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为仁跟着慕千洪走出府寺。
汪为仁道:“慕师傅,你我今日在公堂之上已成师徒,你若是有何事要吩咐尽管吩咐。”他心想道:“若非我忌惮那个武功高强之人,本公子又岂会对一枚棋子客气?”
慕千洪心想道:“鬼先生交代的事情我如愿给他完成,可是,这位鬼先生为何偏偏要我救汪为仁,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他们之间有何关系?”
汪为仁看着慕千洪再神思,叫他道:“慕师傅......”
慕千洪回过神来,笑道:“汪公子方才说了什麽?”
汪为仁道:“我说,慕师傅若有事情尽管吩咐便是。”
慕千洪到道:“汪公子,我没有什麽吩咐的,只要你平安便好。”
汪为仁道:“其实,我知道前辈跟我义父是至交,你们在做着一些事情,可是,你们不告诉我究竟要做什麽,我又如何能帮你们?”
慕千洪笑道:“汪公子知道什麽?”
汪为仁道:“知道......知道一些事情......”
慕千洪点点头道:“汪公子知道固然好,可是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不过是按规矩做事,请恕我告无可告。”
汪为仁想起那面具人曾经说过的话“慕千洪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他道:“好,在下明了。”
慕千洪道:“汪公子,我认为有一件事情你当是义不容辞。”
汪为仁饶有趣味地问道:“什麽事情?”
慕千洪道:“帮住长运度过这次的缺粮危机。”
汪为仁笑道:“前辈,我现在可是什麽都没有,怎麽度此危机?”
慕千洪道:“你所有被封禁的家业已经又可以再度开张。”
汪为仁道:“开张又什麽用?饭都吃不上还会有人豪赌买风流?银子赚不到,我就算是有心也没有那个力,更何况我所有的家财全都充了公,前辈让我拿什麽去帮他们渡劫?”
慕千洪道:“麻烦虽然棘手,只要汪公子想解决麻烦总是会有办法。”
汪为仁道:“办法也不总是有,正如此时面对棘手的麻烦我就一点办法也想不到。”
慕千洪道:“如果汪公子想不到,那不如我给汪公子提个醒如何?”
汪为仁道:“好,前辈请讲。”
慕千洪道:“举花楼不是汪公子的吗?”
汪为仁道:“那不是前辈的吗?”
慕千洪道:“我虽然说过我与举花楼并无瓜葛了,但名义上还是我的,师傅的家财难道就不能由徒弟来继承,何况汪公子自幼在举花楼长大治理举花楼应该不是难事。”
汪为仁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慕千洪叹息一声道:“长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粮食,想尽一切办法从长运外运粮进来,一并想办法让陷入死潭的长运商路活络起来。”
汪为仁道:“天寒地冻,又有大雪封山运来极是不容易,还想盘活长运那更是不容易。”
慕千洪道:“天下有志之士做的事情又怎是寻常人能做的,汪公子年轻有为,文武全才,不想成一番大事业?”
汪为仁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随即意味深长地言道:“不过,前辈倒真是心系长运......”
慕千洪听出汪为仁的言外之意,他道:“身在江湖能不能为这个江湖留下点东西尚且不论,总得要做些什麽。”
汪为仁道:“如此看来慕前辈的志气也不小。”
慕千洪道:“谈何志气,这一辈子糊弄着过下去。”
汪为仁笑了笑不再说话。
慕千洪道:“汪公子,那就告辞了。”
汪为仁道:“慕前辈已是在下的师傅,如果前辈不收留我岂不是要让外人嚼口舌?”
慕千洪道:“还是汪公子想得周到,只是我家中寡饭疏食未必能合公子的胃口。”
汪为仁道:“牢饭尚且吃过,家中饭菜还能比牢饭差?”
慕千洪笑道:“所言有理,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准备几个下酒菜与汪公子痛饮今宵。”
汪为仁道:“好啊,有些日子没有闻过酒香了。”
慕千洪十分健谈,汪为仁混迹市井见闻也不少,二人走在路上谈笑风生,似久别重逢的故友,不知他们可曾有过彼此真是好友该多好的感慨?
街上青石板路安静地躺在明媚的阳光下,来往之人少之甚少,它们也难得独享一份清闲。二人转过一处拐角,随即便有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看清来者正是段白玉。
汪为仁看着段白玉走上前抱拳施礼道:“原来是段公子,别来无恙。”
慕千洪问道:“段公子是仇宫主的人......你来此有何贵干?莫非是仇宫主让段公子来的?”
段白玉道:“在下找汪公子有些事情,与慕先生无关,慕先生且请离开。”
慕千洪道:“仇高齿乃通缉要犯人人得而诛之,此事怎能不管我的事情?”
