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洗罢澡的江岷只穿了白色T恤和深灰色的运动长裤,平平无奇的一身衣服被他穿得很有型。

他没带眼镜,眼睛微眯着才能聚光看清楚事物。

他看着她,如同上帝正在审视着魔鬼。

江岷深邃的目光有洞穿人心的力量,初识那夜的画面猝不及防涌入傅佳辞的脑海内。

难怪此时江岷的眼神令她如此眼熟,原来,那天他睁开眼,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傅佳辞的眼睛从他的长腿上挪开,怕被江岷发现自己内心的悸动,立马先声夺人:“你穿成这样,小心着凉。”

江岷说:“我眼镜摔碎了,看不见东西,麻烦你清扫一下浴室。”

傅佳辞故意抬杠:“你是近视眼,又不是瞎。”

江岷吸了口气,说:“今天文胸的事我可以解释。”

不必他解释,理智上头的傅佳辞已经想通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清楚,文胸的事只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本质和江岷没有什么关系。

是她贪图男色。

眼前的江岷就在她咫尺之远的地方站着,她的视线正好是落在他腰腹的位置,他身上的T恤吸了水,紧贴在腹部,隐隐约约勾勒出劲瘦的轮廓。

他的性格虽然有点危险,但是……身材挺好。

不,身材更危险!

江岷问:“看够了?”

傅佳辞:“嗯,看够了。”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谁看你了?”

江岷勾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肩膀:“你先去清理浴室,之后有事跟你说。”

傅佳辞嘴上抱怨:“你真是把我当保姆使唤呢。”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去浴室收拾了江岷摔碎的眼镜片。

眼镜碎片在躺在浴室光滑的地板上,在灯光之下折射出彩虹色的光晕。

傅佳辞收拾完狼藉,回到客厅,见江岷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坐在昏黄灯光下,轮廓消瘦,身上的棉质家居服并没能消除掉他身上的疏离感。

傅佳辞有时很怕江岷。

她第一次见到江岷,那时他正在流言风暴的中心。

省高考状元是多大的荣誉,可媒体却只把他和他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那个下午,她正在看江岷的报道。

那是一篇引导性很强的报道,通篇都用冰冷、漠视这样的词语形容江岷对他父亲的态度。

在那篇报道之下,甚至有许多人把江岷和反社会人格联系在一起。

江岷这个人呐,好像是没有什么正常人的情感。

他像西游记里的如来佛,像犬夜叉里的杀生丸,像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

江岷侧身看向傅佳辞,语调四平八稳地问:“好看吗?”

傅佳辞差点附和点头说他好看了。

不好看,不好看,她对单眼皮的人有偏见,在她肤浅的审美中,只有双眼皮才配好看。

傅佳辞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她色诱江岷不成,心里气闷,刻意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傅佳辞。”江岷叫她。

傅佳辞觉得自己的名字从江岷口中说出来很陌生,她意识到这是江岷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

“赵安阳的案子已经联系好律师了,周末你和我一起去见他,他需要确认细节。”

傅佳辞没想到这么快。

“是你上次提起的师兄?”

“嗯,陈执。”

新闻好久没有赵安阳的消息了,这段日子,傅佳辞甚至没有想起赵安阳。

其实回头看,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可她觉得这半个月好像半年一样漫长……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逸的生活了。

傅佳辞:“你不是说他是大律师吗?应该很忙的……赵安阳的案子,会有些棘手。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你?”

“他跟我妈在一起了,自认为对不起我,所以答应帮我这件事。”

傅佳辞以为听错了,重新确认了一遍:“他不是你师兄吗?”

江岷说:“我妈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傅佳辞呆住了:难道,今天早晨江岷得知了陈执和他妈在一起,下午就利用这件事去找陈执帮忙?

