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值班

今天又轮到我们家值班。

下午叶路带着儿子过来,走了又回来,又走又回来,折腾了好几趟。

叶芬芬在自己屋锻炼,她俩对健身操不感兴趣,自己在客厅看手机。偶尔叶芬芬会觉得让人家自己在客厅,自己忙自己的事儿是不是有点冷漠,要不要陪坐招待一下。不过都是回自己家,应该不用太客套吧?

按照她回来的频率,每次都陪坐招待,那就别干自己的事儿了。

到下午5点半左右,叶芬芬就准时去东屋,掂出自己的白塑料袋,装好水,充电器,卫生纸,和大红花棉袄,带上围巾和手套,准备出发去姥姥家,早点接班让母亲早点回去。

叶路这时候带着她儿子,又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进屋见叶芬芬穿戴好,说到:“我今天在这儿住,要不我去吧。”

叶芬芬回答:“不用。”就掂着袋子出门了。

指派叶芬芬去做一些事儿,叶芬芬脾气怨气就上来了,只要人家多说句话,哪怕就是嘴上说说,叶芬芬也顺毛驴的心甘情愿的去做了。

冬至以前,5点15分左右,外面的天就黑了,骑电车需要开大灯,过了冬至没几天,现在5点半出门,都不用开灯了。

母亲常说过了冬至,这个天一天长一线。

走到铁路桥口,电车又没电了。叶芬芬无奈的用腿划着往前走。这次比前一次幸运,电量多了那么一丢丢,用脚划着就到姥姥家门口了。

看着这个熟悉的拱门,和熟悉的破木门,叶芬芬不带情绪过来的时候总觉得这种门很好看,有造型感。

进去小院儿,坐北朝南的三间正屋,正屋前几级台阶把月台跟院子地面隔开,显得正屋更高一点,东西两座陪房就从院子拔起,叶芬芬感觉自己跳起来就可以摸到房顶。

整个房子是用“蓝砖”砌成,正经的6、70年代的老建筑,比现在一些景区用涂料涂出来的做旧的颜色好看多了。是一种让人看了很舒服的,比莫兰迪色的蓝色深一度颜色的砖砌成的砖房。屋顶是老式的屋顶,不是现在通用的的空心板水泥材质,而是用白灰胶制的灰色屋顶。陪房一侧的墙是石头砌成。大块儿的石头,一层一层像砖一样叠起来,又找平。这种纯天然的大块儿石头叶芬芬在去紫山的路上见到过,好像是作为某种建材,被开发炸山卖完了。叶芬芬只在山脚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一层这样的花纹。

叶芬芬前面有一次下午过来的时候,那天天气太好,阳光正好,天空又特别蓝。叶芬芬就在院子里拍了好多张照片,发到朋友圈,还有人问这是哪个故居或者景点,挺好看的。

院子里还有两颗树。

一颗在月台下,应该有30年以上的树龄了。因为叶芬芬为数不多进来这个院子的时候,这个树一直在。似乎从叶芬芬有这里的记忆开始,这棵树一直是这个粗细,没有变过。

另一棵树在院子南边的牲口院儿里,跟月台这颗树冲着。没有月台边这棵树粗,但是比月台这棵树长的高且更茂盛。

这两棵树都是叶芬芬小时候常见的品种,树干是深灰色的,叶子跟树叶的脉络形状一样,在中间有一根粗的茎,两侧对称生长十几根左右的叶子。

这种叶子是长长的椭圆形。秋天秋风起的时候,叶子就相继掉落。因为它的叶子比较大,掉落的时候也很有感觉。可能一夜北风,你在屋里睡觉醒来,躺在床上会听到院子里树叶一片一片或者几片几片掉在地上的声音,很有存在感。早上打开门一看,院子里已经铺了一地大大的椭圆形的叶子。

这种树很有意思的是,它的叶子先掉,黑色的一排排对称的叶柄等到冬天才会掉。

前一段儿叶芬芬值班,那天晚上很冷,好像是入冬以来第一次,晚上温度到零度以下。

那天晚上,冻了一夜的叶柄,在第二天太阳出来时,一根根掉落下来。在屋子里的叶芬芬只听到屋外噼里啪啦的声音,还以为是下小冰雹了呢。

也只有这种老建筑的院子里才会有这种树了。现在在院子里种树,首先考虑核桃、苹果、梨这种果树,或者开花的观赏树。路边的绿化也是首选“常青”的树、杨树或者法国梧桐这种品种。

这些树的选择都有一种“功利心”在其中。希望它可以赶快结果子、开花、长成,恨不得今年种明年就能享用。

像是这种有老北方特质的树,越来越看不到了。

叶芬芬喜欢这些“老”东西。

就像小时候,说话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说什么做什么都带着“功利心”,不纯粹。

进屋,母亲又在东边的沙发上坐着叠元宝。每次只要母亲一闲下来,就会叠元宝。仿佛永远也叠不完。

听着东边小屋里传来的声音,“还没吃饭吗?”叶芬芬问。

“还没好,蒸的鸡蛋,时间长点儿。”

母亲回答。

姥姥吃了一辈子素。等她高血压后遗症出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开始给老人喂肉和鸡蛋。仿佛要把这一辈子没吃过的肉和鸡蛋吃够。

据说是小姨给姥姥算的,说老人上次昏迷几天醒过来,就是因为这一辈子的荤腥没吃够,所以阎王爷不收。

等了十几分钟,母亲蒸的鸡蛋好了,晾一下端过去喂。

今天老人配合的还挺好,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紧闭着嘴,耍脾气。

自从姥姥开荤以来,母亲总是会从家里给带肉馅儿饺子和鸡蛋过来,给姥姥做着吃。

她常说一句话,“以前是不能吃,一吃就吐,现在能吃了,就多吃点,不比稀饭咸菜养人吗?”