段白玉道:“仇宫主身在何处我也不知,我来找汪公子谁的命也没有奉。”
慕千洪心想道:“汪为仁在仇高齿手下做事,此番出狱,仇高齿再度相邀也不是不可能,也好,仇高齿现在下落不明,让汪为仁打探打探她的藏身处也行。”
汪为仁道:“前辈莫要担心,我与段公子也是旧相识,我们要好好聊聊,慕师傅且先回家去为我们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
慕千洪道:“仇高齿杀我家仆,断我徒儿双手,我慕千洪的酒绝对不会给她的人喝。”
段白玉眼睛只是盯着汪为仁,慕千洪的言行他都未曾在意,慕千洪说罢愤愤然离开了。
段白玉道:“你杀了仇宫主的侍女?”
汪为仁道:“段公子,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我为何要杀他们?”
段白玉道:“这究竟是不是玩笑你心里清楚。”
汪为仁心想道:“我没有杀过仇高齿的侍女,可是我杀的是仇高齿。”他道:“我没有开玩笑,我说得是真的。”
段白玉取出一块布条,言道:“为何这样的布料会出现在举花楼的虎牢中?”
汪为仁道:“举花楼一直是宫主打理,这在下又如何知道?兴许侍女犯了过错被宫主丢进虎牢去的也未可知?”
段白玉道:“她杀自己的人,但一定会厚葬,而不是随意地丢入虎牢中。”
汪为仁道:“你看,你看,段公子也知道仇宫主连自己的人都杀,你又怎知她定会将死人厚葬,这岂非说不过去?”
段白玉道:“此事我心中自有分寸。”
汪为仁道:“有分寸自然是好的,那咱们去喝酒?”
段白玉道:“喝酒大可不必,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汪为仁道:“边喝边聊?”
段白玉道:“仇宫主在哪里?”
汪为仁道:“段公子此言是何意?”
段白玉道:“仇宫主在举花楼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不是与你有关?”
汪为仁笑道:“段兄,你可真会说笑,我又怎知道仇宫主去了哪里?仇宫主在举花楼消失与我有关,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段白玉道:“的确没有这样的道理,不过此事我想你必知道缘由。”
汪为仁大笑不止,言道:“段兄,你可真会说笑,这种没道理的话真没想到会从段兄这样的君子口中说出来,我一直为宫主打理赌坊的生意,我怎麽会知道宫主的去向?”
段白玉手中握着自己的剑,言道:“好,你可知道举花楼中的密道?”
汪为仁心想道:“他既然这样说,莫非是知道了密道?想必是知道了。我若说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在说假话,举花楼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他会相信吗?”他言道:“密道,我知道......”
段白玉道:“很好,知道这条密道的人还有谁?”
汪为仁道:“没有。”
段白玉道:“没有?很好.......”
汪为仁不解地看着段白玉问道:“段兄这是什麽意思?”
段白玉道:“仇宫主已经死了,而且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汪为仁道:“这......无凭无据,段兄可不要胡言乱语,胡乱栽赃,乱泼脏水......”
段白玉缓缓拔出长剑,言道:“我虽无凭无据,但我却知道仇宫主已经死在举花楼......”
段白玉还未说完出剑杀向汪为仁,剑凝寒霜,杀机尽现。
汪为仁言道:“又来个讲不出道理就给本公子判刑的人,你们这些无赖真是让人气恼......”
长剑挥舞似柳舞之姿,然而剑乃凶器,所落之处尽是取人性命,汪为仁不断闪避,段白玉的剑来的迅疾,逼得他心生郁气。
汪为仁道:“没想到段公子武功这麽好,怪不得可以做仇高齿的亲卫,真是名副其实。”
段白玉也不回话,剑势愈加凌厉,百朵剑花争相斗艳,繁华迷人眼,汪为仁手无寸铁,只得仓惶避让。汪为仁心中十分懊恼,自己修习《玉默谦经》,尽管也已经领会到此门武功中的一些诀窍,可是段白玉的剑术与内力着实造诣非凡,他也没有到仅凭内力便可与之徒手相搏的境界,险些有几招被段白玉刺中要害,亏得他身法灵巧,只是多了几道皮外伤,他急言道:“段公子,你这分明就是病急乱投医,杀了手无寸铁的我你就以为杀对了人吗?”
段白玉道:“与密道有关之人都将必死无疑。”
汪为仁道:“我若是有你这般复仇的毅力,莫说裴大人不知死了多少回,府寺都不知道要塌多少回,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找到仇宫主吗?哼,只要我不说,你永远都找不到。”
段白玉遽然收招,冷眼看着汪为仁,言道:“你说什麽?”
汪为仁道:“你想找你家宫主?”
段白玉凝视着汪为仁,一动不动,似木人,寒风吹过也无动于衷,他可以用剑杀死汪为仁,但是他没有办法用剑杀死一个可以告诉他答案的人。
汪为仁见段白玉停手,便心生一阵轻快,饶有趣味地看着段白玉,感觉甚是好笑,好笑在何处?他说不上来,他总感觉堂堂七尺男儿这番作态着实让人觉得好笑,他言道:“我很好奇段兄为何对你家宫主如此重情义?”
