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枫跟在慕千洪身后喋喋不休,慕千洪道:“小姑娘,你的命听起来的确很凄惨,可是你要饭能要到这身行头也着实不简单。”
梅枫颇为得意地讲道:“我是要饭的,但我是有尊严的要饭。我的衣服那是我凭自己的本事偷来的,可是花了大力气的,毕竟穿的干净了,打扮的好了,要起饭来才能称心如意。”
慕千洪笑道:“那姑娘还真是叫花行里一枝花啊。”
梅枫道:“主要是本姑奶奶的觉悟高啊。”
慕千洪道:“那姑娘一个人出来是要做什麽?”
梅枫道:“那还能做什麽?除了偷几个饭钱糊口度日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出来找罪受吗?”
慕千洪道:“你怎麽偷?”
梅枫道:“我曾遇到过一位尨眉皓首的世外高人,他就教了我两手,管用的很,他还给我讲什麽时候偷盗最易得手。”
慕千洪道:“是吗,那是何时候?”
梅枫信口拈来道:“那还用说,一定是等鸡入窝,狗入眠的时候才能去偷。这偷的时候也要讲究技巧,我想你一定会问什麽技巧,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要偷得捡着有钱的人家偷,捡着没钱的人家去偷偷不了仨瓜俩枣的还断人家口粮,犯不着费力不讨好,你说是吧。所以说两眼放亮些,偷大不偷小,我们一定是拣着大户人家偷,当然了碰到那些恶霸劣绅偷他个精光也不足为惜,那是他们活该。”
慕千洪笑道:“想不到姑娘还是位义贼。”
梅枫心想道:“难得此人还在听,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梅枫咽口唾沫道:“说到这个义贼,我看我们俩半斤八两。阁下这身打扮,估计也是我们这个行当里混饭吃的,而且阁下还知道盗门,我想阁下身份一定不简单,不如咱们交换个条件,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如何?”
慕千洪道:“你没必要打探我的底细,你忙我也忙,你缺银子我也少银子,大路朝天各偷一边,谁也不碍谁。”说完施展轻功纵身跃到屋顶上,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梅枫随即施展轻功跟上去,她与慕千洪的武功相比实在逊色不少,站到屋顶上环顾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静悄悄的,静得可以感受到空气的流动,梅枫轻轻一跺脚,抱怨道:“这人太贼溜了,师傅这个大笨蛋偏偏这个时候不见人影,夜色茫茫,这下再到哪里去找人?”梅枫顿感有些无奈,垂头丧气道:“可惜了,放着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她转头就想走,然后心头一念升起让自己吓了一跳,想道:“像这种老狐狸做事自然不能以常人之行度之,我恐怕还不能回客栈了,万一她跟踪我怎麽办,不行,我在回去之前得先在城里面绕圈子,他若跟踪我,我还得装作没有想明白的样子,本姑娘真是绝顶聪明。”如此想罢,她朝着慕千洪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黑夜如被,被下的街道幽然阒寂不禁让人觉得有些阴森,天下风阵阵吹袭,置身如此黑夜之下只觉天地黑压又寥廓无尽,人是如此渺小。梅枫的胆子的确如她所言,大的很,常年习惯了在黑夜里穿梭的她对鬼神之说全然不论,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神不佑不奋之人,鬼不抓短命之鬼,至于自己是不是短命那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所以她到一向很坦然,从来没有夜路走多就会见鬼的恐惧。
慕千洪委身在远处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看着梅枫离开,慕千洪心想道:“这小姑娘心思倒也活泛,不过今日我还有事要做就先放过了你。”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江漠尘心中默想道:“看此人的身法倒是极妙,可出手好像总是在藏行匿迹一般,还好他没有要伤害枫儿的意思。”
江漠尘同样在不远不近的黑暗的处注视着慕千洪,一颗急切想知道答案的心在胸腔剧烈地跳动,这麽多年过去了,他从没见到过心中所期待的答案的模样。慕千洪的一举一动他都刻印在脑海,他拼命将他的动作倒向心中那个人的模子中,跟踪了太久由于太过聚精会神,一度让他忘记自己的处境,甚至差些许就会让慕千洪发觉,他清了清心中的杂念,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神。江漠尘跟随慕千洪来到举花楼,江漠尘心想道:“此人这是要偷举花楼的钱财,倒是有几分骨气。”
慕千洪来到连蚂蚁走路都要蹑手蹑脚的院子,手中一个细小的竹筒飞射而出直接从薄薄的门纸上穿洞而入,江漠尘看着他的举动在心中赞道:“好俊的手法。”
慕千洪出了举花楼的大院,一路狂奔再未歇脚,江漠尘耳边风声如啸,依然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他,夜色昏黑无光,慕千洪从始也没有发觉身后跟了条尾巴。慕千洪出手岂有宝山空回之理,慕千洪一番忙碌带着不少钱财往家赶。江漠尘明察秋毫心中念叨:“这身功夫不是我盗门中人难道还能见了外不成。”
慕千洪提着手中的蛇麻袋俨然一副贼获满满的模样,江漠尘道:“不亏是我盗门中人,好手段。”
一切如顺水推舟般自如,江漠尘停在慕府门前念道:“慕府,慕府,好气派的宅院,有这身本事在手莫说一幢宅院就是十幢八幢亦不在话下,可惜我盗门规矩在‘名利’面前也变得一无是处。”
江漠尘施展轻功不费吹灰之力翻墙入园,一处一处小心翼翼地查看,他来到后院,远远看到一处房间外有两位少年正在回廊上闲聊,他敛声息气躺在回廊之上,听他们闲聊,从他们的话语中他了解原来他们是师兄弟三人,如今伤了一个,而且他们讨论的事情正是那夜他们遇难之时一位神秘人出手就他们的事情,最让他们疑惑的是他们的钱袋莫名其妙的的丢了,江漠尘听着心中发笑道:“难不成他们不翼而飞的钱财就是枫儿捡到的?这还倒是真巧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方才那人去了哪里?”