不,这不是她该考虑的。

她只需要对江岷感恩戴德然后,一切自有江岷去解决。

“这么快……”

“你觉得快,我可以反悔。”

江岷的语气并不严肃,甚至相比平时来说,有几分轻松。

傅佳辞知道江岷是在开玩笑,可这玩笑话,却比他平时冷冰冰的样子还要令人感到疏远。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肮脏的寄生虫。

她又觉得自己像一只伶仃的小船,好不容易穿越了海上的重重迷雾,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座巨型冰川。

而她清楚,这一切,同江岷无关,只是她自己的主观感受。

傅佳辞故作轻松说:“不快,怎么能说男人快呢。”

江岷皱眉:“你能不能正经些?”

傅佳辞:“难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吗?你第一天认识我的时候,我就不是个正经人。”

江岷不置可否,是,他早知道傅佳辞是什么样的人。

这女的,表面上和正经没什么关系。

她很高傲,看不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人。

江岷站起身,“我明天有考试,去睡觉了。”

“考试?没见你复习啊。”

江岷说:“开卷考试。”

“哦,我知道的,开卷考试,就是可以带书去的。”

“嗯,可以带书,也可以带参考资料和笔记。”

傅佳辞发现自己有点关心过度了,她打了个哈欠:“那你去睡吧,我也要看书呢。”

江岷轻轻笑了,他同傅佳辞说:“晚安。”

傅佳辞一边翻书一边躺下,随口回他:“晚安。”

傅佳辞一觉睡到太阳高升,日光照着阳台上的绿植,它们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影子的边界清晰地把阴影和光亮划分开来。

傅佳辞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江岷已经出门,房里空荡荡的,傅佳辞洗漱罢,穿上围裙给自己做早餐。

围裙是她自己买的,粉红色,上面印着小熊印花。

她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挂面,好像是在她自己的家里。傅佳辞用十分钟快速做完早餐,当她发现料理台上有一根黑色发丝时,迅速擦掉。

江岷洁癖,肯定见不得她的头发落在厨房。

她心里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这里是江岷的家,却也是她的家。

她正要吃早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动,傅佳辞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江岷”二字,她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傅佳辞接通电话:“喂?”

江岷说:“今天考试。”

傅佳辞:“我知道你今天考试。”

“我带错书了。”

傅佳辞忍笑:“我是不是该嘲笑你?”

江岷:“可以,不过嘲笑完了记得帮我把书送过来。”

傅佳辞发现自己并没有嘲笑的心情。

江岷说:“书应该就在我卧室桌子上,《刑法理论与实务》,还有二十分钟考试,你现在出门应该能赶到。”

傅佳辞:“那你等一等。”

傅佳辞前往江岷卧室霹雳哐啷地找到书,再飞奔去津州大的教学楼把书送到江岷手上,一共只花了十五分钟。

冷空气把她的脸颊吹得红通通的,她嗓子吸了冷风,说不出话。江岷看手表,离考试还有三分钟。

他问傅佳辞:“吃早餐了么。”

傅佳辞冻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作答。

江岷:“考试时间是一个小时,你去咖啡店坐一坐,中午一起吃。”

傅佳辞想,现在回去挂面也坨掉了,不如一个小时后吃直接吃午饭。

可她又想,这一小时她饿了怎么办?

江岷看出她的犹豫:“午饭我请客。”

傅佳辞哑着嗓子说:“行啊。”

她正要去咖啡馆,江岷叫住她。

“等一等。”

傅佳辞:“考试是不是开始了?”

考生纷纷进入教室入座,教学楼大厅空荡荡的,江岷走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罐热咖啡。

江岷直接把咖啡塞到傅佳辞手上,“考完试联系。”

傅佳辞的手心一片灼热。

她分不清这片灼热来自手中的咖啡,还是来自江岷的手心。

傅佳辞将咖啡捂在心口,她没有去找暖和的地方坐下——她已经不觉得冷了。

去教学楼背后的操场走圈,绕了不知道几圈,江岷就来信息了。

他说考完了,让傅佳辞在学校西门等他。

傅佳辞头都不回,直奔到教学楼下。

乌泱泱的考生走出教室,他们穿着千篇一律的黑色棉袄,个头高矮不一,三五成群走在一起。

江岷是第二波出教学楼的,他黑色羽绒服下露出一片洁白的衬衣领,在冬天的阳光下,那片白会发光。

傅佳辞一眼就看见他了。

江岷走过来,两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一起,傅佳辞问:“考试怎么样?”

