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剧组放假两天。
叶薇的妈妈到了江城,她是专门来看女儿的。
叶薇挽着江绿衣问她要不要和她们一起,江绿衣笑着捏捏叶薇的脸颊拒绝了。
“我可能要回家一趟,接到了家里电话。”江绿衣只是简单地说。
“绿衣……”叶薇看她的目光却有些担忧。
叶薇知道江绿衣和家人关系不好,她妈妈已经去世了,江绿衣和父亲形同陌路。
虽然江绿衣从没详细讲过她和父亲之间的事,叶薇却知道她的亲情淡漠得像不存在,就好像一个孤儿存活于世上。
所以她才邀江绿衣和她一起过中秋,怕江绿衣在这样的节日孤单难受。
南嘉沐开车到达位于纱明区的别墅,这是他母亲私人购置的一栋别墅。
在中秋这么个特殊的日子,他接到母亲醉醺醺的电话。以往他母亲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小住,很明显她又跟父亲吵架了。
他不喜欢中秋节,在别家是团圆的日子,在他家,却从没有这种气氛。
南嘉沐按了密码走入别墅,只有一束昏暗的灯光,母亲林曼娟坐在吧台边,举着一杯红酒。
“怎么,终于想到我这个妈了?”林曼娟看见自己唯一的儿子走进来,嘲弄地一笑。
南嘉沐望着母亲保养精致的面容,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这仰仗于她毕生都在追求的豪门生活和精致的享受主义。
她拥有了那么多,可她还是不满足,也不快乐。南嘉沐看到这样的她,却无法对她生出同情。
他淡声说:“我只不过是来劝你不要闹得太难看。”
“呵。”林曼娟冷冷地笑起来,“你这样也算我儿子?”
“你还是南太太,这还不够吗?”他一时没忍住,嘴角微勾,出言讽刺。
这句话触到林曼娟的神经,她放下酒杯时,玻璃碰撞到云石桌上:“你怎么不去劝劝你那个为老不尊的父亲?都六十岁的人了,还不收心,成天找不上台面的女人来给我添堵。”
“二十多年了,你还没习惯?他没有这种嗜好,你怎么上位?”
“逆子!”林曼娟眼眶一红,走过来反手就给了南嘉沐一巴掌,气得发抖。
“我说错了吗?”南嘉沐不回避,被打了脸色也没有一丝波动。只是他明亮的眼睛,带着一丝冷意,静静看着她。
“我以为陈之凤女士自杀的那一年,你就该看清楚了。”
“你——”林曼娟咬牙切齿,目带恨意地看着这个儿子。他突然提到的名字,让她莫名心虚。很多时候她都疑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也许你忘了,我可是记得很清楚,这些年一刻都不能忘记她死前的样子,看我的那一眼……”南嘉沐一向玩世不恭的语声里有了一丝颤意,他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滚!给我滚!反正我也指望不上你!你除了是我生的,哪点算是我的儿子?只会气我,气你父亲,把南家所有的权益都放弃了,去做什么戏子!你这个不孝子!”林曼娟说到恨处,一时控制不了自己尖锐的情绪,她尖叫起来,狠狠地把手边的酒瓶跟杯子全都推落。
“别发疯了,比起陈之凤,你至少还活着。既然你这么想要南太太的位置,那就好好地待着,这是你穷尽一生唯一得到的东西。”南嘉沐清冷的声音,让林曼娟又狠狠掴了他一掌。
南嘉沐没再说一句话,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出这栋让他窒息的别墅。
站在夜风里,南嘉沐思虑片刻后,拨了一个电话:“何伯,母亲在纱明别墅,你过来看着她,早上送她回家。”
南嘉沐独自走在夜色里,情绪低沉。二十多年来,陈之凤一直是盘桓在他和母亲中间一个不能提起的名字。
他永远记得陈之凤自杀的那晚,她在走入海水时,回望他的那个眼神。
陈之凤是大哥的生母,却因为林曼娟的介入,失去自己的丈夫、家庭,乃至一切。她的精神被彻底击垮,带着他到海边的那个夜晚,或许她是想连他一起带走的。既然林曼娟让她这么痛,她自然也想让林曼娟也痛一痛。可是最终,她没有那么做。
三岁的南嘉沐记不清楚很多事,但陈之凤最后回望他的那个眼神,他却永远也忘不了。
南嘉沐心头一颤,努力想要把令他做噩梦的这幕情景甩出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发觉不知何时居然下起了雨。
雨势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南嘉沐坐进车里。
生活不是演戏,他没有像男主人公一样淋雨的表现欲。