段白玉仍然不说话像看一只顽皮的猴子一样看着汪为仁。
汪为仁看着段白玉轻视他的眼神笑道:“段兄不说,好,我知道,你家宫主对你很好。”
段白玉道:“我听到的如果还是废话......”
汪为仁抢道:“我知道她的下落。”
段白玉道:“她怎麽样?”
汪为仁缓缓走上前,挑衅道:“杀我......”
段白玉无动于衷。
汪为仁挑起他的剑搁到自己的脖子上,言道:“杀了我,我就告诉你。”
说完闭上双目,静静地等待,他笃定段白玉这样的人不会杀他,这是他在江湖市井混迹多年的经验。此时,他脖颈间的肌肤能感受到剑刃的寒凉,身体的温热也无法将剑温热。
段白玉手起剑落,在他肩膀划了一道,汪为仁吃痛睁开眼睛,只见剑尖直刺,刺向汪为仁的咽喉,汪为仁心下大惊,本打算还招接着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肩膀向后扯去,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站在他的跟前为他挡下此剑,此人轻功身法不仅出奇得快,甚至刹那间仅用双指便夹住了他段白玉的长剑。
段白玉没想到有人夹住了他的剑,他难以置信,当他看到这副面具时,便自然而然想到了梅枫口中说的那位面具人,二人不动声色地僵持着,汪为仁看到了面具人,心下也是惊异,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毕竟来人是自己的帮手,恰巧又救了自己一命,他曾领教过此人的武功所以也不敢不在此人面前嚣张跋扈,狂放无羁。
汪百行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位公子竟然敢在府寺脚下动刀动剑?”
段白玉手上运劲,强劲的内力直贯剑身,随后手腕一抖,剑身便随机而动,一朵剑花展开,而后又合拢,段白玉已经将剑收了回来。
汪百行道:“这位公子武功尚且不错。”
段白玉道:“过奖。”
汪为仁道:“段白玉,你竟然杀我?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段白玉道:“她已经死了。”
汪为仁狂笑道:“可笑,真是可笑......”随即脸色大变,如晴转阴,阴沉冷酷,狠厉地言道:“她现在生不如死。”
段白玉并未想杀他,只不过他欲逼汪为仁开口才会行此下策,不过他的计划被汪百行打乱,段白玉道:“你一心求死与我何干?”
汪为仁道:“你......好......那段公子想要找到她恐怕难上加难。”
段白玉将剑收入鞘中,言道:“我会让你亲口告诉我。”
汪为仁凝视着段白玉,心想道:“我对段白玉不甚了解,时至今日也才知此人武功高强,倘若他对我念念不忘,我不是还要多一份担忧,我看,此人留着也是个麻烦,真不如尽早除掉,岂不快哉?”
汪为仁对面具人施礼道:“没想到前辈出现的如此及时,否则在下性命难保。”
汪百行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这麽痛快的死。”
汪为仁道:“就怕到时候由不得前辈作主。”
汪百行道:“到时候再作主也不晚。”
汪为仁感觉这人说话好似真锥一般,句句能噎人,他道:“是,前辈武功高强,自然谁都不放在眼里。”
汪百行道:“武功高强也不敌小人阴谋。”
汪为仁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听到“小人”二字显得格外刺耳钻心,他心想道:“真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看来想借他的手除掉段白玉是有些不太可能。”他道:“既然如此,前辈何必出手帮在下,干脆让他一剑将我刺死的好。”
汪百行道:“我说过你想死也没那麽容易。”
汪为仁道:“既然不想让我死,那请前辈动手杀了他。”
汪百行看着段白玉道:“这位段公子,你打算怎麽做?”
段白玉道:“我说过我会让他亲口告诉我。”
汪百行道:“很好很好,我佩服段公子。”
段白玉心想道:“这个面具人不是汪为仁,那他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那条密道?莫非他也知道仇高齿的下落?”他问道:“阁下可知道仇高齿的下落?”
汪百行道:“你想杀她?”
汪为仁道:“他怎麽会想杀她,他可是仇高齿的亲卫。”
汪百行道:“原来如此。”
段白玉思索道:“听他们话的意思,汪为仁似乎对这个面具人的来历并不熟稔,那知道她下落的人是不是只有他汪为仁?”他对他们二人的关系很疑惑,他心想道:“莫非这个面具人不是密道中的那面具人?不是,一定是,只是我还没有真正看清他们的关系。”然后继续问道:“不知阁下是否知道仇高齿的下落?”
汪百行没有回答他,而是沉默下来。
段白玉道:“阁下有难言之隐?”
汪百行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