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束缚

李慎本想在外面叫两个丫鬟进来，扶着南筝，可南筝仍是不愿意。

三思之后，他只靠坐在床边，让南筝靠在自己的身上。

身上烧得厉害，又烫又热，隔着布料，李慎都能感受到她此刻的难受。

都烧成这个样子，不好好休息，还要弹琴？

等到坐好，南筝调了一下筝，双手气势，手指在琴弦上慢慢滑过，清冷的音调从琴弦上缓缓流出，衬的更加难熬。

她太累了，又累又难受，弹几下就要休息片刻，弹出来的曲子不成调，一个音一个音的往外蹦。

幸亏李慎不好乐曲，也听不懂其中的奥妙。

不只弹了多久，只看见外面的月光渐渐消散。

他瞧着女人再次停手，身子歪歪斜斜的靠着他休息，问道：“我发觉，你练习的曲子都是这种清清冷冷的，一点都不热闹。

五弦琴就没有热闹一点的曲子吗？”

“自然是有的。”

南筝沙哑的开口，缓慢地回答道：“只是，我不愿意学。”

“为何不愿意学？”

“乐府的伶人都是从小被送进去的，一直苦练琴艺，只有在节日寿宴的时候才会露面，给王公贵族们弹唱。

佳节寿宴，自然是最为欢喜的时辰，人们想要听的都是热闹欢快的曲子。

于是，伶人们纷纷练习学习，想着能在演奏的时候被达官贵人相中，挑走，逃脱奴籍，逃脱乐府的苦海。

可惜，即使被挑中，也只是从一个苦海转移到另一个苦海，像我们这种人，随风飘荡被人玩弄，半点由不得自己。

我听乐府的老人说，等到伶人满了三十岁，还没有人被人挑走，年老色衰之际，就会被赶出乐府，自谋生路。”

南筝说到此处，剧烈的咳嗽几声。

李慎起身，拿来一杯清茶，慢慢的喂给她喝。

“我一直盼望着自己，不必演奏，不必露面，就安安静静的忍耐着，忍到三十岁，乐府将我打发出去，不再是奴籍。

虽说没钱，但起码是自由身，想去什么地方干什么都由得自己。

因着才学这些清冷的曲子，佳节寿宴没有人愿意不高兴的，便不会让我上台演奏。”

嗷嗷……

原来还有这么个小心思！

可惜，小心思终究无用。

高不高兴，曲子清冷还是热闹都是没用的，关键还是长得好看。

李慎感叹道：“你跟花羽的想法一样，都是想要自由，脱离奴籍，挺好的，挺有追求的……”

说着，他想了想，“既然如此，那现在我答应给你们自由之身，费什么还要留在王府？”

“花羽离开了王府，依旧被困住了。”

南筝随意拨弄着琴弦，不必认真，就有一串悠扬寂静的音调流淌出来。

她无奈的笑道：“以前，一直觉得天上的鸟儿美好，可以肆意飞翔，后来长大后才知道，鸟儿也需要为虫子奔波劳碌。

人都是自由，却也都不是自由的。

你任何的选择都会被束缚，只是区别于被什么束缚。”

“额，那你被什么束缚到了王府，不愿意离开？”

李慎声音轻柔的问道：“这些年在王府攒下的银两，以及你的琴艺，完全可以在襄州城内开一个茶馆，有纪王府庇护，足以安享晚年。

若是愿意，再寻一门亲事，过普通的日子，不是也挺好的？”

南筝微微动了动脑袋，发丝间腊梅的香气传来，让他莫名其妙的想起在云玉楼见到的花。

总觉得那样的话，不像是花羽的风格。

想必，乃是她们姐妹二人见面的时候，南筝送给她的。

南筝问道：“奇怪，王爷为何不问花羽，反而问我？”

“额……”

“花羽已经离开王府，有大把的自由，按理说，她应该不会为什么东西所束缚，我却还在说，她被困住了。

您不应该更为好奇花羽的处境吗？”

额……

因为我偶然，太偶然了，十分偶然的知道了花羽想追求的是啥！

她被束缚的大概就是想要嫁入王府。

或者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所以，心甘情愿的接受云玉楼，把自己变成情报组织的人员。

李慎想着，挠挠脸，突然感觉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瞧着李慎许久没有回应，南筝隔着黑暗打量着他，随即轻飘飘的说道：“王爷知道了。”

“对……”

一个意犹未尽的字眼落下，双方再次沉默下来。

南筝继续摆弄着琴弦，时间一点一滴融入清冷的音调，一直到天明。

天明时分，他是被妙妙给叫醒的。

“王爷，您……”

李慎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床头睡着了。

而病重的南筝正躺在下榻，裹着半个被子，歪歪斜斜的靠在床上，那把长长的古琴依旧放在她的膝盖上。

妙妙愣了三秒，没敢把难听的话说出来。

说好听的，他留在这里照顾病人，照顾到一半，病人睡在地上，他躺在床上睡得倒是香。

李慎猛地从床上下来，狡辩道：“哎呀，昨儿，她非要给我弹琴，我劝都劝不住！弹着弹着，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快快，李太医来了吗！快点给瞧瞧！”

说这话，他将人又重新抱回了床上，小心的盖上被子。

托古琴的福气，大夫给南筝把了下脉搏，松了一口气，说道：“万幸万幸，南筝姑娘挺了过来！烧已经退下，老夫在开个房子，日后多加注意，便不会有事！”

“太好了太好了！”

李慎不放心的，自己上手摸了摸，额头确实不那么烫了。

想着南筝从昨天早晨就没有吃饭，便让小厨房做点清淡的东西，喂点吃的，再喝汤药。

妙妙拽着他的衣袖，“王爷可别在这里捣乱了！人没有照顾好，反而让南筝姑娘迁就你！”

“好好，我这就走，回去补觉。”

他整理着衣襟，想着说道：“将南筝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换了，换几个有脑子的，孰是孰非都拎不清，要她们何用！

顺便将南筝屋子里的摆设都换了，若是她不许，就来找我，说是我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