然身怀六甲,但是也难掩婀娜之态。

这天,阳光穿透浓郁的树叶挥洒大地,在寂静的林间,一片藩篱之后一间简单的竹屋沐浴着阳光,竹屋前后蔬菜瓜果与鲜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给这远离人烟,寂静的小屋增添了勃勃生气。

姑娘手上的木盆里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蹒跚地从竹屋中走出。突然木盆落地,姑娘腹痛难忍,跌跌撞撞的忍着剧痛回到屋内的木床上。

姑娘的脑中回想起四十一年前的那天晚上,腹部传来的疼痛感跟这次何其相似。从那次之后她便莫名其妙的被告知身怀六甲,而且这一怀便是四十一年。

“这次疼痛,会不会代表即将临盆?”姑娘心里琢磨着。姑娘被疼痛折腾的大汗淋漓,面部因为疼痛剧烈的抽搐着,为了远离外人的流言,这些年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居住,从来不敢跟其他人有任何的交集,而此时,她也已经疼的失去了找产婆的精力与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