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意正为昨夜死去的官差而痛心,结果一则更让他意外的消息送到府寺,裴意听后反而异常淡定,他在心中想道:“看来有些人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复仇了事。”
随后,他赶到客栈,虽然他有所预料,但当看见眼前此等景象时还是被深深震撼,偌大家客栈后院竟然遍地尸骸,他询问官差道:“这样的阵仗,昨日巡逻的官差难道没有发现一点动静吗?”
唐龙道:“大人,我们奇怪的发现在此间巡逻的官差都下落不明。”
裴意道:“下落不明?”
这种情形“下落不明”说好听些是不知道人去哪里了,说透彻些就是人早已被毁尸灭迹,裴意岂能不明白?
他接着问道:“他们都是谁你可都知道?”
唐龙十分不愿承认地道:“知道。”
裴意道:“好好安顿他们的家人。”
唐龙道:“是......”
裴意走上前仔细地观察尸体,他道:“有些直接被斩断,有些尸体则十分完整,能将人斩为两段不可谓不凶残霸道。”
谷涣笠道:“看来这些人都身怀武功,一定是江湖人士。”
裴意颔首道:“谷先生在长运待了这麽久可曾见过这些人?”
谷涣笠道:“未曾见过。”
裴意从众尸骸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模样,他踩着凝固的血泥走过去,言道:“颜古富的家仆,方师爷。”
谷涣笠不解道:“好端端的他怎死在这里?难不成他找到了杀害颜古富的凶手,这才决定亲自出手?”
裴意道:“谷先生言之有理,这样的动机对他们来说十分合理。”
谷涣笠叹息一声道:“也只有如此才能酿下如此惨祸。”
裴意心想道:“这里只见了这位方师爷的尸首,为何没有见到那位管家的尸首?莫非他逃了?即便他逃走了,那颜古富在长运的这股势力也必将会大大折损,看来长运又除了一独,只不过现在这个戴缈生倒是一直没有露面,他能够捐粮赈济也是很好。”
谷涣笠道:“大人,照此情形来看这颜古富被杀与被烧是不是同一路人所为?”
裴意道:“是不是同一路人我倒觉得无关紧要。”随即他又吩咐道:“将这里的尸骸统统收集起来,等到太阳落山后择地掩埋,随风落叶虽无法归根,但还是要归尘。”
唐龙在身旁道:“卑职明白。”
裴意心想道:“眼下长运城还有多少难以拔出的顽疾?”
回到府寺,为他去秘密探查谭钱身世背景的官员终于回来了,见到裴意言道:“大人,我们在太渊查了户籍并没有找到谭钱这个人,显然他没有在太渊光明落户,而后,我们又暗访了当地一些富绅,他们也没有听说过谭钱这个人,所以我们断定此人在说谎。”
裴意心下大明,他想道:“这个谭钱捐粮还真是别有用心,看来就是他卖毒肥将长运的庄稼全都毒死,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主谋?”他吩咐道:“来人,传长运所有肥商。”
官差们闻令而动。
裴意道:“将谭钱押上来。”
谭钱被押解上来,裴意面色祥和地言道:“谭先生,你为长运捐粮赈济乃是义举,长运百姓定是对你感激不尽,不过,你为何要杀颜古富本官却无论如何想不到,难不成想为民除害吗?”
谭钱道:“大人,小民没有杀他,冤枉啊......”
裴意笑了笑道:“此话先不提,当着堂上这麽多人的面本官问你,你到底是从何处来?”
谭钱心思何等敏捷,他听到裴意这样问便感觉有些不妙,他心想道:“莫非,他已经在我被关牢的时候真的去太渊查过我的底细,若真是如此该怎麽办?”他道:“大人,小人乃昌州太渊人氏。”
裴意捋捋胡须又温和地问道:“做什麽生意?”
谭钱道:“做古玩生意。”
裴意道:“很好啊,谭先生爱慈勇义,想必谭先生的生意十分兴隆啊......”
谭钱道:“还说得过去。”
裴意一拍惊堂木,脸色忽然变得不苟言笑,十分严肃,言道:“谭钱,你句句无实言,竟敢当堂欺瞒本官,你可知罪?”
