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各谋所得

汪为仁从打城郊农宅回到举花楼就一直思索如何向林惜兑现自己的诺言。他想先得到举花楼的掌控权,毕竟举花楼就是一棵摇钱树,只要能帮自己摇来足够多的本钱那一切可就再简单不过了。可他经过再三思索认为汪百行不可能将举花楼交由自己来打理。于是他想到先行除掉断无常,而后汪百行会不会碍于自己的处境被迫交给自己打理?可是断无常死的若是太直接是不是在汪百行的眼里看起来就会十分蹊跷那麽他是否又会警觉起来?不过断无常死了无疑是砍掉了汪百行的左右臂。

转念又一想,除掉断无常自己又不免还要想办法杀掉汪百行,最后他又要腾出手来对付仇高齿,对付仇高齿可不会比对付断无常与汪百行简单。若是从中设法挑拨他们明争暗斗那未免又要让自己等太久太久麻烦至极。

汪为仁照例要到汪百行的阁楼上请安,任何事情都可以忘记,唯独这件事情不能,不管是夏热冬寒他都会一如既往去给汪百行请安,或许也正是因为汪为仁的坚持才会让汪百行继续将他留在身边。汪为仁来到阁楼上,汪百行正在喝茶看书,汪百行见是汪为仁来了便笑道:“仁儿来了。”

汪为仁恭敬道:“义父,孩儿来给你请安。”

汪百行道:“好。”

汪为仁道:“义父,我有件事情想找义父商量。”

汪百行放下书道:“那说说看,是什麽事情?”

汪为仁道:“我每天流连在长运城认识了不少商铺的老板,我总听他们抱怨这仇高齿向他们收商号费很是无奈,可又不敢怒也不敢言,让他们挣来的钱全都打了水漂,我觉得这件事情是得有人管管了。”

汪百行为汪为仁满上一碗茶招呼他坐下,汪为仁坐了下来,汪百行笑道:“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就让他们抱怨去吧。”

汪为仁道:“我看不妥。”

汪百行不解道:“这有何不妥?”

汪为仁道:“我想灭灭仇高齿那嚣张的气焰,让她也知道知道这里的地盘是归咱们的。”

汪百行站起身来背着手踱步,意味深长道:“仁儿,你做任何事义父都不约束你,可是你要是管这件事情我是决然不会同意,其中干系太大牵涉太多,你明白吗?”

汪为仁心中自然明白仇高齿能够成为长运四大家之一的本事,枯骨就是没有堆成山那堆满一间正常的堂屋也是有的了,汪为仁沉思半晌不答话。

汪百行见状安抚道:“在长运有些事情看到了也要当作没有发生,有些事情你做了那让府寺的面子往哪儿搁?府寺都不管的事情你又何必操劳。”

汪为仁笑道:“府寺简直形同摆设,可仇高齿赚钱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赚这没本钱的钱,我实在看不惯。”

汪百行道:“仁儿,你若真无事可做就去练练功,读读书,修身养性好过劳形虚神。”

汪为仁连忙摆手道:“练什麽功,读什麽书,我才懒得习武练功,舞文弄墨。义父说的我都记下了,我这就出去寻欢作乐去,对了,为义之事我也向一些流窜在长运城内的一些地痞流氓询问过,他们都说没有见过他的身影。”

汪百行点头道:“为义一事实在离奇,你无事之时也多上些心,尽早将你义弟找寻到。”

汪为仁道:“为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会上心。义父,你也别太为为义的事情伤神,断楼主也在尽力找寻了。义父晚膳想吃些什麽?我尽早吩咐厨房准备,等用膳时就送过来。”

汪百行黯然道:“我知道了,你看着去准备吧。”

汪为仁虽然毕恭毕敬地退出房门。

田玉良在府寺的后堂正与一班人商议案子,只听田玉良问道:“唐龙,你在官差一行中做的时间最长,年龄最大,见识最深,所以这一桩事情交给你去办。”

