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君士坦丁从十四个军团中照旧挑选了一支共十六人的士兵探查队,乘着就地取材制作的十艘独木舟沿着西北的湖岸出发。君士坦丁交给他们的任务是在半个月内不断沿着湖岸向前探进,打探普鲁士海军的动向。同时,他又派出了讯使分别向首都和帝国北境出发,去完成向帝国皇帝尼禄十七汇报当前的战局以及打探北境的高卢人动向的俩项任务。
当然,对于会从湖面而来的普鲁士海军,君士坦丁倒也没有太过于关心,甚至对于那只小队能否有收获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普鲁士离这名为“露娜之眼”的巨大湖泊间还夹杂有未被文明驯化的数十个游牧民族组成的撒尔逊汗国。反倒是高卢的情况和皇帝的反馈更让他忧心,他总是有一种预感,很模糊,但相对的,也很不妙。
而他的预感,总是在他最不希望是真的时候,成为现实。
就这样,尼禄帝国军的营地就这样和普鲁士帝国军的营地维持着这样巧妙的平衡,除了几场小冲突之外,一直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略决战。俩位棋手只是悠闲互换了几颗不那么重要的棋子,尔后丢出一俩颗小小的甜头,试图引诱对手走进陷阱。之后便是互不上当,再换掉几颗不那么重要的棋子,将这盘棋局巧妙地推向了僵持。
但总体来看,这样的情形对普鲁士军仍旧是不利的。虽然背靠大山,但随着天气的不断变冷,资源已经开始走向了枯竭。倘若再像来的时候一样翻越群山,即便能顶着严寒再次成功,一群残兵败将也决然不再有能力掠夺像乌冬堡这样资源充沛的战略大城市,最后的结局无非是在异乡陌路里兵败山倒。而反观敌军,有着充足而稳定的资源补充通过高原途径数个城市的保护源源不断地运输而来。在被这样拖下去,必败无疑。
当然,汉尼拔不可能坐以待毙。在第一次骚扰不成后,他就早早地预料到了现在的形势。因此,在这段时间里,他不断以普鲁士第一公爵的名义派遣密使前往尼禄帝国周遭的的邻国小国进行游说,虽然大部分都被截断了去路,但仍旧还是有一些死里逃生,抵达了目的地。可这些很明显自然都是杯水车薪罢了,即便能游说成功,最后也绝对起不了一锤定音的绝对作用。
这样的事,哪怕是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也能感觉出个七七八八,更别说在这片土地上征战了五年有余的普鲁士士兵。他们忧心于这毫无意义的浪费,但另一方面却也并不反对。
毕竟所有人都有这个意识:汉尼拔将军这样耗费人力去做这样的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而对于汉尼拔来说,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是为了一件事罢了:释放信号。
君士坦丁看着营里抓来的这十几号密使,陷入了沉思。
就像螳螂在捕食前,往往会将身体放得很轻,宛如已经祷告后便死去了一般僵直。直到猎物天真地经过这份“安全时”,它才会突然出击,一击毙命。
眼下无疑便是汉尼拔效仿螳螂的“示弱”。君士坦丁知道,这样的行为一定会影响到普鲁士军队军心的稳定。那么便能由此推论,既然他还要如此做,那就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拖不得了,到了不得不打的地步了。这种时候,只要头脑冷静,等待着饥寒来给予最后一击拼掉普鲁士军的所有锐气,那么在开春之前,就一定能享受长久未能品尝到的最终胜利的甘甜。
但这招最狠毒的地方就在于此,它予以人虚假的希望。
尤其是对于好战而不得战的尼禄军民来说,这样的信号,哪怕作为头鱼的君士坦丁再怎么冷静沉着地试图率队绕开,这也简直是个必咬的钩。
君士坦丁叹了口气,亚历山大说的没错,风中浮萍。哪怕他已经就此开了几回大会,回回都强硬地驳斥了手下将领现在出兵的想法,试图悬崖勒马。但那一双双怨恨的眼神,他自然也看得分明。局势已经快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君士坦丁只好在某一天的一个还算清闲的下午,自顾自地望向了湖面,有生以来第一次向神明祈祷了起来:
“佑我尼禄。”
营帐里。老人在这个月里清闲地很,便教起桑一些基础的【奥术】知识来。而于此同时,那群随军【奥术师】正对这那俩件【神迹】焦头烂额,手足无措。他们不由得想起了这俩件物什的主人来。【大奥术师】和一众年纪稍大些的【奥术师】自然拉不下脸来,年纪最小的莱纳就被推了出来天天呆着了老人身边。这孩子倒也机灵,去了也什么都不问,只是忙前忙后的悉心照料。老人也自然了然他的心思,倒也不制止,反倒有些乐在其中。
“这里不对,”亚历山大看着桑总结出来的笔记,心想这孩子倒也聪明,“【奥术】不是改变世界规则,而是引导世界的某些规则。”莱纳听着来了兴趣,便也凑了上来。
“其他的做得不错,”老人揉一揉桑的乌黑的短发,后者则是一脸的幸福,“今天本来是想讲一下【奥术器皿】的后续的,但手上却没有个实物。想了想......”老人向莱纳抛了个眼神,莱纳心领神会,微笑着叹了口气,掏出了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小环来。
老人也不客气,一把拿了过来,递给了桑。