谭钱道:“大人,小民如何欺骗大人了?”
裴意道:“你并非太渊人氏,在太渊也根本找不到你这位经商人物,所以,谭先生,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谭钱道:“我......”
裴意未等他回答又继续问道:“你捐粮乃是义举,可你心藏诡道,竟然秘害了颜古富,你说是不是?不仅如此,我看你才是卖毒肥毁坏庄稼的元凶,是也不是?”
谭钱道:“大人,我怎麽是卖毒肥之人?我只不过是为长运捐了些粮食而已,不想看到长运的百姓饿死街头,我这是好心呐......大人......”
裴意道:“你句句无实话,让本官很难相信你,本官问你,你究竟用什麽方法卖的毒肥?是不是与长运的肥商勾结?”
谭钱道:“大人,小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小民怎麽会跟他们勾结,大人,您不是说卖毒肥的是颜古富吗?怎麽他死了之后又变成我了?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
裴意寻思道:“颜古富之所以被关在牢就是为了暂替卖毒肥这个罪名,平息民怨,现在卖毒肥的真凶就在眼前,到底应不应该挑明?
颜古富本就当作嫌疑处置,现在身死牢房,凶手已经有着落,然而卖毒肥毒死长运百姓庄稼的事情细想之下,其中疑点重重。
颜古富产毒肥用于自己的粮田根本就说不过去,何况他还是凭粮食一跃成为大商的人,怎能断送自己的财路?
另外,肥商手中多出来的那批肥料来路不明,虽然他们说是颜古富逼迫他们卖的,但他们的一面之词不知道有几分真假,作为证据的确太过勉强了些,八成他们也是为了临时避难才故意推到颜古富身上。
可是,此人的出现恰恰与我假想中一般,世上没有什麽事情是没有目的的,所以他们的捐粮势必也是有目的的,他见了颜古富一面,当夜颜古富便死在牢门外,可他为何要杀颜古富?自然是想独霸长运。这就算是一条线索,但毕竟还是不够全面。
将千头万绪的珠子仅凭猜想串起来,没有确凿的证据,让他承认这些罪行,我看此人嘴巴太硬有些不容易。”他想过后,言道:“好,你说本官冤枉你,那本官问你,你到底从哪里来?为何要欺骗本官?还有你与颜古富聊了什麽?为何不敢对本官说?颜古富之死你脱不了干系,你也不必瞒本官。”
谭钱道:“因为......因为做善事可以不留名姓......我只是想捐粮食给自己积德......”
裴意静静地看着谭钱,谭钱抬头望着裴意如火如炬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他道:“大人,小民真的没有欺瞒大人。”
裴意道:“你的确没欺瞒本官,因为你从始至终都在说谎,你在本堂上留了一地的谎言。”他心想道:“让此人招供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谭钱道:“大人,冤枉......”
这时,去找肥商的官差回来,走到裴意身边,附耳言道:“大人,肥商们都没在家,我们也向左右四邻打听过了,他们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们了。”
裴意接着问道:“去他们商铺看过吗?”
官差道:“看过,根据商铺的伙计说,从商铺解封后就没有见过他们老板,他们老板也从没有去过店铺收账。”
裴意眉头微微皱起,心想道:“不知道对手是不是害怕我会重新审此案而提前下手,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他突然心头一惊,眉头张开,心念道:“从颜古富之死的事情上来看这件事情,那暗中的对手不可谓不强劲呐。这个谭钱到底是什麽来历?背后隐藏着什麽势力?那就试试歪打正着好了。”
裴意示意官差在旁等候。
谭钱看着官差给裴意说完后,裴意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他也遇到了麻烦,谭钱心想道:“不知道坊主何时将我救出去?”
裴意道:“谭先生,你还不打算告诉本官你的来历?”
谭钱道:“大人,小民真的是昌州太渊人,只不过没有落户。”
裴意道:“你可知道,长运肥商全都被人杀害的消息吗?”
谭钱听后心中大喜道:“原来他想找肥商跟我对峙,看来坊主果断出手切断了他这条棋路。”他故作震惊的样子道:“大人,小民一直被关押在牢房何时听过这些消息?”