唐龙坚定地说道:“大人的命令安敢不从。”

此时田玉良却眉头紧锁,皱成似因脱水而变皱的枯萎的落叶,一道道深痕,他站在屋内背着手望着门外轻轻叹息。别人做官如何他不得而知,可到了自己这里却总是碰到一些凶险的事情,对手一个比一个强硬,稍有不慎就要有大麻烦。他倒是不怕麻烦,可自己身边的人有家有室,免不得也要在暗地里互相埋怨。虽说他掌管着整个府寺,只要他下令就没有人敢不听从,可毕竟他们也是人,能好好地活着谁乐意去为了别人的事情涉险?他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这不是他不爱惜自己身边一众差官的性命的理由。

谷涣笠自田玉良为官以来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协助他做一些府寺内的事务,此时他如何不理解田玉良的心情。眼下这桩差事办起来不是很轻松,若是一旦让唐龙以及与此事有关的差官被戴缈生记下,那众官差和他们在本城的家人可能都会受到威胁。面对此事颇感无奈,谁让长运四天涯的本事比他们的本事大。

田玉良也曾向州府寺说过长运城的情况,可是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因为他们是交纳税银的大户不能强扭只可安抚,他们这些人一个一个逢场作戏的本事比谁都大,可就是没有一个是真正体恤百姓的人。

唐龙在长运城做差官多年深知这样的差事很容易为自己找来杀身之祸,不过可惜的是即便自己杀身成仁也终究不过是掀不起一丝浪花的浮萍。

所有人都存有心事,一时之间没有人吭声,噤若寒蝉。田玉良自是希望硬事硬办,但是目前的境遇丝毫不给他情面。他终于意识到,在这片江湖上可以有强者,但不能有逾矩的强者,对付这样的人无疑是一场战争。田玉良开口道:“你多带些人手,就说是断无常为我们提供的线索,所以奉了本府寺的命令进行搜查。他若为难你,你就说是本府寺的命令不容违抗。切记你们要见机行事,硬事缓办。”

唐龙只能坚定地回答道:“是,卑职明白。”

唐龙领着人走在大街上,杨波鸿道:“唐大哥,我们真的要搜戴府?”

柯庆涛道:“大人有令,我们不查无法交差。”

杨波鸿颇似有些抱怨道:“当人家差受人家管,田大人怎麽不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当差的难处,话说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戴缈生的为人大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吗?”

唐龙心想道:“这才刚出府寺大门就抱怨上了,说不定走不到戴府就得散伙儿,心不齐力又如何齐?”随即顺坡下驴安抚道:“当差受遣,天经地义。在这世道儿上混你能有什麽招?你要有本事也好歹去混个官儿当当,咱兄弟们说不定还能沾点儿光。”

柯庆涛笑道:“拉倒吧,能混个差挣口饭吃也不容易了。”

唐龙道:“我看也是,这辈子混个差也够本儿了,要是图自在那就抱才艺走江湖,比这做官儿自在。”

杨波鸿道:“可拉到吧,打小儿就没学过正经玩意儿,拳脚玩意儿还都是跟着江湖先生胡乱学了三招五式,吓唬吓唬没见过世面的还行,碰到好手哪里够本儿,混江湖不得饿成要饭的。”

唐龙笑道:“谁说正经玩意儿才能走江湖?你那歪把式不也一样走江湖?有手有脚还能没有饭吃?”

