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泽湖岸旁位置最好的一栋四层别墅内,巨大的水晶吊灯照射出璀璨的光线,使得整个挑高的大厅里都明亮无余。
安百川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从他虚弱的神态中可以明显的看出来,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此时他本该卧床休息,可他不愿那么做,这是一个强者不肯示弱的表现,也是他在疾病面前勉强保有的最后一点尊严。
此时走廊通往大厅的门突然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安百川转眼看去,神情似乎有些歉疚,然后对来人说道:“渼惠,过来坐一下。”
安渼惠没说什么,只是径直的走过去坐下。
而此时面对着安渼惠,安百川脸上的愧疚之色越发明显。
“渼惠…我今天让你来,是有些事对你交代一下。”
安百川又看了一下安渼惠,接着说道:“这些年我没有过问过家里的事,但你琬姨对你的态度我很清楚,你和你大哥相处的不好多数也是由此引起的。可这并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错,所有的这一切追根诉源都是因我而起的,即便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当年因为你妈意外去世的那件事,让我很长时间难以对你有好感,这也让你在成长的过程里没有得到多少我这个父亲的关怀,但其实那是我心里的结解不开……是我的狭隘在作怪,我想摆脱,但也摆脱不掉,人毕竟是有局限的……哦,我今天不是想辩解什么,也不请求你的原谅,是为了把这么多年没说的话给说开了,我不想留着这个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原本一直保持着平静的安渼惠此时已忍不住流着泪说道:“爸,我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对一些事已经不再放在心上了,你想要我的原谅,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很早以前就想明白了,一个人所要遇到的各种事都是注定要遇到的,这与别人没有太多的关系,所以说我并不恨您,也不会恨琬姨和我哥。”
安百川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也舒展了些,然后道:“你能这么想也算是活得高明了,可我毕竟是有愧与你的,我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虽然遗嘱已经立好了,但我不放心,毕竟人死了以后这世上的事就没有一样能左右的了。”
随后,安百川翻开茶几上的记事本,从中拿出一张印有独特纹饰的支票推到了安渼惠面前。
“这是一张瑞士银行的本票,上面一共有三千万美元,这个账户是我独立的户头,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这笔钱的存在,而且这种本票是认票不认人的,持票提款,不需要签字和密码,所以即便我不在了,你拿这张票也可以随时动用这笔钱……这就算是我给你留下的最后保障吧。”
台湾,
台北市中正区的一家酒楼内,服务员正在为天字一号包间上菜。
铺着红色台布的圆桌上,文瑞强指着刚上来的这盘菜道:“太白楼新厨师的拿手菜,诸位,尝尝吧。”
于是,在座的其他众人纷纷从盘子里夹出菜品塞进嘴里。
一名白胖的中年男子道:“这油爆双脆的火候真的是到位了,确实是名师。”
其余人等也纷纷赞同。
“我问过老板,十万美金的年薪,大陆那边请过来的。”文瑞强道。
“文哥,听说最近大陆那边有事啊?”一个精瘦的汉子问道。
文瑞强笑笑,“是啊,咱们在那边的地产生意做的不太顺。”
“那让咱们虎堂去摆一摆吧?”瘦子道。
“唉…今天让大家过来是要试试这里的新菜的,小事情交给小朋友们去做就行了,用不着动用上三堂的人。”
一旁的胖子道:“最近几年文哥一直领咱们做正经生意,其他的帮会以为是咱们软了,怕了,也总想找机会试试咱们的态度,如今连大陆那边也出了状况,不知道是什么人搞的事?”
文瑞强看了胖子一眼,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社团的存在需要跟的上时代,不能适应新环境的一定玩不长,现在的天義道即有昨天的里子,也有今天的面子,就是为了随机应变。我文瑞强虽然是想让咱们能变得斯文些,但别人真的惹到头上来,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松勤街五十号的四四南村所保留下的建筑几乎都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所建,现在这样的建筑群被官方称作眷村,这里原是为安置当年随国民党来台的士兵而兴建的,经历过大半个世纪的风雨洗礼,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颜色,身处其中仰望不远处的101大厦则有一种穿越隔世之感。
村子的东南角有一处小院落,看上去并不起眼。
文瑞强的车子在院门前停下,他下车后轻轻敲了三下门,不一会,一名身形挺拔相貌俊朗的年轻人将门打开。
“文哥。”年轻人向文瑞强示意道。
“阿忠,老爷子休息了吗?”文瑞强问道。
“还没有。”阿忠说着便让进了文瑞强。
穿过石板铺成的小路来到院子中的皂角架下,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者正在此处喝茶。
看到文瑞强的到来,老者笑道:“哎呀,我大儿子来看我了。”
他的口音很重,但说的却不是闽南一代的方言,因为他的家乡在山东。
文瑞强也笑道:“爸,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
老者笑着叹了口气道:“人越老,觉就越少。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他正是文瑞强的父亲,天義道的上一任总堂主_文妙根,江湖上尊称其为根叔。
文妙根原是一名随蒋来台的普通士兵,到了这里后就被安排在这座眷村里,当时有地方住,有饭吃,心里还算踏实。
然而到了一九五六年,随着蒋介石“反攻大陆”的幻想破灭后,只得被迫将台湾岛这块临时的“克难之地”转化为永久的居住地。
从此,台湾的社会经济运行方式开始发生巨大的转变。原本为战争储备的大量兵源在此时已难有无用武之地,于是这些士兵迫于生计而逐渐转向社会。
可文妙根当时除了会在战场上开枪杀人以外,再没有任何谋生的技能,迫于生计,他去河岸码头做了一名扛包的力工。
当时的台湾,社会治安非常混乱,像码头这样的地方更是鱼龙混杂,常有地痞流氓到此寻衅滋事,欺压最底层的工人,文妙根不堪忍受,联合几个眷村的战友奋起反抗。
文妙根的家乡是有名的尚武之地,身上的功夫不同凡响,加之其军旅出身,打起架来异常凶悍。
经过几次较量,地痞们都知道了文妙根等人的厉害,也忌惮了这片码头,文妙根也由此树立了威信,逐渐的形成了以自己为主导的势力。
后来,在码头附近村子的一间老屋里,文妙根与其余八人跪拜关公,歃血为盟。
从此,在台北林林总总的社团组织中有了一个叫天義道的名字。
历经两蒋时代,民进党崛起,蓝绿争霸,天義道一路搏命拼杀,最终从一个不足十人的小组织称雄整个台湾。
能取得这样傲人的成就,文妙根凭的是两点,一是讲义气,二是守原则。
当然,作为社团组织,其发展历程自然是非常野蛮的,少不了各种肮脏的勾当和江湖上的腥风血雨。
如今的文妙根已是耄耋之年,依旧选择栖身在他来台时最初的居所。
一代叱诧风云的教父,退休后的选择也不过是一座返璞归真的小院。
他放下茶杯,习惯性的搓了搓留有刀疤的手背。
“这么晚了还过来看我,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