江岷:“没什么问题。”

傅佳辞:“这么自信?”

江岷不谦虚:“嗯。”

傅佳辞又问:“去吃什么?”

学校一出门就是琳琅满目的餐厅,但江岷很少在外吃饭,他也不清楚究竟那家值得去。

江岷记得梁召司提起过一家很火爆的火锅店,说女生都喜欢去那里。他对傅佳辞说:“吃火锅。”

“火锅家里也能吃嘛。”

江岷停下来,皱眉:“你不想吃火锅?”

傅佳辞见他面容很严肃,仿佛这事有多紧要呢。

“那就吃火锅咯,今天好冷,最适合吃火锅的。”

江岷问:“今天冷吗?”

傅佳辞:“可能你常年生活在极地,不知人间冷暖。”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转眼就到了火锅店。

这家店门脸很小,不仔细看几乎会将它忽视,一进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热气。

楼层矮,整个空间高不过两米,傅佳辞说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江岷,你都和房子一样高了。”

傅佳辞今天穿着一双平底运动鞋,几乎是她真实身高,这令她看上去比平时少几分厉害。

江岷的眼镜片蒙上雾气,他视线不清,看什么都模糊一片,傅佳辞看到他眼镜片上的雾气,笑道:“江岷,你现在是不是什么都看不清?”

江岷拿掉眼镜,“还行,不至于瞎。”

服务员迎过来:“两位是吗?现在没空位了,只能拼桌,你们介意吗?”

两人同时开口。

江岷:“介意。”

傅佳辞:“不介意。”

傅佳辞问:“拼桌,会和别人用同一个锅吗?”

服务员被傅佳辞的奇思妙想逗笑:“不会的,锅是分开的,只是拼桌而已。”

傅佳辞转头就劝江岷:“不会让你吃别人口水的。”

江岷想她闭嘴,正要拽着她出去,角落里站起一个人向他们挥手:“江岷!江岷!”

热得满头是汗的方颜冲他们招手。

方颜招呼道:“这么巧!咱们拼桌吧。”

不等江岷同意,傅佳辞自作主张走过去。

傅佳辞问方颜:“你今天不考试吗?”

方颜:“这学期课程太多了,这门课我下学期再修。”

方颜和她室友一起吃火锅,傅佳辞坐在方颜室友旁边,特地把方颜旁边的位置留给江岷。

她不信江岷会安稳地坐在方颜身边。

但江岷果然安稳地坐在了方颜身边。

空间很拥挤,方颜的胳膊肘来来回回摩擦着江岷的羽绒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傅佳辞说:“我坐里面有点闷,江岷,你能和我换位置吗?”

江岷:“我这里也很闷。”

傅佳辞:“我这里更闷。”

江岷:“是你自己非要挤在这里。”

傅佳辞:“是你带我来这里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承认自己不对。

方颜见这两人在为很奇怪的事争吵,她解围说:“佳辞,我跟你换。”

傅佳辞心想,怎么能让她和江岷面对面坐呢。

江岷这冰山老妖会吓到方颜的。

傅佳辞说:“没那么闷了。”

等火锅期间,梁召司也来了。几个同系学生在一起,聊的都是学校的事。

方颜问江岷:“是不是今年期末考你再拿到大满贯,就能保送了?”

江岷:“差不多。”

方颜室友说:“什么差不多,每门课都是年级第一,这还不保送?”

江岷说:“无所谓,能拿第一就行了。”

众人:“……”

傅佳辞知道江岷这话多不招人待见,怕他掉粉,解围说:“你们总说学校里的事,我听不懂。”她转移话题:“方同学,你指甲真好看,哪里做的?”