江漠尘一闪身又隐没于黑暗中,站在屋顶之上俯视着这座府邸,若有所思地念道:“一座府邸究竟可以藏下多少秘密?”
掠过一间一间屋顶,身轻如燕,踏瓦无声,轻功实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他看到远处还有一间房子亮着灯,他紧赶几步掠了过去,来到屋顶之上仔细倾听屋内的动静,静听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房间内,慕千洪正在与管账的刘先生将所获钱财归账。
刘先生道:“家主亲自出手所获颇丰。”
慕千洪道:“若非昕笙受伤我也不会亲自出手。”
刘先生道:“是啊,说来也奇怪,他们怎麽就碰上那样的事情,明明到手的东西竟然还不翼而飞。”
屋顶上的江漠尘心中细想着:“莫非他们也是在说是银子的事情?想来这位被称为家主的人就是方才的黑衣人。”
慕千洪道:“蹊跷是有些蹊跷,不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只要咱们小心谨慎行事也就没有问题,时候不早了,刘先生入完账后去睡吧。”
刘先生道:“我知道了,家主也快去歇息歇息。”
慕千洪走出房门,江漠尘立于屋顶之上,看着慕千洪的背影,他不知道他是熟悉还是应该熟悉。慕千洪走出几丈后,心中总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时,江漠尘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慕千洪施展轻功纵身跃到屋顶之上并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慕千洪又静静地待了许久,确定无人后才从屋顶上跃下。
刘先生已经将门锁好问道:“家主,怎麽了?”
慕千洪道:“无事。”
江漠尘待慕千洪走后,才撤出慕府,而后便去寻找梅枫,一来一回天色亦有些微亮,江漠尘蹿房越脊如履平地,看到梅枫若无其事地正在屋顶上跃来跃去,心想道:“这小姑娘......”
江漠尘轻轻唤一声道:“枫儿。”
梅枫一见到江漠尘当即拽着他胳膊跃下屋顶,梅枫煞有介事道:“师傅,你怎麽才来?你再不来我就要回客栈了。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麽吗?”
江漠尘道:“为师错过了什麽?”
梅枫紧忙解释道:“我碰到一个黑衣人,他能看出我的武功出自盗门,他好像还不认识我,而且我还避免他跟踪我所以我一直在溜圈子,师傅,师傅,你说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江漠尘笑道:“我们先回客栈。”
梅枫甩手道:“哎呀,师傅,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万一……”
江漠尘安慰梅枫道:“你先别说,回到客栈师傅给你说一件你会很高兴的事情。”
梅枫看着江漠尘道:“什麽事?竟然还卖起了关子,师傅可从来都不会这样子。”梅枫眯着双眼盯着江漠尘的脸道:“不过,师傅,你看上去很高兴,嘴角都合不拢了。”
江漠尘道:“闲话少说,天色快亮了,咱们赶紧回去。”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朝阳还在沉睡,疲惫的大地还没有苏醒,而人对黎明的感知似乎格外敏感,微露曙光之时人的精神边渐渐开绽。这一刻格外的宁静,就如人倦守了一夜后但见黎明降至后精神的放松。江漠尘、梅枫忙碌了一宿,世上不只有他们二人忙碌,却有很多人在为自己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生活忙碌。说来奇怪,若是叫一个人不忙,那这人还剩下什麽?对人生中乐趣的追寻吗?看着墙头边上的太阳,沉思自己多年的路涯,会是这样吗?江漠尘此时因心头的欣喜冲淡了身体多年来的疲乏,再还没有看到想看到的结果前精神不免时紧时松。心峰之上,仿佛一刻硕大无比的巨石伫立在顶,前进一步是万丈悬崖,后退一步则会顺山滚落,碾毁所碾过的一切,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似乎不太尽人意,这颗巨石随着江漠尘的念前后摇摆。
江漠尘、梅枫二人刚回到客栈,梅枫就缠着江漠尘问道:“师傅,到底什麽事情,神神秘秘的。”
江漠尘道:“为师或许找到他们了。”
梅枫吃惊道:“找......找到他们?怎麽做到的?”