他只是坐在车里,仰望天空,这一刻雨水冲刷着车窗,那白茫茫的水流,仿佛冲去灵魂深处某些丑陋的印记,令他的心不再那么窒息。
真是个讨厌的日子啊。
江绿衣走在街上,思绪却还停留在跟父亲的争吵上,果然每一次两人见面都是不欢而散。
他嚷着“让她滚”,很好,她滚出去了。
这不是他说的最难听的话,从小到大,骂骂咧咧难听的话她听过太多了,到如今她都已经麻木。母亲去世以后,她跟父亲之间唯一的润滑剂都没有了,关系也越发差劲。
灰色的心情和外面的节日气氛格格不入。
中秋的街道,装饰了漂亮的彩灯,可惜天公不作美,忽然间下起了雨,江绿衣顶着自己的小布包,跑起来的时候感到自己的鞋子有些不太对劲。
这鞋子方才被扔过,父亲开了门让她滚的时候,把她的鞋也扔了出去。
鞋似乎是在抛掷中被摔坏了,江绿衣感觉鞋底开裂,雨水很快渗透到脚心。
果真人衰的时候各种事情都会不顺,她轻轻咬唇,看到在灯火中闪烁的一间电影院。
江绿衣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温暖的灯光,它仿佛是这雨天里的一个安全港。
江绿衣思索着自己想看的电影,恰逢影院的中秋活动,居然有怀旧的经典电影重放。她对正在上映档期的那些电影都没兴趣,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地准备去买老电影的票。
正当她准备购票时,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江绿衣。”低沉的声线十分独特。
南嘉沐站在不远处,他戴着口罩,穿着毫不起眼的淡灰色的运动衫,就像变色龙那样混迹于人流里,十分擅长隐匿。
口罩上方的那双漂亮的眼睛让江绿衣觉得异常熟悉,心重重撞击了一下胸腔,她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那个曾在漫展电梯里救她于水火的年轻男子。
那个年轻男子竟是……南嘉沐吗?
江绿衣有些不敢置信,但越看那双眼睛就越肯定了那个答案。眼睛和口罩与记忆里的完美重合在一起。
原来那天的人,真的是他。
南嘉沐走到江绿衣身边,江绿衣的心跳不受控制,扑通扑通,脸颊的温度霍然上升。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尴尬又羞窘——她的鞋坏了,她的脚印比别人留下更多的水渍。
为什么,她总是在这么糟糕的时候遇见南嘉沐?
“你想看什么?”南嘉沐站在江绿衣身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江绿衣轻轻咬唇。
“《闰年》。”她回应他。
“啊!”他点点头,挑了下眉,“果然是女孩子想看的片子,等我一下,我去买票。”
江绿衣怔住了,他的意思是他要和她一起看电影?
南嘉沐购票的动作一气呵成,在自助机器上熟练地一顿操作之后,两张电影票从打印口打印出来。这手速不愧是游戏里的大佬啊,江绿衣莫名想到这个。
南嘉沐取了票,扬眉看一眼还傻傻地愣在旁边的江绿衣,微微一笑:“走吧。”
江绿衣怕给他惹麻烦,让别人发现他,便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走入放映厅。
他们的场次是三号放映厅,安然无恙地入座之后,江绿衣松了口气,悄悄看一眼身边的南嘉沐,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有点微妙,倒是南嘉沐自然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奇怪我会在这里?”
“有一点。”江绿衣没有望向他,虽然她心里有很多好奇跟疑问,但又觉得不管问什么都有些失礼。
这样的节日,他怎么也跟自己一样孤家寡人似的走在街上呢?今天不应该是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吗?
她想到在剧组里听来的八卦。他们说南嘉沐的父亲是全国知名的连锁卖场“和睦”的董事长,他是货价真实的富二代。
她的视线终于落到南嘉沐脸上,放映厅的灯光已经暗下来,只有银幕的光照着他的脸庞。
他的口罩依旧没有褪下,她似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郁色。
江绿衣想,他一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果然即便像南嘉沐这样让人羡慕的天之骄子,都有不能言说的烦恼。
“你不怕别人认出来吗?”