柯庆涛笑道:“净说些风凉话。”

唐龙道:“说正经的,咱们到了戴府你们若是不想惹祸上身千万要少说话,最好别说话,全都交给我来应付,你们都听我的命令行事。田大人说的话也很缓和,我想咱们就来个既搜也不搜,象征性的在他院子里转转就算了事,凡事还是顺着戴缈生的意思行事。一不得罪戴缈生,二不违了田大人的命令,就算得罪了戴缈生也是田大人顶着与我们毫不相干。”

柯庆涛道:“就听唐大哥的。”

杨波鸿道:“咱还是最好别得罪这戴缈生,能顺水使舟就别拧巴着逆水使舟。”

唐龙道:“就是这个意思,话都说在前头,都别给自己和兄弟们招祸。”

柯庆涛喟然叹道:“唉,我们这差当的也是够憋屈的,上不敢得罪府寺大人,下不敢得罪那群畜生,这种日子真是犯难。”

杨波鸿道:“要我说这种人就不能让他活着。”

柯庆涛道:“咱们大人在我看来已经很不错了,对咱们也照顾,也真为老百姓出头,希望咱们这位大人可别像前面的一样光做面子上的功夫,背地里与那乱世贼子沆瀣一气就行了。”

杨波鸿连“呸”三声说道:“说什麽浑话,咱大人说来不错,你可别咒他放着人不做去当畜生。”

唐龙打趣道:“想再多也没用,大人有大人的办法,咱们做好自己的本职争取活着的时候多为老婆孩子领几年俸禄就够了。”

柯庆涛笑着道:“哎呀.....,我上次去陈孙友的颜氏钱庄兑银子,事情是发生在长运城出了大盗之后,我担心放在钱庄里的钱被偷,连本带利都取了出来。”

杨波鸿打趣道:“我看你就是瞎担心,放在他颜古富的钱庄你多少还放心,至少丢了还能找人赔,你揣自己兜里要是丢了那可真没处找去了。”

柯庆涛叹息一声道:“我其实就是看中了那点儿利钱,可若是钱真的被偷了,你还能从颜古富手里要出钱来?”

杨波鸿道:“是这麽个理。”

柯庆涛道:“当时绸缎庄的钱真多在他那里喝茶,陈孙友取乐钱真多说钱老板银子也不少,就是没有在他钱庄里见到钱老板的一两银子。

那钱真多说钱多的家里放不开自然就得往他钱庄里存银子,可眼下生意难做,物品价格咱们说了不算,官家定的价目形同摆设,真实买卖全都让人家说了算,大权全都在人家手里握着。

我当时说钱老板做的可不都是达官贵人家的买卖,银子不得堆上天。

钱真多说达官贵人是有,可是能真正用得起的有几家,货柜上的上好的布料三年陈的都有。愣是直摇头叫苦买卖不好干。”

杨波鸿道:“这也是稀罕事,说这是太平世道,可人们怎麽过的就这麽难受?”

唐龙道:“行了,别抱怨了,世道就是这麽个世道儿,要想成事儿你就顺世而为,也跟他们平起平坐不就好了。”

一行人赶着路,正巧碰到两个商贩正为占那一寸三分地儿吵闹,唐龙领着他们挤过去,卖菜的贩子道:“正好这里有差爷,给咱们评评理。”

唐龙好言劝道:“有话慢慢说,邻里街坊还有什麽说不开的。”

菜贩道:“俺就在这里卖卖菜,这饭馆的伙计非说俺碍他们家门市,非要撵俺走,他要是好说好拉也到好,上来就给俺一顿抢白,俺虽然是个菜贩可也不能受这番欺侮。”

唐龙和颜悦色道:“正该如此,小二,你若是好言相劝恐这位大哥不会不迁就你们,何况他就在门口旁边支摊子,也碍不着你们什麽事情嘛。”

小二道:“我们店老板忌讳,饭馆门前卖菜,这不是财不入门嘛,你换个买卖营生我们或许也说不上什麽来。”

杨波鸿道:“说的都是什麽话,照你说的给你换个卖馄饨的,岂不是把你家老板给气的埋土里去。这世道不好混,大家互相迁就迁就,好话好说好讲理哪有办不成的事儿。”