女孩谈起美丽,有无穷无尽的话题。

于是江岷和梁召司被晾在一旁。

服务员给他们送来餐具,傅佳辞接过餐具,分发给每个人。

分到江岷那里时,她把筷子掉了个头,筷子头部向左,尾部向右。

这是江岷的习惯。

她寄人篱下,尤其是寄在江岷的篱下,若没有敏锐的观察力,是不会至今还相安无事的。

谁都没有察觉的动作,却被梁召司看见了。

梁召司起哄说:“江岷啊,你可算等到能迁就你的人了。”

傅佳辞和江岷同时一愣。

傅佳辞立马摆出明确的否认态度。

她果断把江岷的筷子打乱:“谁迁就他,我随便放的。”

江岷耐心地把自己的筷子重新放好。

他对着梁召司,重复傅佳辞的话:“她随便放的。”

梁召司:“你们俩吵架了?”

二人异口同声:“没有。”

傅佳辞先发制人:“你怎么总学我说话?”

江岷扶了下眼镜腿,说,“随你怎么想。”

两桌的火锅同时上来,火锅沸腾起来,气氛也被暖热了。江岷脱掉羽绒服,他的白衬衣面对着滚滚辣油,处境危险。

梁召司感叹:“江岷,你这白衬衣是不是从初中起就没换过?”

江岷:“你的衣服也会随着你一起长个儿么?”

被江岷冷冷一句反讽,梁召司不敢再“造次”,他跟几个女生说:“江岷从初中起就穿白衬衣,从小就与众不同。”

方颜瞪梁召司一眼:“人家穿白衬衣好看,有本事你也把白衬衣穿这么好看。”

傅佳辞蓦地想起陈维筝也曾说起过这件事。

年幼时执着的江岷自某一个年级开始起,就对白衬衫情有独钟。

傅佳辞神秘兮兮地问:“你们知道江岷为什么喜欢穿白衬衫吗?”

众人好奇地等待着傅佳辞的答案。

江岷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傅佳辞:“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是王……”

“王子”两个字没说出口,江岷夹起一片滑嫩的牛肉,瞬间塞进傅佳辞嘴里。

傅佳辞下意识嘬了口筷子。

江岷从她嘴里抽出筷子,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夹菜。

傅佳辞眼睁睁看着自己嘬过的筷子进了江岷的碗里,又进了江岷的嘴里。

仿佛那不是筷子,而是别的什么。

方颜的充满嫉妒的目光朝傅佳辞杀来。

傅佳辞反应奇快:“他拿我试毒呢。”

隔天便是周六,陈执约了江岷在茶楼见面。

傅佳辞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是抗拒去见陈执的。

她是个坚强的人,可她还没有坚强到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程度。

陈执路上堵车,没能准时到,江岷和傅佳辞在等陈执时,傅佳辞为了缓解心中的不安,足足喝了一壶茶。

她的不安如此明显,江岷说:“他只是跟你核实细节,你如实相告就好。”

傅佳辞:“嗯。”

她知道,江岷不懂的。

他不懂,她所有不安、所有紧张的来源都是因为他在身边。

这一刻,江岷不懂,傅佳辞却懂了。

她在窒息的紧张中,看到了自己的心。

傅佳辞和江岷坐在一侧,她比江岷矮,脑袋正好在江岷的肩膀位置,只要她微微侧头,便能靠住江岷的肩膀。

他是她所有不安的来源,却也是她所有力量的来源。

江岷确认了时间:“等到两点二十,他还不来我们就回去,改天再约。”

傅佳辞:“你这么严格?”

江岷:“难道你不清楚?”

这话问出来,好像她理所应当地了解他的一切。

傅佳辞讽刺道:“知道,可没必要所有人都迁就你。”

她察觉到自己一句话毁掉了气氛,又故作轻松说:“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是王子殿下啦?”

江岷:“不是。”

陈执在两点十九分匆忙赶到。

陈执和江岷一样戴眼镜,穿白衬衣和一套完整的西服,但他身上带着浓厚的精英气质。

傅佳辞觉得好奇怪,明明是相似的打扮,可两人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陈执的斯文睿智,是温和亲切的,但她下意识地不想靠近这种人。

江岷戴上眼镜穿西装,也人模狗样,他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意思,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不善良,可她想要靠近。

第一眼看到他,就想要靠近了。

陈执就赵安阳过去行迹中的细节反复追问。

“三年前七月,你和赵安阳在丰城合流,当时你已经知道赵安阳在从事非法活动了?”

“是。”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他?”