裴意道:“你若还不言实,本官只能说是你杀了颜古富,前因是你与肥商勾结倒卖毒肥,企图栽赃给颜古富,事后杀了肥商让本官无法与你对峙。”
谭钱道:“大人,这......这根本不可能,小民捐粮是行善事,大人怎麽反倒污蔑小人?何况我为何要陷害颜古富?”
裴意道:“本官是不是在污蔑你,至于你为何要陷害颜古富,谭先生,你心里最是清楚,本官要对发生的所有事情做个了断。”
谭钱听明白裴意的意思了,他想让自己做替罪羊,他道:“大人,案子根本不是你这样审的,你连证据都没有凭什麽就说我犯了罪,你这是栽赃陷害。”
裴意冷哼一声道:“打入死牢,明日午时问斩,并在长运张贴告示,告知长运百姓倒卖毒肥者已经伏法,非颜古富所为。”
谭钱这下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他感觉裴意的转变好似让他在做一场龟毛兔角的梦,他道:“大人,天下没有这样道理啊......”
裴意道:“谭先生说对了,天下的确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捐粮本是长运贵客,可惜,你捐粮目的不纯,与戴缈生捐粮不同,他捐粮才是真正为了长运百姓,而你究竟是为何,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谭钱顿感无奈,人就这样被推搡地走进死牢,他好歹也是戴缈生麾下的得力才干,他没想到裴意竟然真的要刀斩他,他更想不明白裴意为何这样做,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可以看清这件事情的真相,他心想道:“长运肥商与我从未做过交易,他们又怎会说得一清二白?难不成毒肥一事还真是坊主所为,我怎麽全然不知情?那......那坊主是不是想要让我做他的替罪羊?不......不可能,坊主一定会将我救出去的,我可是他的得力才干,他要让我为他做很多事情,还要为他掌权,怎麽可能会......,世上的人都可以没有办法,坊主也一定有办法,他这只不过是想称霸长运......”
退堂后,裴意对官差吩咐道:“今夜不必巡逻,在府寺布下天罗地网阵,防止任何闯牢之人。”
谷涣笠道:“大人,莫非是担心有人闯牢劫走谭钱?”
裴意道:“也只是防备,毕竟我们不知道此人背后隐藏了什麽秘密。”
谷涣笠道:“那他的运粮队又该当如何?”
裴意道:“他不可能将他的秘密藏在运粮队伍中,派两个人盯一盯即可。”
唐龙道:“大人,虽然我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大人如果想要让其招供也不是难事,只要我们严加逼供即可。”
裴意道:“这样做不妥,若是只求严加逼供,却总不能让人心服口服,身为执法之人我们当以理服人,逼招乃是违背律法之为,我们绝不可这样做。”
唐龙道:“卑职明白。”
裴意心想道:“如果明日真的被斩是不是意味着所有的事情就到此结束?那还有没有别的,如果谭钱不是整个秘密组织的头目而是被人推出来的一个替罪羊又该如何?敌人如果藏得很深,这就很难办了,那如何铲除他们?或许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他独身一人来到监牢,见到了田玉良,田玉良看见裴意似乎并不吃惊,他躬身行礼道:“大人......”
裴意道:“免礼,你在牢中可还好?”
田玉良道:“很清静,或许当着大人的面不应该这样说,我毕竟是在服刑。”
裴意道:“你能对我说实话这是最好不过的,长运的庄稼被人用毒肥都毒死了,来年的收成势必大减,幸好这还只是长运的荒灾,若是整个汉都如此那还真不敢想象。”
田玉良道:“大人忧国忧民之心有目共睹。”
裴意道:“这种奉承的话说出来也没甚意思。”
田玉良道:“恐怕也只有这样的话说出来无伤大雅。”
裴意道:“水可以浑,但官必须要清。”
田玉良道:“在下受教了。”
裴意道:“这可不是说,这需要做。”
田玉良道:“在下明白了。”
裴意道:“你明白什麽了?”
田玉良道:“我明白了大人让我明白的事情。”
裴意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