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在这里等你(一)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一大早,艾萤就开车来到允成居住的小区,踏进了他家的大门。

两人上周末同游凤鸣山,艾萤提出将新产品命名为“冬日恋歌”。然后周一正式定下了营销方案,“冬日恋歌”开始在各大电商平台、商场超市、还有雪印的专卖店同步推出。虽然最初瞄准的档期是春节,但春节假期过后不久恰逢情人节,加上这么富有浪漫气息的名字,因此最终决定主打年轻女性市场,而且只推出一种颜色。这本是个略显冒进的方案,毕竟是新产品,“雪印”这个品牌也尚未做出口碑。可没想到的是,“冬日恋歌”一经面世便销售火爆,短短三天的时间,线上也好线下也好,全部销售一空,追加的订单像雪片似的飞向雪印的工厂。这让艾萤在初尝成功滋味的同时,也肉痛着要多发加班费了。

于是这个周六,为了庆祝“冬日恋歌”的大获成功,也是“雪印”的初战告捷,她和允成约好,在他家做饭,一起吃大餐。

在此之前,艾萤已经造访过允成的住处几次。原因很简单,已经渐渐习惯同进同出的两人,心照不宣的开始将双休假期空出来留给对方。他们有时候会去近郊的风景区游玩,有时候会相约看场电影或是看一部舞台剧;也有时候哪里都不去,就在他的家里分坐两张沙发看一天闲书,静静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刚走进屋里,艾萤就闻到了一股暖暖的咖啡香。果然,客厅餐桌上的那组虹吸式咖啡壶正在尽职尽责的工作着。

“吃早饭了吗?”他将她的专用马克杯递给她,看上去神清气爽,没有一丝起床气。

“吃了。怕你休息日想睡懒觉,没敢太早来。”她接过杯子暖手,顺手将带来的装满食材的塑料袋递给他,“先说好啊,别叫我做,我不想犯杀人罪!”

他闻听此言哧声笑了:“放心吧大小姐,我来做,你等着吃就行了!”

“你真厉害,像个百科全书一样,什么都会!”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的屋子,虽然没有她家大、没有她家豪华,但干净整洁,井井有条,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各归各位,还散发出一股太阳的味道。不像她的房间,乱的只能用狗窝来形容。

“拜托,做饭这种事,只要是留学过的都会好不好!”他不以为然,将她带来的青口和明虾倒进水槽,“尤其是曼尼亚的留学生,几乎个个都是烹饪大师,否则早饿死了。你也知道,曼尼亚的美食举世闻名。”

她被他话里的反讽意味逗笑了。“你喜欢会做家事的女人,对不对?”笑够之后,她下意识的这么问。她就是想知道,对这个问题,他是怎么想的。

正在刮鱼鳞的手停住了,他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并不认为女人就一定要会做饭、会做家事。比如我家吧,我爸妈就经常一起做家务,可能是他们的言传身教影响了我吧,我不觉得女人就一定要呆在家里,同样也不认为男人就不应该做家务或者非挣大钱不可。每个人都可以、也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自己开心就好。”

“真好!”她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句,努力挥去心头那丝异样的不适。能嫁给他的女人,会很幸福吧!

他们正在厨房说话,允成养的那只英短蓝猫——豆子,喵呜着走了进来,在艾萤的脚边蹭来蹭去,显然是对自己被冷落十分不满。

“对不起对不起,来了半天了都没跟你打招呼!”艾萤放下杯子,弯下腰,将一下子蹿进自己怀里的豆子抱起来,“怎么感觉你瘦了,是不是主人虐待你了?”

“还瘦啊?我都快抱不动它了!这才不到三岁,都是你把它喂成这样的!”居然跑过来跟她撒娇,怎么对他就爱搭不理的,抱一下就跟少一块肉一样,她一来就黏着她打转,哪有一点身为猫大爷的尊严!

“豆子!”允成将鱼鳔丢进猫大爷嘴里,“赶紧下来,别老缠着小艾!”只见它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他,他恨恨的想,人来疯的东西!

“别这么凶嘛,你看它吓得,都不敢看你了!”她心疼的挠了挠豆子的喉咙,听见它嗓子里发出满足的低吼,“它跟家里人分开也没多久,跟你不熟吧,时间长了就好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它跟我还没有和你这个客人亲近?”他睇着她低头摆弄豆子的模样,并没察觉到自己的唇角已经上扬,“我是看这家伙太黏你,又那么重,怕你抱它会累着,居然不领情!”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它妈妈呢?”她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好像听你说过,去年走了?”

“来我家的时候刚满月,我出国那年才一岁多。我妈养了十来年,当成孩子一样。”他继续收拾那条黄花鱼,不紧不慢的对她说着,“去年老死了,我不在家,听我爸说路都走不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可怜得很。我妈哭了一个多月,我爸不想她老人家触景伤情,就把豆子的兄弟姐妹都送人了,只留下了豆子,我回来之后就把它带过来了。”

他心头一颤,回头看了看,她正坐在餐桌旁边,仔细的撸着豆子的肚子。豆子则是一脸满足,肚皮朝上躺在她腿上,歪着头,把脸贴在她的腹部。

也难怪,她跟它妈妈那么像,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又傲娇又霸道,它和她那么亲近也正常吧!

