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飘起了雪,林逸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看天。
雪飘下来,落在墓碑上,没一会儿就化成水滑落下来。
墓碑前只有林逸和曾少娟站着,曾少娟被林逸扶着,哭得停不下来。
林逸倒是没什么表情,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哭了,这些天要处理的事太多,眼下淡淡的黑眼圈,眼睛里的红血丝显露着林逸的疲劳。
哪怕现在出来他也不能说完全放心,虽然知道爸妈在陪着任欢,他却总是有些说不清的恐慌。
元旦的公墓见不到人,所以有点声音就很更加明显,林逸回头看见爸妈的那一刻,心脏咯噔一下。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他甚至有些扶不住曾少娟。
“爸妈,你们陪完欢欢了?”
“是呀,欢欢哭了会儿睡着了,我们就听你的把门锁了过来看看外孙。”
听说任妈说锁了门,林逸放下一半心,窗户也已经被防盗网拦住。
任妈说晚上去任欢那过元旦,想让任欢开心一些。曾少娟跟着寒暄几句。林逸本想拒绝,怕任欢不愿意见人,又觉得有些道理,今天听到爸妈要来她就主动吃了点东西,还没吐。
他舍不得逼太狠,却不能真的让任欢不吃不喝靠输液活着。
晚饭的事敲定下来,没人再说话就安静了,大家都静默地看着这个连照片都没有的墓碑,他不敢留下关于这个孩子的任何东西,生怕任欢看见了再难受起来。
雪下得更大了,工作人员送来了伞。
偶尔传来的啜泣声,听得林逸心里也难受。
雪下得更大了,风夹着雪吹过来,引得曾少娟咳了几声,林逸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三位长辈在风雪里站了这么久会受不住,大家就回去。
落落,等妈妈养好身体,再来当爸爸妈妈的孩子吧。
林逸让曾少娟跟着任爸任妈一辆车让他们去外面饭店打包饭菜回来,老早给王妈放了假临时叫回来也不方便,最主要是他想先回去跟任欢说一声,好让她有个准备。
他虽然悲伤,又有些高兴,任欢愿意吃饭是好的开始,把身体养好孩子是可以再要的。
他的工作也全部收尾,接下来就可以安心陪着任欢,他打算带任欢出国,换换环境心情或许会好一些。
带着这份对以后的畅想和期盼,林逸打开病房的门。
外面在下雪,时间并不算太晚但天空已经暗下来了,房间里也是暗暗的,一盏灯也没开。
“欢欢?”
空气弥漫着压抑难闻的味道,那份被压下去的不安再次席卷全身。
他打开灯,看见落在地上的水果,几步冲过去打开卫生间的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红的稠糊,红的惊心,像一块巨大的红色水晶棺,冰封着他的爱人。
林逸腿一软,撑着门把手才没有跌倒,他跑过去从冰凉的血水里捞出任欢。
“欢…欢欢……你别吓我,快醒醒欢欢?”林逸抱着冰凉的任欢,尸体已经冷了,在这样的天气甚至有些僵硬。
林逸抱着任欢放到床上,脱了外套躺在任欢身边,把她搂在怀里。
“别泡冷水澡啊,你看发烧感冒了身体多冷多难受啊。”
林逸又想起什么,起来把任欢擦干水换上干净的衣服,他扶着她先让她坐着,身体有些僵硬已经不太好摆弄。
“欢欢不乖,不好好坐着吹个头发也非要非要我抱着。”
吹完头发,林逸抱着她躺到自己那张床上,他把脸埋在那僵硬冰凉的脖子上,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泡的发皱的皮肤上。
然后沉沉得陷入有她的梦境不愿醒来。
外面走廊上,任爸拿着食盒在后面,任妈和曾少娟强撑着笑脸互相寒暄,想有一点过节的氛围,让欢欢受到感染也能高兴一些。
