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当月上墙头,曦银色的月光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园子。
园子里千株姿态,万种风情的梅树们,也被月光披上了朦胧的银辉。
园里的灯火、人声的鼎沸、檐角处前几日落下来的积雪、随风微动的梅瓣。
这番极美的景色,自然需要一个懂得欣赏这种“月上风拂雪”和“红尘烟火世”之间强烈的对立美感。
恰巧,陆泽开便是其中的一个。
因着夜里起了风,陆泽开披了件大氅。
待从熏热的清浅亭中出来时,迎面而来的凉风倒使得陆泽开打了个激灵。
顿时困顿立马从他的脑中消得个一干二净,心神立马变得精神了。
想了想今日的所作所为。
陆泽开暗自思量着,不管是那首来自朱彝尊的梅花词,还是飞花令中自己接的“梅”诗,也是万分挑不出错来。
别人见了,也只能说他正常的参与诗会。
毕竟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其中,就算是发现了,也是拿不得一丁点的证据出来。
陆泽开想的很远。
如今还是当今在位,底下皇子的争夺就已经很是激烈。
但《红楼梦》中可是记得有“太上皇”一词,也就是说不久后的朝堂之上将会出现“两日同天”的局面。
那般的局面怕是比之如今还要凶险半分。
前世红学分析,林如海之死、贾元春封为贤德妃又神陨皆有着两代帝皇的影子在后面。
其实,谁也没有想到今上会有禅位的想法,毕竟多数的皇帝都是直到死时还是坐在龙椅上呢。
陆檀不像他,并不知道《红楼梦》其中的内容,自然因着条件的限制,没有让他想到这样的可能性。
陆檀的想法陆泽开明白,无非是要他避开近些时日因着皇位引起的风波,在新帝登基之时,再展露拳脚。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怕是他陆泽开韬光养晦的时日要变得更久了一些。
毕竟他并不只是单单代表他一人,他代表的是整个陆家,他的肩上有着陆家九房的责任。
今夜的风有些大了,陆泽开只觉得面皮发凉,悠悠的夜风卷起乱堆的积雪,似翻着雪浪一般涌在陆泽开的大氅下。
待头脑全部冷静了下来。
陆泽开才又回了清浅亭中,铺面而来的暖意,烘得他身上氤氲着几分的水汽。
“容广,刚才你可不知,那陶佩陶南瑨刚才对了个极为巧妙的对子。”
卢鸣舟言笑着,似乎因着亭内烧着地龙,白皙的脸上缀着热气熏染的清粉色。
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
似乎因着喝了酒,眼角还泛着几分的红。
嘴里还不禁嘟囔着。
“南瑨,你做事倒是真有些不地道呢?”
“持朴,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陶佩忍着笑意,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卢鸣舟有些贪杯了。
“你趁着容广出去时,背着他说了副好对子。”
这答话不禁让陶佩笑了,就连坐在旁边的陆泽开也不禁想要笑了。
“墨烛,你家主子有些醉了,去给他煮一碗醒酒汤来。”
墨烛是卢鸣舟的贴身小厮,也认得陆泽开是自家少爷的好友。
待看了看卢鸣舟的神情后,恭声地应着,转身就去了园中能做吃食的去处,让人做几碗醒酒汤。
那边的卢鸣舟还在叫着,也幸亏诗会到了这时留在场上的都是熟识的。
闹笑话也闹不到外界去。
其他参加诗会的人,早在第一次点灯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诗会的规矩:点灯结束。
至于如今留着的,都是熟识的朋友一类,好不容易各家都有了机会出来,索性也就聚一聚。
每一年的四次诗会皆是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除了陆泽开之外,在场的人屈指可数。
交朋友,在精不在多。
陶佩、顾浩之、李易、司马豫,算下来不过六人而已。
“南瑨,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对子,让持朴就算吃醉了酒也忘不了,我倒是好奇的紧了。”
陆泽开为自己斟了杯在炉子上温着的酒,抿了几口,驱除着刚刚在外的寒气,好奇地问道。
“不过是前些年去吊唁岳武穆时,有了几分感想,如今才倒将这想了副对子。
上联为:报国精忠,三字狱冤千古白;
下联为:仰天长啸,一曲词唱满江红。”
待陶佩刚一念完,陆泽开不禁感叹着,道了句好。
不怪他如此这般,如今的情景和当年岳武穆所经历的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岳武穆未曾经历过皇权更迭,但一身才华无力施展的心情可是与在座的众人相通着呢。
更何况从文才上来说,这对子也是极为灵巧的。
全对子加起来不过二十二字,但言简意赅地概括了岳飞一生较为重要的四件事。
“不愧是让持朴如此的对子,真是有才思蕴在其中。”
另一旁本已经倚着的卢鸣舟似乎听到陆泽开正叫着他的名字。
睁开眼,因着灯火通明的缘故,一时之间有些刺了眼,眼角不自觉地泛着泪。
进前了几步,挂靠在陆泽开的臂腕上。
“怎么了,容广。你在叫我吗?”
“你瞅瞅他这般的样子,章郡你恰善工笔,还不将他如今的样子画下来,待来日他酒醒了,送给他。”
陆泽开笑着指了指卢鸣舟,对着司马豫说着。
“哈哈,莫要说了,你看持朴明日会怎般羞恼吧。毕竟持朴这人很少像这次吃酒一样。”
这是卢鸣舟第一次举行这样的诗会,难免有些高兴,情绪一激动可不吃的酒就多了吗?
这般温馨的时候,就如指间的流沙一般。
待月光透彻时,陆泽开已经登上了马车,悠悠地向着陆府方向行去。
大周也是有着宵禁之说,规矩倒是与明朝的有些相似。
皆是一更三点的时候,敲响暮鼓。
表示开始禁止出行。
五更三点的时候再敲响晨钟。
表示开禁通行。
若是在宵禁的时间里在街上行走。
被捉到后地方上是要笞打四十下,
而京城因着在天子脚下的缘故,需着五十下。
此时还未到宵禁的时候,街上还有来往的人流,待进了官员们居住的区域,方才安静了些。
同一个城池,却因着是官老爷们所住,此处没了叫卖的热闹声。
陆泽开只觉得这就是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