唐龙道:“正是如此,我看你们就各退一步,咱们都互相照顾着,小二先好好给菜贩大哥赔个不是,菜贩大哥自会将摊子往旁边挪挪,互相都不耽误做买卖。”

小二点头答应诚恳地道了谦,菜贩大哥也喜笑颜开地搬了摊子,化解了此事。

杨波鸿道:“这都叫什麽事儿,破鸡毛蒜皮的事儿还值的嚷嚷,一天天竟干这些事儿。”

唐龙道:“我们身为官差虽然只听命拿人,可是碰上这样的事情能从中调理就调理一番,总不至于让人为了这点儿小事再去麻烦大人。”

柯庆涛道:“唐大哥说的不错,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互相谦让着来,哪有做不成的事儿。”

杨波鸿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天下可真就太平了,还要当官儿的做什麽。”

柯庆涛道:“咱这是就事论事嘛。”

唐龙笑笑不语,领着人径直向着戴府奔去。

长运城仍如一派往日繁华,尤其是在东城一块繁华之地横空生出一处钱庄来,钱庄名字叫“盛来钱庄”,江漠尘与幕九二人摇身一变又成了钱庄的大掌柜与二掌柜,只见幕九站在崭新的牌匾之下拉拢客人介绍买卖。要说在长运城开个门铺可真不费事,招牌一挂立刻开业何况干这没本钱的买卖。

幕九拱手道:“诸位老板留一步,今日正是发财时啊。我们盛来钱庄今日良时开业,有存钱的老板可放心存钱,正所谓家财被偷没人担保,存入钱庄家门不锁。”

有看热闹的人起哄道:“你这秀才好口齿,我问一下把钱放你们钱庄真这麽放心?”

幕九道:“绝对放心,若是您在我们钱庄丢了钱,我们十倍赔给您。”

有人说道:“就是放心我们也没有钱呐。”

幕九笑道:“没钱没关系,不知道有没有闯荡江湖的没有,您上江湖上打听打听我们盛来钱庄的名头,我们是上得官印下得民心呐。在我们盛来钱庄存钱那是小利换大利各个发家又致富。诸位不妨听听怎麽发财致富法,我们的规矩是在我们钱庄存钱最低期限三年,存五十两银子每月返五两银子,存一百两银子每月返八两银子,存一百五十两银子每月返十五两银子,存二百两银子每月返十八两银子,存二百五十两银子每月返二十五两银子,存的越多那返的就越多。”

看热闹的人顿时一阵骚动,他们一听确实新鲜,这存银子赚利钱是有的事儿,可这每月返银子的事儿还真是头回听说,格外新奇。

幕九笑道:“我们这盛来钱庄呐仗着自己家大业大赚钱有道敢给诸位老板许这个承诺,我们也是希望在我们这里存钱的人都能发财。”

有人质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吗?天下哪有这麽好的事儿?”

幕九笑道:“你们可别不信,我们这盛来钱庄还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呐,帮着诸位发财致富。”

有人道:“我说,我们存了钱你们万一要是卷钱走人了怎麽办?”

幕九笑道:“这个你们可别担心,我们在江湖上是有口皆碑的,那是有信誉的,我们可是有官府给我们撑腰的,这样的话你们可别乱说,得罪了官府那还了得。”

就在此时颜古富的马车路过停了下来,人群中顿时安静下来,也有要看热闹的心中不免窃喜。颜古富坐在马车中,他的随从走上前道:“我们颜老板听说了你们盛来钱庄的规矩,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幕九笑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说出去的话落地砸坑,绝不弄虚作假。”

那随从道:“我们颜老板想在这里存一笔银子,若是你们够信誉我们颜老板可是要存大手笔。”

众人一听要存大手笔,不由得暗地里惊地掉下下巴来,颜古富要是存大手笔那得是多少钱?