“门怎么都没关,”任爸说。
曾少娟回他:“估计是给我们留门,怕我们走错房间。”
然后,他们推开房门,脸上强撑的笑一瞬间消失不见,满床淡红色的血水,湿漉漉的衣服。
食盒砸在地上,在空旷的走廊里回音很大。
曾少娟捂着心脏扶住墙,不敢再走近一步,任爸扶着任妈走到那张床边,苍白的皮肤,黑紫的嘴馋,任妈再也遭受不住,晕了过去。
任爸用力按着铃,坚毅沉默了一辈子的男人此时也忍不住泪水。
医生护士匆匆赶来,可这样大的动静,却吵不醒林逸,一个护士甚至掰不开林逸抱着任欢的手。
曾少娟和任妈妈都病了一场,林逸却一直没醒来。
“你到底是喜欢雪山多一些还是沙漠多一些?”林逸牵着任欢的手,他们站在沙漠上,吹着干燥的带着沙尘的风,任欢攥着几颗瑞士糖,慢慢吃着。
“我也不知道,不管是雪山还是沙漠,我都没见过啊。”
任欢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脸色红润,气色很好,手也柔软温暖,她总是带着温柔的笑。
“我们现在就在看沙漠,你怎么会没见……”林逸收了声,耳鸣声变大,他最近总是听见有人喊他。
任欢松开了他的手,温柔地说:“回去吧。”
“不要……”林逸慌张地想再抓住任欢的手,却看见她原本柔软温暖的手上有一条狰狞的伤疤。“别丢下我!任欢!求你了……别丢下我。”
任欢只是微笑,她的脸不再红润,笑容依然温柔。
林逸上前几步想抱住她,想跟她道歉,想好好解释。
却抱了个空,任欢变成了一堆沙子,被风吹散了。
“不要……”
梦醒了。
昏睡了四天的林逸终于醒了,他很平静,哪怕在听到曾少娟说任欢的丧事时,也非常冷静不带一点悲伤的回话。
他只是询问任欢的骨灰放在了哪里,曾少娟告诉他暂存在殡仪馆,墓碑就在林落旁边。
林逸说好。
哪怕林逸表现的非常正常,曾少娟依然放不下心,正常过了头。
直到要下葬那天,林逸没有出现,殡仪馆的人说骨灰盒早几天前就被林逸取走了。他是死者的丈夫,工作人员并没有阻拦。
他藏起来了,抱着任欢的骨灰。
他想带着他的妻子去见见沙漠见见雪山。
直到警察破了那间公寓的门,曾少娟当着任爸任妈的面给了林逸一个响亮的耳光。
“欢欢走了伤心难过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你是想让她入土为安都不能!”
林逸被两名警察钳制住,他疯了一样想抢回骨灰盒。
“没有死!任欢没有死!”
任母不想再看这场闹剧,转身任父陪着离开了。曾少娟知道他很痛苦,再严厉的话也说不出来,全化成了眼泪。
任欢的葬礼林逸最终还是没有参加。
可第二天曾少娟想来看看的时候,最后在任欢坟前看到了睡着的林逸。旁边还摆着一束花和一包五颜六色的糖。
曾少娟知道他是太伤心一下子接受不了,不忍心再责怪什么。
后来林逸每天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一包糖,又去花店买一枝花,在任欢的坟前一坐就是一天。
曾少娟身体不大好了,叮嘱了林逸几句回老家休养了。
于是林逸变本加厉,经常在墓园过夜,总是早上擦墓碑的守墓员把他叫醒,再赶他回去。
可他就算躺在家里也睡不着,他只有在那块冰杯的石碑边上才睡得着。
于是守墓员也赶不走他了。
“他别是……”一个守墓员指了指脑袋。
另一个说,“不能吧?看着挺正常的,但是也不能真让他就在这住下了,天这么冷,再睡几晚他得发烧。来这里的可都是有钱人,他要是怎么样了咱可赔不起!”
“是啊!那怎么办?”
“找墓主其他联系人,让人把他带走啊,登记本里有不止一个电话。”
“是呀!行你在这盯着,我去打电话。”
他们叫来了墓主的父母,这个有些神经质的男人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