她轻细温柔的声音如春风沐耳,莫名吹散了南嘉沐心上的一点烦愁。
他轻轻一笑:“我的变装技术很高明的,很少会被人认出来。如果不是这些天你都和我一起工作,你刚刚也不能一下子认出我吧。”
他倒是很自信。江绿衣轻轻在心里反驳,视线落到他那双深邃独特的眼睛,觉得他没有被认出来只是占了衣服颜色的便利而已。
若有人盯着他的眼睛瞧上一会儿,想必谁都能认出这是南嘉沐。
不过江绿衣并不想戳破他这方面的“自信”。
放映厅里的空调温度让人很舒服,但江绿衣坏掉的鞋底的雨水还没沥干净,有点不舒服,也有一些狼狈,怕引起南嘉沐的注意,她端正地坐在那里,尽量忽视自己湿润的脚心。
好在电影很快开始放映了,江绿衣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银幕吸引过去。
南嘉沐不如江绿衣看得投入,他的好奇心移到江绿衣身上。
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这样看电影,好似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有神地盯着银上的一切。
当男女主角伤心的时候,她会跟着小声叹气;当看到他们幸福的时候,她的眼睛也是明媚带笑的。
她不知何时摘了口罩,从南嘉沐这边望见的侧脸,恰好是比较完好的那一面。她弯起的笑唇如同一弯新月,清秀的侧颜在银幕的光影下,楚楚动人。
南嘉沐感觉自己的心脏莫名扯了一下,他旋即收回视线,有点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其实江绿衣长得很美,如若没有事故造成的那些疤痕,她那张清秀婉约的面孔,在他眼里几乎无比顺眼。
可能正好是他最偏好的“清丽控”,他忽然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生出一种美好被破坏的郁闷。
看到江绿衣悄悄抹眼睛的时候,南嘉沐适时地递上纸巾。江绿衣讶然中又有一丝窘迫,在南嘉沐打趣的眸光里,她满面通红。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是没戴口罩暴露在南嘉面前的。
电影的结局圆满收场,有情人终成眷属,江绿衣那种淡淡憧憬的眼神,又让南嘉沐的心脏毫无预警地一扯。
当江绿衣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却急忙收了视线,暗想自己方才生出这种错觉,无语地摇摇头。
只是那一瞬她的模样,仿佛一道印记,纠缠在他心上久久不散,让他的心脏有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痉挛。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怔怔地想。
两人从放映厅出来,外面的空调更暖,江绿衣一时不适应,小声地打了个喷嚏,口罩下的脸颊微红,她对上南嘉沐笑盈盈的眼睛,听到他问:“接下去要干什么?”
他不会还要和她待在一起吧,她打算去吃晚饭。江绿衣低下头,发觉自己湿漉漉的鞋底,这会儿在干燥的地板上,仍旧留有微微的水渍,这显然是从里面渗出来的。毕竟鞋底经过方才放映厅的空调洗礼,早就应该干透了。
南嘉沐显然也看到了,微微皱眉:“你的鞋一直是湿的?”
“嗯。”江绿衣有些窘迫,“因为出了点意外,鞋底开裂了。”她只能干巴巴地解释,双手轻轻攥着,无法对上他的眼睛。
“你在这里等着。”南嘉沐清润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江绿衣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他的大长腿迈步而去。江绿衣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又怕引起过多的注目,只得乖乖坐在那里等南嘉沐。
南嘉沐再度回来的时候,江绿衣正低垂着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乖顺又有点局促的样子,又让他想到可爱的小兔子。
她总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把鞋换了。”
他递给她的是一双新买的鞋。
江绿衣怔然地望着南嘉沐蹲在自己面前,打开盒子,一双崭新漂亮的运动鞋被送到她眼前。
这是偶像剧的情节,她莫名这样想,却没有一点自己是女主人公的感觉,只是有些心慌。她发觉南嘉沐这个人太出人意表,他可能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下如若被别人认出来,会造成何种影响。
大概率来说,对他应是负面的影响。可看他自然而然、毫不在意的样子,江绿衣不禁想这个人似乎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
她慌忙拦住南嘉沐,轻声说:“快站起来,离我远一些。”
南嘉沐乍听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他摸摸鼻子,轻轻一笑:“没事。”
江绿衣不再说话,避嫌地转过身,穿上了南嘉沐给她买的鞋子。
只期望他们没有进入任何不明的镜头里。
南嘉沐败给了她:“江小姐,你好像比我更擅长当一个明星,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
江绿衣被他说得脸一红:“我之前毕竟是化妆师,在这一行干了蛮久,我知道那些莫须有的绯闻会对男明星造成的影响,特别是你这样人气高的,如果不小心被拍了,那不是害你嘛。
“这种事很难解释清楚的,看图说话能编太多故事了。如果你的粉丝误会你有女朋友的话,很多人会离开的。”
她不擅长解释,但从这些无心之语里他却听出来了她的关心。
南嘉沐莫名有些开心,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换上南嘉沐买给她的鞋,江绿衣心底讶然尺码的合脚,新鞋穿得很舒服,她的脚底很快就暖乎乎了。
“我刚出去观察了一下,二楼的餐厅不错,每桌都有间隔的包厢,应该能继续不被认出来。”他的语气有一点俏皮。
他还想和自己一起吃晚餐?江绿衣不知该说什么,拒绝好像有些没有礼貌,但不拒绝,又太冒险。
“别担心了,没什么暧昧的动作,就算被认出来了,跟朋友一起吃个饭总可以吧。”
你还真是心大。江绿衣在心里轻轻吐槽。
“你喜欢吃什么?”