幕九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老实本分,信守承诺。”

随从拿出一个钱袋道:“这是一百两银子。”

幕九笑着接过转身递给江漠尘道:“给咱们的新主顾开一张一百两的期票,并且拿八两银子当作本月的返钱,以后可以凭这张期票每月来领银子。”

随从收起八两银子掂了掂随口说道:“我们颜老板会在下月准时来取银子,你们若是敢耍花招保证你们走不出长运城。”

说罢转身离开,如此一番,竟然众人震惊不已,同时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原来世上还真有光存银子就可以有钱赚的买卖。

幕九笑道:“大家看到了吧,我们童叟无欺,我们返钱都是按本金返的,返银不计入本金内算,所以本金存的越多得到的返银也就越多。”

有些富户见颜古富存了银子也撂下狠话,于是他们也就放心了,纷纷回家去取银子存上,这一来二去幕九他们登时赚得盆满钵满。

送走客人,幕九笑道:“江先生,你这招可真妙啊。”

江漠尘笑道:“妙虽妙可是无异于刀剑上走路总有划破脚的时候。”接着顿了顿道:“此处钱庄一开迅速就会传遍全城到时会有不少人来存钱,也会有不少人来拆咱们的戏台子,到时会有九兄弟忙的。”

幕九微微一笑道:“可是我想知道江先生如何能兜空慕千洪的家底?”

江漠尘道:“此事嘛,恐怕还得九兄弟亲力亲为,毕竟慕千洪可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十分精明,对付他就得用更精细的人。”

幕九道:“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暮色渐浓,月牙东悬。家家户户也已掌灯,忙碌了一天的人都希望在晚上解一解劳乏,举花楼内格外的热闹,莺歌燕舞,觥筹交错,欢笑声声不绝入耳。

举花楼内的下人将饭菜摆在菊花楼内后院的阁楼,这处阁楼并不是一般下人能进来的,这里是举花楼的禁地,负责送膳的是一位聋哑人,进出后院势必要腰悬断无常赐给他的腰牌才行。每当下人来送膳的时候汪百行都会悄然回避,而在外人眼里这处阁楼就是供汪为仁、汪为义吃饭生活的地方。所以在举花楼内很多人都只知断无常不知有汪百行。

下人退出房间,汪百行正准备用膳之时,汪为仁推门走了进来,汪百行问道:“仁儿吃饭了吗?”

汪为仁道:“还没,孩儿正是来陪义父喝酒的。”

说着拿出一壶酒来在胸前晃了晃。

汪百行疑惑道:“这里不是有酒吗?”

汪为仁道:“义父喝的酒太雅,不如换换口味,尝尝我从外面捞来的烈酒。”

汪百行道:“平时也没见你给义父送酒来?”

汪为仁道:“平时有为义常陪着义父用膳,我则在外面只顾着寻欢作乐,实在不孝,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如今为义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担心义父食不甘味所以才来陪义父喝喝酒。”

汪百行道:“难得你这次想得如此周道,快坐下吧。”

汪为仁为汪百行斟满一杯,自己也斟满一杯随即一口喝下了肚,汪百行看着汪为仁,汪为仁先是一愣接着打趣道:“义父莫怪我,我一见酒就忘了规矩。”

汪百行却笑道:“你性子直率嘛。”说着也喝下了酒,酒劲充足,直上脑门,汪百行闭口不语待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此酒当真是烈。”

汪为仁抿了抿嘴道:“别光喝酒吃菜吃菜。”

汪为仁不管不顾只管吃喝,汪百行看着他他便稍微收敛些,端正了身姿,他道:“义父,你交代给我的任务我都办得差不多了。”

汪百行道:“是嘛,说说看。”

汪为仁来了精神洋洋得意道:“别看我吊儿郎当的,其实我已经混进了长运城内的痞子无赖帮,认识了帮穷弟兄,甚至还成为了帮主他们都喊我声老大。哎呀,我藏形敛神不露声色,他们以为我就是个纨绔子弟,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有多大的本事心机。”说着就夹起菜来往嘴里塞,喝着酒道:“好酒,义父,你喝你喝,这酒不错,我跟弟兄们都是喝这酒。”