“那好吧,”老人狡黠的一笑,“既然你的这位莱纳哥哥这么慷慨,我就不妨讲一下了。”桑听了这话,倒也听不出这话里的什么弯弯绕绕,转过身满是敬重地去向着莱纳鞠了一躬。
“谢谢。”桑怯生生地说道。
莱纳看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大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比起下一位优秀的【奥术师】来,这可算不上什么。”
“啊……谢谢,谢谢。”桑听了这话,更加不知所措了,小脸一红,再一次慌慌张张地向着莱纳鞠了一躬又一躬。
“桑,我们要开始上课了。”老人轻轻咳嗽了俩声,示意了一下。
“好的老师!”桑一激灵,忙转过身来。
“仔细观察一下,上面有什么。”亚历山大喝了口水,寒冷顺着舌尖一路向上进攻,只是片刻雪一样的苍白席卷了他的整个苍老的大脑。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奥术器皿】,并没有留意到老人的异样,而一旁的莱纳看得真切,偷偷地笑了笑,正被缓过神来的亚历山大看到,瞪了一眼。
“老师,这上面刻着的都是您昨天说的【奥术铭刻】吧?”桑仔细地观察了一圈说道。
“很聪明,”老人以示奖励的摸了摸桑的小脑袋,笑着道,“那我考考你,像这样的【奥术铭刻】,需要拿什么东西来刻画呢?”
“用【松纹卢石】打造的刻笔和赋予能量的【原初奥术体】。”桑抚着额头回忆着。
“答对了,”老人点点头,“那我来具体讲解一下【奥术铭刻】吧......”正要开课时,桑却突然望向了帐外,轻声说道:“好吵。”
“好吵?”老人一皱眉头,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桑那异乎常人却又完全不自知的灵敏听觉。但莱纳却不知道这个情况,四下张望着不知何处的“吵闹”。
然而下一刻,欢呼声便踊跃而至,帐里的三人自然好奇,撩开了帷幕向外探看过去——一艘战舰停留在了湖岸之上,士兵们上上下下地搬运着船上的物资。一支大抵六人的小队宛若归来的英雄般地被其他的士兵簇拥着走过了帐前,吵吵闹闹地走向前去。整个营地里都是仿佛已经胜利的欢娱。
“这是怎么回事?”君士坦丁马上赶到了岸边,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这艘遮天蔽日的巨大木制战舰——这船没有上漆,入水以上的地方明显有着痕迹明显的水渍,但再向上看便是崭新到发亮的木材光泽。船的俩侧共十门副炮,黑压压地探出些许头来。巨大的甲板上共安装了十几根桅杆,主杆更是高耸入云,仿佛是搭上太阳的云梯。
“报告,我们小队在一个大雾天里遭遇了停泊在港口的这艘看起来差不多要竣工的战船和普鲁士的舰队。我们估计这艘船上一定防守最薄弱,就悄悄登了上去。和一众大抵四十余人的普鲁士军队打了一场遭遇战,虽然我们小队牺牲了十位英勇的战士,但我们顺利地夺得了这艘战船和它上面的一些物资。”
“那其他战舰呢?难道在发现你们离港之后没有追击你们吗?”君士坦丁有些不可置信,忙又问道。
“雾很大,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追过来。后来起风了,他们倒是射了几炮,但当时我们已经离开很远了,没有被追上来。”那几个士兵相继回忆道。
“好,幸苦你们了。”君士坦丁只好先摆摆手,慰问了下,“先下去休息吧。”随后独自一人便登上了帆船。不过他自然不知道,老人对这一切都看得真切。他一上船,先是粗略地观察了一眼,大致估算到这船的满载是一百人上下。随后他又在甲板上踱步了一圈——做工很细致,每一块木板都抛光地宛若镜面,即便是之上满是脏兮兮的鞋印,也遮盖不了这船打造时的一颗匠心。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制造出来的船。
“难不成真的只是走运?”君士坦丁叹了口气。他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诸如命运啊之类的说辞,他只相信人为。尤其是在战场上,所有的幸运本该都是敌人的刻意为之,是绝对的一个又一个的陷阱,本该避而远之。但现在,他也不得不怀疑起来是否真的只是运气的,单纯的只是运气。
君士坦丁一阵头疼。也是在这时,他突然想到,这些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无论是陷阱与否,自己也已经被推上了不得不打的位置,避无可避。
但他仍旧很不安。他知道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但他想不到。
在这名为“露娜之眼”的,辽阔的宛若大陆内海的湖泊里,一艘即将被完成的战舰承载着一个男人和他全部的愁思。风萧萧地吹着,却还是比不上冬季的“寒刀”。君士坦丁只能无奈地撑在甲板周遭的围栏前,任风肆意的吹,立直身子看向了北方,做起了自己这种时候说最爱的事:瞭望首都。
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上了甲板,苍老的声音融化入了风中。
“现在,你怎么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