几分钟就吃完了一碗。母亲进东屋,洗碗,还把今天带过来的饺子包装和鸡蛋壳全部装到塑料袋中带走。

可能上次妗妗的话让她心有顾及,母亲在厨房里又拿眼睛扫了一圈。

叶芬芬掀开东屋帘子,“走吧,一会儿天黑的很了。”

这是叶芬芬值班以来,第一次看这个屋。

地上放着一个电磁炉,做饭坐热水都要蹲在地上,旁边有个小凳子,放着个空锅和一份碗筷。再旁边还有一个黑乎乎的柜子,不知道放的什么。

往左边看,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上面杂七杂八的堆着好多东西,黑乎乎一片。

正冲着叶芬芬所在位置是一整面墙,墙正中有一个一看就是“手工”开的四方形“洞”。之所以说是“洞”而不是窗户,是因为那个“洞”上面啥也没有,光秃秃的,用一块儿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纸板挡着。那纸板发黄到发黑的程度,可能碰一下就会碎掉。纸板旁边露出一条2厘米左右的缝隙,透过这个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晚,天空都呈深蓝色了。

见叶芬芬盯着这条缝看,叶母说话了,“你舅舅就长一张嘴。上回还说了这个缝,就只等你姨夫过来给补上盖住了。”

叶芬芬没有吭声。有些人当你明白他就那样的时候,就不想再提。

母亲从厨房出来,叶芬芬跟在身后,催促她赶紧回去。

姥姥又开始喊。

母亲于是把马桶搬过来,让她坐到马桶上。

“等她尿了这回,我就走。”

母亲坐到姥姥床边等她。

叶芬芬也不再说话,坐到东边的茶几旁的小凳子上,刷手机。

等了好久,没有动静。

“我刚让她尿了,大概5点多的时候,她可能不着急。”母亲看时间。

“你还解手儿不解?”母亲大声的问姥姥。说话小声了姥姥的耳朵听不清。

姥姥没吭声,没一会儿,放了个屁。

“你要解大手儿?”母亲大声的问。

“嗯。”姥姥这回干脆的回答。

母亲于是坐回床边,继续等。

“接班儿的时候,俺小姨说了她上回大手儿是啥时候没有?”

叶芬芬问,她今晚值班,要做好准备。

“没有,我再等一会儿吧。”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动静。叶芬芬不耐烦了,“你先回吧,反正我在这儿,又不是第一次。”

叶母看看时间,决定不再等。

“那我先回去了。你先别锁门,一会儿让叶路给你把充电器和线送过来。”

“嗯,你回去吧。”

母亲出门,转身把门口放着的木板,卡到门口。

“别弄了,给她倒马桶,进进出出不方便。”

“把门槛儿放上去,不透风了,晚上不是能暖和点儿吗?”

“不用,太麻烦。”帘子又厚重,再放上门槛儿,端着马桶,出来进去的风险,叶芬芬都能想到。

“那我回去了。”

“嗯,走吧,路上慢点。”

等母亲走了,把姥姥扶上床,好了,现在只有叶芬芬自己了。

叶芬芬喜欢这种绝对清静的感觉。

院子里黑乎乎的没有灯,蓝色的墙砖和长着青苔的绿色的地面,现在看起来更黑了。

幸好在院子外面有一盏路灯。光透过一侧低矮的屋檐照进来。可以照亮另一边的陪房。

晚上12点路灯熄灭,抬头,透过树的枝丫,可以看到蓝的像深蓝丝绒布一样的天空,群星闪闪,猎户座隐隐可见。

明天就是腊月初一,猎户座的腰带,三颗星快要连成一条直线了。

这是叶芬芬值班的福利。因为她在自己小院儿抬头看天空,看不到清楚的星星。

叶芬芬从小对猎户座情有独钟。因为她只可以在群星中,清晰的认出猎户座这一个星座。

小学那会儿,村里的电一个星期来一天就不错了。也没有路灯和小区的霓虹灯、广告灯。村儿里人家里的灯泡,大部分都是只有10度15度的小灯泡,开不开对天空没有影响。

叶芬芬那会儿会跟同学李园园一起,去村外的初中里面找父母在初中当体育老师的李雪。就是那个在高中因为5毛钱,让她们俩至今不敢再见的李雪。她家的电没有停过,跟村里不是一路电。

那会儿有个电视剧《樊梨花》,迷的叶芬芬跟同学,顶着人家的眼色,坚持看很久。

每次去那个同学家里的路上,叶芬芬都会跟同学指出猎户座一起看。就盼着猎户座的腰带能快点连成一线,好快点放假过年。

这些童年的记忆不知道那个跟叶芬芬一起去蹭电视看的同学记不记得。

每个人和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一样,她或许陪你走过你最轻松的童年时光,但是你们现在回想起来的童年记忆,肯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