汪百行道:“外面的人多狡狯诡诈,他们念你跟断楼主有关系所以才忌惮你。”

汪为仁道:“他们能比我聪明?我看可不见得。来来来,义父喝酒。”

二人碰杯汪为仁仰脖便灌了下去,道:“在外面都是这样喝酒的,只不过都不用这杯子,喝不一口就没了太麻烦,所以都用大碗,满满一碗喝起来那才叫痛快。”

汪百行听着汪为仁讲述街井民生的事情也满面笑容,汪百行道:“蝼蚁虽弱,可是群起而攻亦可噬象。”

汪为仁道:“就是就是,正是有句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

汪为仁常年混迹在市井,与终年修身养性的汪百行不同,肚儿里的新鲜事儿多但没有多少是正经事儿,不过汪百行还是任由他说,二人吃菜饮酒不觉一坛酒都已喝光,一桌子菜都已吃净。

汪百行道:“你我父子二人也有许久没有这般说话了。”

汪为仁道:“孩儿不是奉义父之命需常年混迹市井,身上不免沾染些市井的习气所以总是来打扰义父会让义父生厌。”

汪百行道:“还是仁儿思虑周全,为父看到你能统率下面帮派也是欣慰,不过你要让他们真正的忠心于你,而不是要依靠你断叔的威望才行。”

汪为仁道:“这个义父放心,我会让他们彻底臣服于我。”接着汪为仁道:“义父,我现在也算有势力的人了,所以我想会会仇高齿,当然还有戴缈生、颜古富,我想帮义父一统长运。”

汪百行笑道:“你若是以为凭那些地痞无赖就可以胜过他们真是荒谬绝伦。”

汪为仁道:“义父难道不相信我?”

汪百行道:“我相信你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这可是做事的大忌。”

汪为仁道:“义父这岂不是长他人威风灭我的志气?”

汪百行道:“你这不是志气,而是无知。长运是一座欲望之城,上有高官庇护下有大家族执掌,所以长运才得以昌隆,正因为昌隆长运才能以交出巨大的税额得以长存,上面需要钱,下面生存也需要钱,所以钱从哪里来?自然是从下面的人身上榨取。所以仇、戴、颜三家必然要用尽手段敛财,各守其道,大家才能相安无事。你若出手对付仇高齿无疑就是在宣告你要对付他们三大家,一统长运之路岂是你说的这般简单?他们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你以为你能战胜他们?他们至今还能平安无事就是因为他们能够满足上面对钱的需要,只要他们能给足钱,上面的人对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而为。”

汪为仁道:“长运城四分五裂也不过如此,长运可是一座富庶之城,宝山数十座,矿藏、金石珠玉、奇花异木、名贵药材、珍馐美味数不胜数,这些宝藏掐着手指数都数不过来,可是都被攥在了谁的手里?义父,你只拥有这麽一座举花楼就已知足这难道就是志气吗?依我来看与其四人分统不如一人统之才是本事。”

汪百行道:“仁儿,你可知道你究竟有多麽无知吗?”

汪为仁道:“无知?我这是雄心。”

汪百行道:“仁儿,人贵有自知自明,你难道以为硬生生从众家手里打出这一片天地来就是很轻松的事情吗?”

汪为仁道:“翅膀硬了就要去争去打,江湖不是别人让出来的,那是打出来的,仅仅满足这一方江湖与缩头乌龟有何异?”

汪百行冰冷地说道:“你以为你能够统率几个下流派你就尾巴翘上天,破竹建瓴,睨视一切,你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麽的了吗?”

汪为仁笑道:“姓什麽?义父说说我应该姓什麽?”

汪百行道:“整日不学无术,喝了酒就知道耍酒疯?”