“都好。”江绿衣没什么挑剔的,他来拿主意就可以。
南嘉沐听了舒心,觉得她很好安排,他见过太多讲究的女演员。
两个人到达二楼的餐厅,确实如南嘉沐所言,每张沙发椅背均成为巧妙的隔间,倒是很好的隐蔽的用餐场所。
餐厅是自助模式的。
“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去替你拿。”江绿衣很体贴他的情况。
南嘉沐心一动,本来迈出的步子顷刻间收了回来,他乖乖坐回座位上,笑着摆摆手:“好啊,你看着选就好,我吃得不多。”
他最后笑盈盈说的那一句“我等你”,让江绿衣耳朵一红。
离开座位去选择食物后,江绿衣的情绪有些放松下来,好奇地打量那些美食。
她没有选择困难症,选择了几样自己想吃的食物,又思考着适合南嘉沐的食物。
不是高热量,又易消化的,在剧组里她看出他肠胃不好。
江绿衣很快就端着餐盘回来了,看到了望着窗外看风景的南嘉沐,这人应该不知道自己也变成了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南嘉沐没想到江绿衣那么快回来:“你选得倒挺快。”他发觉自己越发喜欢江绿衣这种干脆的做派,一点都不麻烦,他很少看到这么利落的女生。
想起江绿衣给自己化妆的样子,他眼神一深,江绿衣莫名会让他想起一个人,乌夜啼,他的网友。每次和江绿衣相处时,总让他生出一种他和乌夜啼相处的错觉。偶尔他会有恍惚的错觉,乌夜啼本人是不是就是江绿衣这个样子的?
“小小的个子,吃得倒挺多。”看到她餐盘里满满的碳水类食物,南嘉沐笑着打趣江绿衣。说真的,他是有一点嫉妒她的,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江绿衣面颊一红:“我不挑食。”
她轻轻地摘下口罩,低头安静地吃起来。
看到她的动作,南嘉沐心中暗喜,想到她之前还那么介意在自己面前暴露面孔,这会儿居然能自然地摘下口罩来,这是不是说明她对他更亲近了?
因为是相熟的朋友,所以她不是很介意,也不是很紧张?
不过这种喜滋滋的想法没持续多久,他心里又冒出另一个念头:她在你面前能毫无顾忌地露出自己的脸,说明她根本不在乎你觉得她美不美,那就是她不把你当成异性?
南嘉沐显然不喜欢这个解读。
江绿衣根本不知道这一会儿工夫,对面那个男人心里已经想了这许多有的没的。
若是从前她在南嘉沐面前可能还没这么自然,但在知道了他就是青子衿后,那种莫名的亲近感让她对他再无防备。
她本来就不是扭捏的女孩,再加上她的真容他都已经见过,她很感激那天他替她戴口罩的体贴,对他就更没那种陌生感了。
而且南嘉沐礼貌又绅士,不会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让她不自在。
不管是现实生活里的他,还是游戏里的他,都是她心里所认为的那个温柔体贴的男孩子。
她又不会是他的女朋友,虽然这个想法令她心间一涩,却也让她在他面前更加坦然自若。
“问个或许会让你讨厌的问题,今天是中秋节,你怎么也和我一样,孤家寡人?”南嘉沐轻沉的声音,打断了正安静用餐的江绿衣。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果然很让人讨厌对不对?”南嘉沐自嘲地一笑,“我先说,我是有家不能回,我跟家人关系不好,今天我母亲还让我滚来着。”
他无心的话语,却令她心尖一颤。这么巧的吗?她也被人喊她滚来着。
“就跟你一样。”江绿衣轻细的声音终于回应他。
南嘉沐彻底讶然了,没想到这个女孩会跟自己一样,不受家人欢迎?
