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容

见周钧离开,邵昶从里面追了出来。

快步走到周钧面前,邵昶满是歉意的说道:“妙钏平日里骄纵惯了,但为人并不坏,二郎莫往心里去。”

周钧拱了拱手:“与她无关。”

邵昶见周钧神情有异,便试探道:“二郎刚刚说起那贺监,脸色大变,离席而走,可是测出了什么?”

周钧盯着邵昶好一会儿,最后叹道:“此事不可说,还请您莫要追问。”

邵昶闻言,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猜测,倒也不再问了。

周钧向邵昶拱了拱手,翻身上马,顺着长街离开了酒肆。

此时的周钧心中有结,却并不是因为贺知章大限已至,而是因为这一年即将发生的另一件大事。

天宝三年,安禄山升任平卢节度使兼范阳(今北京)节度使。

礼部尚书兼河北(今北京、河北、辽宁大部,河南、山东黄河以北地区)黜陟使席建侯在公文中称赞安禄山公直有才,李林甫和裴宽也附称其美。

这一次升任,再加上大唐高层的三位大佬一起称赞,让玄宗对安禄山更加信任,甚至在私底下称呼其为『胡儿』。

这一事件,意味着安禄山彻底站稳了脚跟,也为十一年后的安史之乱埋入了祸根。

周钧现在开始纠结。

面对十一年后的那场兵灾,自己究竟应该如何过往。

是赚够足够的钱财,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还是匿名进言,想办法警醒一下高层?

还是……

思来想去,周钧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家中。

屋外日头渐斜,饭菜的香气飘荡在宅子之中。

在酒肆中光喝酒,也没吃什么东西的周钧,将马缰交给下人,打算先回一趟屋中换件衣服。

穿过回廊,走进厢房的大门,周钧看见画月背着身,坐在前厅的桌前,正在写画些什么。

“晚食可吃过了?”

周钧随口问了一句,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朝卧房走去。

画月站了起来,转过身来。

周钧瞄了她一眼,顿时身形停住,惊讶到嘴巴都合不上。

只见画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身上那些可怖的红疮,统统洗了个干净,整个人露出了本来的容貌。

她身材纤细、五官精致,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虽然年岁尚小,但完全就是一副西域美人的胚子。

周钧看着她,张开嘴巴,一时半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憋出一句话:“你不大像是大食人……”

画月点头道:“我的父亲是大食人,但我的母亲是月氏人。”

周钧挠挠头:“我倒是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模样。”

画月盯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身上那些伤疤是假的了?”

周钧嘿嘿一笑,没回答。

画月:“既然你知道了,那我留着那些伪装也没什么用了,洗了也看着清净些。”

周钧:“那种东西长期附在身上,对身体也不是好事,早点洗了才是。”

画月看着周钧,过了好一会儿,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嘴中说道:“救命之恩,画月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必当重谢。”

周钧摆手说道:“无须多礼。”

接下来的一天里,周钧难得有了空暇。

忙了数天,全身疲惫的他,打算好好休息一番。

先是睡到日上三竿,接着爬起来锻炼体能,又陪罗三娘说会话,再到街上去寻点零食,到了中午吃了饭,再睡一觉,太阳落山之后,就开始与画月闲聊些大食的风土人情。

周钧混了一天,周定海看不下去了。

在晚饭的时候,周定海敲打周钧道:“新入行的奴牙郎,要出去多和人交际,不然哪来的生意?”

周钧想了想,说道:“这几日,中市都不开门,那市署和市馆自然去不了。”

“我是个新牙郎,又没有什么老顾客,自然也谈不上交际。”

“至于沉单,该看的都看了,该问的也都问了,没有什么合适的买家了。”

周定海斥责道:“那你从前认识的那些朋友呢?难道他们中就没人要买奴婢了吗?”

周钧眨眨眼睛:“父亲,孩儿从前的可都是些酒肉朋友,你确定要我和他们交际吗?”

罗三娘捅了捅周定海:“钧儿从前的朋友,你难道还不清楚是些什么人?”

“如今钧儿难得开了窍,懂了事,远离了那帮人,你还想着让钧儿去找他们?”

周定海叹口气:“罢了,那你明天去寻庞公,记得把『阚访』给做了。”

周钧愣了愣,问道:“阚访是什么?”

周定海:“买家购了奴标之后,在三日内倘若发现奴标有疾病瞒报,那么是可以退标的,这一点在市券上早已写着了。”

“身为奴牙郎,每做成一笔奴单之后,不是就这样坐视不管了。”

“阚访买家,确认奴标没有问题之后,才能算是一单结了。”

周钧听完点点头:“好,明日我再去庞府一趟。”

吃完晚饭,周钧回到房中,喝了口煎茶,朝画月问道:“明日想不想出去走走?”

画月一愣,转过头问道:“去哪?”

周钧:“明日我要去一趟胜业坊,去完之后可以带你去看看这长安城。”

画月眼珠一转:“你就不怕我中途跑掉?”

周钧:“身为奴婢,没有主家开出的路引,你根本就出不了这长安城……再说了,倘若你真的要走,即便把你关在家中,你也能找到方法离开。”

画月低下头,没有言语。

周钧又说道:“你故乡的事情,即便你现在赶回去,也帮不了什么。”

“何况,这去往大食的路途,遥远而又危险,没有万全的准备,说不定又会被人抓起来卖到奴市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