汪为仁不屑道:“义父认为怎样才算有本事?是不是在杀他们之前就要先证明我有没有这样的本事?好啊,我说我若能杀了你是不是就证明我有本事杀他们?”

汪百行听到汪为仁的话虽然不免有些吃惊可他修身养性早已能做到处大事而不惊,他缓缓长处一口气道:“我没想到你竟然疯到如此地步,真是被愚昧遮蒙了双眼,是义父疏于对你的管教。”

汪为仁摇着头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了......”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汪百行不明所以,当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僵硬时才感到不妙,喉咙一丝甜腥接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汪百行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他赶忙运功逼毒。

汪为仁笑道:“武功再高有什麽用?还不是落到个毒发身亡的地步。”

汪百行忍着五脏灼烧之痛道:“本公今日废了你。”

言讫,汪百行运起内力扑向汪为仁,可是还没到汪为仁跟前自己因为四肢如被抽了筋骨一样瘫软无力,整个人摔倒在地。汪百行双眼迷离地望向汪为仁道:“为何?”

汪为仁看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汪百行道:“果然毒药才是最毒的武功。”

汪百行一字一顿道:“最毒的不是毒药,是......”

话还没说完汪为仁按住他的头使劲向地上磕去,汪百行的最后一句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汪为仁心头一片畅快,屋子内没有风,他却觉得清风徐徐,舒爽不已。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料定是断无常来了。于是他将汪百行又扶到座位上,擦干地上的血迹,自己便藏在了暗处。

门外房门敲响,响起断无常的声音只听轻轻唤道:“汪公。”

汪为仁假模假样地说道:“进。”

断无常推开门走了进来,先是看到汪百行正耷拉着头坐着,看着桌上的酒菜,他疑惑着走道汪百行跟前,眼见汪百行始终未抬头伸手推了推,他心中隐隐有一丝奇异的感觉,汪百行是绝对不会喝酒喝醉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就在这时汪为仁将屋内的火烛打灭,断无常方知不妙,断无常厉声问道:“什麽人?”

汪为仁也不答话径直朝他袭去,漆黑一片的屋子,眼睛反而成了最没用的工具。断无常只感觉一阵劲风从他身后扑来,他纵身跃起回身出腿,凌空横扫,汪为仁立时变招,“砰砰砰”二人过招的动静响遍整间屋子,彼此就这样在黑暗的房间里过起了招。

断无常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为什麽要来这里?”

汪为仁道:“还是省省力气留着上黄泉路。”

断无常道:“为何杀我?”

汪为仁冷笑道:“你确定我只杀你?”

断无常道:“不可能,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何况就凭你的身手又怎能杀得了他?”

汪为仁道:“你就算再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了,现在还是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有人能杀得了他。”

汪为仁嘴上一直没有服软,可心中不得不承认断无常的武功的确已经到了非凡的境界,二人完全是凭耳力断定对手的来招,虚虚假假,变换无端,几个呼吸二人便已过了四十来招。

汪为仁得艺于汪百行,汪百行曾在皇宫为宦,常伴于先朝武安侯白依山之父明德皇白敬远身边,他曾为白敬远夺取皇位立下过汗马功劳,深得白敬远的青睐,皇宫御书院内珍藏的不外传的武学秘籍他几乎都学了一遍,可谓身兼众家武学之密于一身。他从武学中领悟出了一些道理,从而厌倦了官场的勾心斗角所以从皇宫内逃了出来,流浪江湖之时结识了在江湖上处处不得志的断无常,二人恨久相逢结伴而行来到这长运城撕开一道口子挤了进来,从此在长运安家落户开创基业,断无常一人打理举花楼,他则退居其后安心静养。

