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召明晚上回来,发觉家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齐老太的脸色看起来挺扭曲,像是有什么憋在心里发泄不出来,遇上女婿探究的目光,反而心虚地躲开了。
她能不心虚吗?
以前一缺钱就找这个只身在外的女儿要,每次都是闹得个惊天动地才能达到目的。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替别人养孩子,只不过她和那些拿几千块钱一个月的保姆不一样,她有一个不能被揭穿的新身份。
她替自己的女儿不值,年纪轻轻就被冠上了“未婚母亲”的头衔,这也是她不许女儿回老家的原因,那不得被人嘲笑死。
唯一能有点安慰的是,那家人给了许多抚养费。
齐老太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儿子还生了个两个儿子,一家人过得也不富裕,便想着从女儿身上搜刮一点儿补贴家用。
如今,这些被她搜刮走的钱要让她吐出来,齐老太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气得又发了一下午的火。
而这些,都不能被这个女婿知道。
睡觉前,温玉澜把姜丰来过的事情跟秦召明说了,却没提要还钱的事。
大概是怀孕了,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临走前姜丰说的那句话一直回响在温玉澜的耳旁。
他说:“我自知有愧而千方百计对她好,可你明知林安江无罪却是一点怜惜也不肯给他,和他的女儿。你,真的是爱他吗?”
……
没有和以前的师友道别,林兮橪再次转学了。
这一次,去的地方更远,远到还要坐飞机。
十六岁的林兮橪第一次坐飞机,却没有其他小孩儿的兴奋,有的只是满满的沉痛和酸涩。
人是慢慢长大的,可多大才算真正长大?
林兮橪觉得,真正长大不是看年龄,而是看心理承受程度。
这样算的话,那她肯定很早就长大了。
姜丰定的头等舱,座椅宽大而舒适,他特意把窗边的位置让给林兮橪,方便她看窗外的风景。
一边跟林兮橪介绍着江市这座城市,姜丰一边观察着林兮橪的表情,忽然发现这小女子居然在偷笑。
“你这……是高兴呢还是悲伤呢?”姜丰真是看不懂了。
林兮橪抿了抿嘴唇,飞机还没起飞,她的目光仍旧落在窗外广阔的停机坪上,“一听你稍微正经一点儿说话,就要想起你在阿恒墓前发誓的样子。”
姜丰:“……”
那天,也许是天气就是那么个萧瑟的天气,气氛又如此悲伤,林兮橪怀疑的眼神让他如坐针毡,一时情急便干了件现在回想起来都十分中二的事情。
简直不是他这个年龄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要是敢说出去……”姜丰掰过林兮橪的肩膀,朝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兮橪更忍不住笑了。
随着机身开始颠簸,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感觉身体一轻的同时,林兮橪的心也空了一瞬。
她背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江市,锣鼓巷。
一座白墙青瓦的四合院儿里,祖孙三代人正围着一桌搓麻将。
坐在上方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身穿一套宽松的深色毛衣,原本高大的身体却已撑不起这件衣服,显得里头空落落的。
他的精神不算矍铄,脸上的表情亦是严肃,微微颤抖着的右手上握着一张牌,犹豫着该不该出。
“老头儿,你就出呗,放了炮不就输点钱么。”坐在他下手方的是一位与他年岁相当的老太太,眉眼间都是慈祥的笑意。
坐在老人正对方的男孩手撑着脑袋,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垂着眉眼盯着自己手中的牌,模样十分俊逸。
犹豫了片刻,老人家终于舍得将手中那张牌扔了出来。
“胡了!”赵素芸一把推翻自己面前的牌,清一色的条子。
“又是你!”老人家很是不满,小孩儿般地撅起嘴,“你就不知道多放一手,码牌不累啊?”
赵素芸笑得欢实,一边按着桌上的按钮一边说:“哪儿需要您码牌啊,这不都全自动嘛!”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老人家输了牌后的喋喋不休。
莫非拿起手机,见是一个江市的陌生号码,接了起来。
“您好,莫非先生,有您的快递。”
“快递?”在洗麻将的哗啦声中,莫非皱起眉,“什么快递啊?我没买东西。”
对方顿了一下,又客气道:“谨城寄过来的,麻烦您出来拿一下吧。”
一说谨城,莫非明白了。
之前林兮橪有问过他的地址,说是要寄老家的特产过来。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说去门外拿包裹,让他们三人先打着。
“把外套穿上,外面开始下雪了。”赵老爷不忘叮嘱。
莫非听话地拿了自己的外套出门,穿过亭台水榭曲径长廊,这才来到大门口。
赵家的大门是两扇高大的铜门,上面雕刻着祥云和盘龙的图腾,颇有种古代皇亲国戚的威严。
莫非打开门,迎面吹来的冷风伴随着飘扬的雪花,冷冽非常。
他想这快递员可真敬业,但没在门口见着人。
他踏出大门,刚一转头,就见离大门不远的右侧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长款的米白色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围巾在脖子上随意一绕,从肩后垂下长长一截,与那头黑色的头发亲密相贴。
她仰着头,望着满天飞扬的雪花,嘴角轻轻上扬着。
心跳加速的那一瞬间,莫非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像是想要验证这是不是幻觉,他快步朝那身影走去,与此同时,那人也侧首望了过来,那张脸便清晰的映入了眸中。
大概是戴了毛茸茸的帽子,显得帽子下面的那张脸更窄,更小。
冷白的皮肤在冬日里仿佛凝了一层淡淡的霜,与雪的颜色不遑多让。
一双略带狐狸眼的瞳眸原本应该给人增添一抹妩媚的感觉,却因微微下垂的圆润眼角而显得有些无辜。
急促的脚步停在那女孩儿面前,与脚步同样急促的呼吸幻化成空气中的白雾,望着眼前朝着自己笑得甜美的人,莫非终是忍不住捧起那张脸,低头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