“我跟爸爸的关系不好。”他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淡漠的声音,心里微微惊异。
“从小到大,我都不喜欢他。以前靠着妈妈,我们的关系还能勉强维系,妈妈过世以后……”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南嘉沐不由自主地问。
江绿衣苦笑着摇了摇头:“是亲生的。”
南嘉沐有点不解,但又不好再问什么。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和伤心事,他不能过多干涉,虽然他心里莫名地在意,很想知道更多。
“南先生,你出身很好吧。”
“叫我南嘉沐,而不是南先生,绿衣,我们是朋友吧?”南嘉沐马上纠正,不喜欢她叫得这么生疏。
江绿衣轻点了一下头:“我说这个不是要探你的隐私,就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成长环境。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妈妈是个勤劳吃苦的人,她真的几乎继承了所有那些传统美德,温柔、贤惠、包容,默默地做,吃了很多苦。”她诉说的声音有些苦涩。
“而我父亲,不是什么好人,脾气坏,阴暗自私,虽然不打人,可有种暴力叫冷暴力,你听过没有?”
南嘉沐听得心头瑟缩了一下,他语声微沉:“我听过。”
“他就是那种持续使用家庭冷暴力的人,稍有一点不顺意就发泄在别人身上,成天阴着脸。”江绿衣红唇微翘,声音里有一丝讽刺和恨意。
“那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从小就和他不对盘了吧。他不止对我,对我妈妈,都是如此。我妈妈是那种忍耐的性子,什么都能忍,可我不行。但讽刺的是,在我妈妈去世以后,我父亲的事业却成功了。我妈妈吃尽了苦却没享受到一天好日子。
“没从家里搬出来之前,他让我觉得男人很恶心很厌恶,甚至不想结婚。”江绿衣坦诚地说。
南嘉沐内心触动,他从没想过这个女孩有这样痛苦的一面。
她的外表看起来是那么温和平静。
“江绿衣……”南嘉沐觉得心口涩涩的,不知该说什么。
江绿衣轻轻呼一口气:“不说了。”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南嘉沐点点头,觉得自己不该开这个头。
他想要缓解气氛,便指着窗外轻声说:“从这里可以看到江城的明珠岛,你看那边星光点点,应该是为了中秋特意装饰的,很美,像一艘停在海上的帆船。”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一言一语就这样落入人心田。
江绿衣眺望窗外,夜色中霓虹斑斓,光影交织的大桥,照亮了远处的大海。而他所说的明珠岛,果然在夜色中点点璀璨,散发着这个城市迷人的气韵。
“我可要摘口罩吃东西了。”南嘉沐轻轻一笑,在江绿衣面前摘下口罩。
江绿衣被他逗笑,也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食物。
江绿衣吃得很安静,也很专心。南嘉沐看着埋头吃饭的女孩,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一个女生在他面前吃得毫无芥蒂,没有任何做作矫情,就很单纯地在“吃”。还真是食不言寝不语。
“这个炒粉很好吃吗?”看江绿衣吃得香,他居然也被勾起食欲。
“还可以,我从小就喜欢吃米粉、河粉类的食物。”她的回应也从来不夸张。南嘉沐喜欢她这种温和又坦然的脾性。
他注意到江绿衣盘子里的食物已经快吃光了,他心底发笑,觉得她的食量跟她的身材一点都不匹配,看来她是那种吃不胖的体质。
“重油重辣,你不怕胖?”看着她纤细的身子,南嘉沐故意逗她,问得顽皮。想到他熟悉的那些女演员,她们对碳水的摄取都有严格的规定。
“怕也是怕的,如果真胖了,再减肥。”江绿衣鼓起的脸颊令他觉得有点可爱。
“我可以尝一下你那道海鲜吗?”南嘉沐被她感染,也有点嘴馋起来。
说完,他看着江绿衣手边的一盘清蒸牡蛎。
“当然可以。你还想吃什么,我再去拿一些。”江绿衣很大方地把那盘牡蛎推到他面前。这让南嘉沐心里生出一种莫名地被“宠”到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