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无人证明

一个无限的,永恒的,自由的神明被教会的故事固化成为名为彼苏尔的人类。

那些有关于诺斯也好,彼苏尔也好的故事都来自于教会的传颂,所有的讨论都是基于表面上被人为钦定的【神明】的形象,却没人想要真正理解神的概念。

一个全知全能的绝对伟大者绝对不可能被人类所证明存在,而正是因为证明不能才能证明诺斯本身的存在可能性。

然而当他把这种矛盾摆放在明面上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克尔恺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就连他在神学院的老师都多次劝说他放弃这种无病呻吟一般的课题,在神术已经是能被确切完成的当下,他更应该把注意力放在神术研究以及为神明奉献上面。

没人可以理解克尔恺的苦闷。

就连他都时常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闲了,生活太过轻松才会沉溺于这种对于现实毫无价值的疑问之中。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中,克尔恺结束了自己那并不算过于漫长的求学生涯,并且顺理成章地被安排到中心区的分教会担任神父的工作。

教会分担的工作并算不上什么很复杂的事情,毕竟他是戈诺斯达家的孩子,就算不是明面上被安德雷看好的继承人,但毕竟家大业大,弥列也不差一个会干活的神职。

在这种无所事事的过程中,那种茫然无措的痛苦依然伴随着克尔恺,即便他试图通过建立明确的关系来稳定自身这种漂浮不定的心理状态,但他的女朋友只是一位弥列中心区的大小姐,克尔恺那种没有依据的惶恐感只会让对方感到无趣。

没有人能够理解克尔恺内心的疑惑,就连神术系统本身也一样。

在这种惶恐不安的状态中,克尔恺最后失去了他的凭依,唯一能够明确指向他信仰的能力——神术。

就仿佛在告诉克尔恺,看,最后就连你的神明也抛弃了你。

他知道这个结果的下场是什么……

无法使用神术的神父与传播异端邪说的邪魔同罪。

生与死这个问题在如今才被这么鲜明地摆在了他的面前,远远超过了心中忧虑的思绪,超过了他对于如今信仰体系的质疑。

就在这一瞬间,克尔恺感受到他的一生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激活了,那种让人感到震颤的力量就像一道闪电穿透了他那被单调的信仰学说左右的世界,仿佛在用力告诉他,这个世界远远还有更多的可能!

克尔恺所需要的答案还有更多种可能!

“我不能死。”

他非常确信这一点,克尔恺绝对不能在此刻被发现问题,在他建立起能够说明他脑子里东西的一套学说之前,克尔恺·戈诺斯达绝对不能死在中心区。

于是年轻的神父头一次努力运作,把自己调到了距离中心区最远的郊区乡镇内,以逃避来自教皇的审判。

当然克尔恺心中也清楚,这种运作注定是不长久的,于是他第一次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告诉了父亲,而安德雷也没有因为身上的传教士大义灭亲,而是帮克尔恺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这大概算是他这一生为数不多与父亲的交流时刻。

而离开中心区之后,克尔恺才发现自己究竟忽视了什么,整个神学体系到底忽视了什么。

因为教会的教义乃至于圣典的故事,神明的生平究其根本其实都是“上等人”谱写的傲慢与说教,这些人在他们的世界内没有任何关于“生存”本身的压力。

因此有关于彼苏尔也好,诺斯也好,甚至是编造而出的神授家族的过程都不包含任何一丝人文关怀主义。

上层人之下人们的痛苦从未被赤果果地放在这个世界面前。

而克尔恺却脱离了那个环境,被迫正视这个事实,一个丑陋挣扎,不存在花团锦簇与任何修养的世界。

而莉葡西卡在他迷茫的时候正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步步告诉他下层人究竟是如何生存的,神对于这些居住在弥列之外的农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而没有神的眷顾,他们又是如何在神术之外挣扎着生活。

他们用自身的行动告诉克尔恺,就算神根本不在乎,人类也依然能够找方法活下去,能够坦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人类从一开始就不是教会,神明的奴仆。

大多数人的不幸并非他们过于软弱,而是由于他们过于强大——过于强大,乃至不能注意到神明。

而克尔恺也进一步完善了自己到底想让世人知道什么——那是与现代教会完全相冲的一种神学论述体系,但凡让教会知道一点对于克尔恺和他身边的人都算是灭顶之灾的那种严重程度。

人类本身理性是无法理解到诺斯与彼苏尔统一性这一矛盾的,而只有当人类抛弃教会给予所有关于【神】的定义理论,才能通过相信的力量去真正接触到【神】本身。

但可惜,即便克尔恺梳理清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神术依然没有成功重新启用——这更加让克尔恺确信神术本身并不是来源于神本身的恩赐,而是另一种东西。

如果神术来自于神本身的话,那么它应该是因为信仰而能够被所有人运用,而非单纯由教皇给予特定的人。

而正是因为这种惊世骇俗的信仰方式才让他得出了有关于人类本身自由性的结论——人的存在是一个未完成的过程,是自由与可能性孕育的结果。

人的开始,世界的开始或许来自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明,但人的未来则是由一步步的选择逐渐搭建,从而构成自我。

而人的三大悲剧则是:不知道有自我,不愿意有自我和不能够有自我!

他兴冲冲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莉葡西卡,但对方只是表示你有空想这个不如来帮忙多干点活。

于是克尔恺再度沉寂,继续在自己小小的笔记本上记录自己对于神与世界,还有人与神统一性的思考,直到露泽与周烨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