江漠尘道:“你与黑衣人瞎扯的时候我便猜透你的心思,而我一直没有出面且就藏匿在附近,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又岂能逃过为师的手掌心。他们现在姓慕,家中还有三个少年人,他们还讨论为师出手救他们还有他们丢失钱财的事情。”
梅枫“噢”了一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明,高明,徒弟佩服,佩服。丢钱财的事情,难不成是我捡回来的那两袋?”
江漠尘道:“过奖,过奖。为师跟你猜想的一般无二。”
梅枫“切”了一声道:“你也不谦虚。”
江漠尘道:“为师一向很谦虚。”
梅枫一撇嘴座在凳子上道:“谦虚,你有没有将我的性命放在眼里?”
江漠尘道:“此话怎讲?”
梅枫道:“你为了追踪那个人一直没露面,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我有多希望你能来吗?万一他出手将我杀了,你让我跟阎王爷去告状?”
江漠尘道:“枫儿,为师一直在旁观望,你若有任何危险为师都可以及时出手。何况,为师又怎会不担心你,只因你聪明伶俐,武功高强,一般人都困不住你,所以师傅才没出手的嘛。”
梅枫道:“师傅说的可是真话?”
江漠尘在心中叹口气想:“这孩子大了心思就变得复杂了。”于是道:“为师说的自然是实话,像枫儿这样的徒弟师傅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如何不是真心话。”
梅枫“呵呵”笑道:“我逗你玩儿。”
江漠尘道:“你这小丫头。”
梅枫道:“那……我们接下来怎麽做?”
江漠尘道:“当然该做好玩儿的事情了。”
梅枫欢喜道:“什麽好玩儿的事情?”
江漠尘道:“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就是跑腿的买卖。”
梅枫一摆手道:“又不是大事,跑腿那算了。”
江漠尘道:“有人跑跑腿那影响的事情可大的很,不管怎麽说这都不像是件小事。”
梅枫道:“那师傅还不赶紧告诉我。”
江漠尘道:“守护一个人的最好方法是能够让其可以独自面对危险,而不是始终让他活在守护者的剑下,无论任何危险都帮其挡于身外,明白吗?”
梅枫不屑道:“又来,又来,师傅的说教还真是无孔不入,无缝不钻,师傅以身作责我这做徒弟的又岂会不懂?”
江漠尘道:“明白就好,事情等师傅再琢磨琢磨再告诉你,时候不早了,好好睡一觉。”
梅枫道:“我知道了。”
长运城的人活着是为了事,一个“事”字道尽了他们的一生,为事而活,为事而忙,为事而止,一刻没有停歇,直到止于事。他们很忙碌,一生都在忙碌,或自愿,或被迫,忙来忙去究竟追求着什麽,究竟是否活明白,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一个崭新的黎明,支撑着人们又一个新的开始。
慕千洪短短睡了几个时辰,轮轴转的忙碌未曾让他有一丝疲惫反而做一件从心底出发的事情让他废寝忘食也是有所乐。而现在,他正翘首以盼地等待一位客人。他已经吃完早饭在大厅摆上一盘棋自己与自己对弈,看着棋盘他若有所思。很多人都喜欢用看棋局的眼光纵观一件事情的成败,慕千洪同样也喜欢这样思考。棋局的输赢隐藏着太多变数,也蕴含着可以解释许多事情的道理,事情的成败亦应此理。另外不同的是,慕千洪不喜欢与对手博对弈,他更喜欢与自己对弈,在他的眼里与对手对弈对手只有一人,与自己对弈对手瞬间就好像变成了三人,一位是要拼命战胜的对手,一位是熟悉的自己,一位是总是不断想战胜自己的自己,如此一团乱麻一样在心里乱缠,缠杂起来细细品味也到颇有趣味,慕千洪凝视着棋局许久许久,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到底是复杂而多变的,将手中的棋子,丢弃手中的棋子将一盘还没有下完的棋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