汪百行悟性极高他将毕生所学武功融会贯通后通过自己对武学的见解独创出一套名为“玉默谦经”的武功,而他首先将这套独创的武功传给了汪为仁其次是汪为义。汪为仁明面上不学无术,厌倦习武可是暗地里却也时常练习只不过从不对外显露自己的武功,以至他浪荡的行迹瞒过了很多人甚至是汪百行。今日他与断无常一番交手用出的正是“玉默谦经”内的武功,这让久经世故的断无常也不得不感叹在这长运城出现了武功如此了得之人。

二人未过一盏茶的工夫,交手已经过百,断无常凭借交手经验的老道还有自己深厚的内力未曾落于下风可是也并未讨得一丝便宜,汪为仁在内力修为略逊一筹可是凭借着“玉默谦经”内的招式也补了自己的短处,一时之间二人僵持不下,只听“嘭”一声二人双拳相对各自倒退几步。

断无常道:“我起初不以为你能杀死他,现在我却相信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断无常内力如涛涛江水不绝,内力游动,经络皆通,温形守神,顺招式而动。

汪为仁心中焦急不安,心中念道:“断无常的武功竟然能与我的武功不相上下可见此人武功当真不凡,若是长久打下去我不免还是吃亏,此人武功修为深,而我比之仍有不足,要是杀他势必得豁出性命去,否则放过他我就活不成了。”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所学武功中的八个字“为性如玉,易动则杀”,他心里不停念叨这八个字,心中念道:“‘玉默谦经’的武功我正经学只精学了前半部经法,这后半部经法自悟的却不精,招式用的也不甚老练,早知道放荡前先将这门武功学完也好,可惜创此武功的人已经死了。这后半部经法的开篇八字到底怎麽用?”一瞬之间,灵光乍现,他若有所悟。

断无常凭借着汪为仁的喘息声听辩出他的方位,将内力聚起,纵身攻上。汪为仁此时好像不要命了一般,迎着断无常就攻上去,二人又是一番激烈的生死之战。屋外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而在这处阁楼上则充斥着浓浓的杀气。他们心中都没有恐惧,断无常有的是复仇的决心,汪为仁有的是狠辣狡诈。彼此皆命悬一线,鹿死谁手,在对手没有倒下之前都是未知。

电光石火之间,断无常一拳正中汪为仁胸膛,汪为仁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断无常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他听着汪为仁落地之声,迅速冲击,汪为仁仍以命相搏,还是没有挡下断无常的攻势,身上又挨了几拳倒地不起昏了过去。断无常知道对手已经失去了还手之力,他点燃屋内的蜡烛,火光重新照亮了整间房。断无常翻过倒地不起的尸体看到的情景让他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他最熟悉的面孔,他苦笑一声道:“老汪,我早就说过,自己活的舒服了就好何必收什麽义子。”

或许断无常永远无法理解汪百行的心意,一生不能有子嗣的人也无法能有子嗣的人对永恒的执念。

断无常咬牙切齿道:“逆子。”

说着举拳要捶向汪为仁的面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汪为仁睁开了双眼身子一挪避开了拳头,断无常对这突入起来的变故完全没有做出防备,他的攻势用老来不及变招,因为他用的力量就是要砸碎汪为仁的脑袋,拳头狠狠地捶在地板上,拳头落地之处留下几道裂纹。汪为仁借力向上一起,拳如铁石重捶中断无常的心脏,内力冲击断无常后直接被震退数尺跪在地上口吐鲜血。

汪为仁道:“武功这麽好,可惜了。”

心脉受损极重,阵阵撕裂的绞痛感席卷全身,断无常不由的身体紧缩发颤,口中的鲜血流成了一道线,蜷缩着的身体让他勇武的身躯显得狼狈不已。断无常费力地抬起头来艰难地问道:“为何?”

汪为仁站起身来摇晃着身子道:“黄泉路上去问我义父吧。”

身子一闪来道断无常背后,一记重掌拍下又拍在心脏的位置,断无常顿时气绝身亡,身子瘫软在地。汪为仁长舒一口气道:“竟然格外舒爽,义父,断叔,你们二人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