……

下午三点,允成的书房里,两人正一派悠闲的品茗下围棋。

那是某个周末,艾萤来到他家,发现他正在书房里摆棋谱,她自认棋艺不俗,于是和他对弈起来;而回国之后一时半会找不到棋友的他自然乐见其成,和她对弈两局之后,也产生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于是这变成了她来他家度周末的习惯,饭后一定要杀上几盘。

“六十五目半,我赢你一目半。”允成兴致高涨的宣布,与之相对的是艾萤懊恼的长叹。

谈笑风生间,他用长指慢慢分开黑白两色的棋子,这一低头,额上那条暗红色的伤疤露了出来。

艾萤走到他身边蹲下,轻轻的拨开他额前的碎发,那条疤痕在她面前立刻原形毕露。

“什么时候弄的?”她抚摩着那条宛如蚯蚓一般的伤疤。真是美玉微瑕,就这么一道疤,破坏了他英挺冷峻的面容,难怪他老是梳着那么老土的“三七开”发型,原来是为了要遮住它;可当他把刘海全部梳起来之后,这道疤反而让他平添了一股神秘而冷酷的味道,和他冷傲的气质相符,充满了诱人的男性魅力。

“小时候淘气,爬树的时候被树枝划了一道。好多年了,不碍事的。”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面对她的疑问,他流利的说出了口,连个顿都没打。

说白了,他不想告诉她他救过她,更不想告诉她他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白马骑士。他现在是她的下属,告诉她这个是想怎样?卖她人情,让她重用他?根本不需要,他本来就有这个能力,何必使这些盘外招?

更何况,他现在是崔允成,不是那个在她心里连名字都没有的白马骑士。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虽然她喜欢的是十年前那个白马骑士,可那又怎样?说不定有一天,她会爱上十年以后遇到的崔允成!

爱?!

分棋的手顿住了。他愣怔着,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他居然对她有这样的期待,想着她会爱上他吗?是吗?他竟是这么想的吗?

怦咚!强烈而有力的心跳像是在警醒他,也像是在宣告一个事实──

一直以来,他小心翼翼谨守的界线,就在这一瞬间崩塌了,终于到达了那个彼岸!

这也就是说……

他惊慌失措,抬起头来看着她。她依旧在唠唠叨叨,正控诉着他的行为有多么伤她。

“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她仰头看着他,不安的眸子正锁在他脸上,这是他在她眼里甚少见过的神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想着她,尽管她近在眼前。他想着她的美丽与倔强,她的自信与坦率,想着她在他办公室里睡着的样子,像只乖巧的小猫,那么的娴静安宁,那么的惹人怜爱;她带他去她读大学时常去的饺子馆吃饭,他还记得她豪气干云的吃了半斤白菜猪肉陷饺子,头一次知道女孩子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食量,真叫他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他想着她在海螺山上,俯视着脚下的绚烂虹霓,低声吟诵曹操的《短歌行》,还请求做他的朋友,那样的爽朗和执着,让他震撼不已、感动不已;在凤鸣山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她躺在他怀里,抱着他、吻着他,那份迷媚和柔弱,都让他无法抗拒……

他终于明白了,他已经再也无法逃避心底那一份悸动的感情。命中注定的,果然怎么也逃不开!

他,爱上她了!不知不觉、无可救药的爱上她了!

太晚了,崔允成,已经来不及了!

“……阿成?”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她轻声唤回他的注意。“你怎么了?”

目光所及,是她担忧的眼神,他的心痛楚着、甜蜜着。

“没事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严重的。”他壮着胆子,将她轻按在疤痕上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微凉的掌中。

管她现在怎么看他,在还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该怎么面对她之前,暂且任由局面这么暧昧不明下去吧!

“所以就干脆不让我知道?很不公平哦!”她噘起嘴瞪着他,这男人很过份诶!“你让我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他笑出声来:“谁敢冷落你?拜托,你是老板诶!”

“你,就是你!”一想到他居然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让她知道,她快气死了,“要不是那天我们滚下山坡,我还不知道要蒙在鼓里多久呢!还朋友呢!崔先生,我对你可是百分之百诚实无欺的耶~”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事瞒着你了。”他将放在桌边的一篮子草莓拿到她面前,“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吗?”

“白痴才跟你生气!”她气呼呼的转过脸不看他,死不认帐。

“不生气就好,我们扯平了。”他的心情恢复到与周末相衬的愉悦和轻松,随手拈起一颗草莓,塞进她的嘴巴里。

“谁要跟你扯平啊!唔──”瞬间失去说话的能力,她怒视着他,泄愤似的将草莓吞进肚子。

这样的日子,他还能拥有多久呢?他真的可以看着她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这么嬉笑嗔痴,一点都不妒忌?

所以,要不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追求她?

“阿成──”

“甜吗?”他温柔的眼神和语气成功摧毁了她的喋喋不休。

“甜……”她真没出息,虽然在凤鸣山顶看日出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两个人维持朋友关系就好;虽然在心里警告了自己一千次一万次,和他千万不可以再逾矩。但此时此刻,她就是想享受他对自己的呵护和宠爱。

崔允成的大脑里,情感这面的声音正鼓噪着怂恿他──

不要那么迂腐,先别管配不配得上她的问题,现在的情况对你明显有百利而无一害。她的身边没有其他男人,只容得下你,两家的父母也支持,你还怕什么?

更何况,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也不是两袖清风的穷小子,也有漂亮的履历、傲人的条件,为什么不能自信些?

再说了,你喜欢的是她吕艾萤这个人,和她的家庭没有关系,和她是不是你的老板也没一毛钱关系。顺应感情的冲动,疯狂一把又能怎样?轰轰烈烈、不计后果的爱一场又能怎样?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姑娘从身边溜走吧!

但是,他不想那么卑鄙,利用“朋友”这个幌子、利用她对他的信任和欣赏来得到她。

可是,他真的好想要她!她的心、她的人、她的全部,他都想要!

然而,他能要得到吗?

他竟有些害怕面对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