“私人情感,不便做答。”

“他的涉嫌案件,你清楚多少?”

“基本流程都清楚,赵安阳不做大案子,不骗别人的救命钱,大多数都是借帮人找工作的借口进行网络诈骗,他分不到多少钱,所有单子结束后,挣得钱都要上交。”

“上交给谁?”

“他叫那个人老大,具体身份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人人脉很广,之前我们在津州,那个人在警方也有人脉。”

“他和那个人联系密切吗?”

“不密切,赵安阳很少和别人联络。”

“赵安阳平常都联系些什么人?”

傅佳辞清楚,赵安阳想送许月出国,是他料到会有这一天,不想牵连许月。

她说:“我跟在他身边一年多,他只跟那个人通过两次电话,其余时间都在打牌,你也知道,他居无定所,身边除了和他一起被抓的老四,他几乎没有任何其它社会关系。

傅佳辞她的答案逻辑自洽,没有任何破绽,从取证角度来说,已经能证实傅佳辞没有说谎了。

陈执再次追问:“从三年前七月起,你跟随赵安阳只犯案五起,且单笔涉案金额不超过十万,作为一个诈骗团体,这样的收入水平甚至是入不敷出,你确定赵安阳没有隐瞒你,或是……你没有说谎?”

傅佳辞冷静地说:“我很确定。今天这些问题,你明天问我,后天问我,我的回答都是一样。”

陈执看向江岷,江岷并没表现出什么特别来。

他听着陈执和傅佳辞一问一答,好像在听着乏味的故事。

傅佳辞问陈执:“还有问题么?我需要去趟洗手间。”

陈执微笑:“没问题了。”

傅佳辞起身去洗手间,被竹片卷帘隔开的包厢里,就只剩江岷和陈执。

服务员来续为江岷续茶,江岷说:“不用了,我喝不惯茶。”

陈执说:“给我倒就行。”

服务员倒完茶离去,陈执抿了口茶,润了润嗓,他说:“江岷,现在的你很不像江岷。”

江岷:“那江岷应该是什么样的?”

陈执推了推茶杯:“我认识的江岷,如果知道了我和你妈的事,是不会好颜悦色地来见我的。”

江岷轻笑,他圈住紫砂茶杯,茶杯和婴儿的拳头大小相当,在他手里打着圈晃动。

江岷说:“你们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好。”

陈执:“这句话,也送给你。”

江岷:“怎么说?”

陈执:“那个女的,她背景不干净,你离她远一点。”

傅佳辞一边擦着护手霜往回走,在经过隔壁包厢时,正好听到陈执说的这句话。

她背景不干净,江岷应该离她远一点。

江岷说:“无所谓。我答应帮她办成这件事,不管她到底有没有说谎。你做了这么多年刑辩律师,应该很清楚真假没那么重要。”

陈执:“法律维护的是真相。”

江岷:“可你刚才质问她的那番话,也并不是站在一个律师的角度去探究真相,而是故意要问给我听的。”

江岷摊牌,陈执也不伪装了。

陈执双手架在桌子上,殷切地劝他:“江岷,你应该知道,你的家庭,不允许你认识那样的人,也不允许你涉及到这种案件。”

江岷双手抱在胸前,坦诚地看向陈执:“我的家庭?你是指父亲因性丑闻自杀、母亲跟她赞助的学生在一起的那种家庭吗?”

“江岷,我和你母亲……”

“你不必跟我辩解,我就一个要求,只要你能帮赵安阳将刑罚减到最轻,你和我母亲的事我不会过问半句。”

“江岷,傅佳辞那个女人,她不简单,方才我给她那么大的压力,她都能镇静以对,你很清楚,面对连续逼问能够镇定自若的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她深信自己的答案,要么……她是个说谎高手。”

陈执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傅佳辞耳朵里,钉在她心上。

她的心脏传来剧烈的疼,原来,被人误解是这样的滋味。

原来言语也能令人万箭穿心,而且,比利箭更尖锐。

傅佳辞双手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她心底有一口闷气不能出,疼痛不能呐喊。她脚下如同灌铅,愣在原地,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