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师生

教室休息室。

虞沧看着桌边窗台上的绿植,默默出神。

当在众人面前说出那些台词的时候,他可以感受到那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这和三年来无数次的对镜独自练习是完全不一样的体会。

“也许......”

咔嗒。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他的思考。

一个年约六旬矮胖老人手握茶杯走了进来。

面色红润,步伐矫健。

正是虞沧那声称吃坏了肚子下午不能上课的老师——印嘉石。

印嘉石,夏国上世纪末电视剧黄金男配,巅峰时期国内四大电视台的最佳男配角被他拿了个遍。

只可惜在电影领域未能有更大突破,两次提名金鹤奖电影类最佳男配均铩羽而归。

年岁渐长之后,作品产出减少,受聘到成大戏剧系担任导师教授,开始了他老人家愉快而轻松的半退休生活。

虞沧算是他老人家正儿八经的入门学生。

“下课了?”印嘉石走到虞沧身旁的位子坐下,笑眯眯地啜了一口茶。

“下课了。”虞沧看着自家老师这幅悠哉模样,脸色一黑。

八月份的时候,他从欧罗巴进修归来。

正当他犹豫着以后发展方向的时候,就受到了印嘉石的邀请,暂时来成大担任他老人家的助理教师。

用印嘉石的话来说,成大这个地方又给钱又提供教职工宿舍,食堂饭菜又花不了几块钱,实乃帝都生活成本的洼地。

对于虞沧这样正处于人生迷茫期的年轻人来说,没有比成大更合适的地方了。

印嘉石一番舌灿莲花之后,虞沧就稀里糊涂和成大签下了为期一年的劳动合同。

怎知一脚踩进了一个大坑,成了印嘉石这个“黑心”老师的工具人。

“哎怎么见到老师我就这么愁眉苦脸的,小虞啊,你这样子为师真的很心痛。”

“是吗,您竟然还有心,真是令学生我感到诧异呢。”虞沧咬牙切齿。

“臭小子,一点都不晓得要尊师重道!”

“是您先为老不尊的!您再不来上课,我看马上就有学生要向学校举报您了,悠着点吧您。”

“咳咳咳,下次我一定来、一定来,”印嘉石又喝了一口茶,掩饰几分尴尬,又辩解道,“我看那些学生挺喜欢你的啊,尤其是那些小姑娘。”

“您这又是从哪听来的?”

“你三师姐说的,她经常逛咱们学校的论坛。”

虞沧:......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也没课了,就边走边聊吧。”

两人起身出了门,漫步在渐渐开始有落叶的校道上,向教职工宿舍的方向走去。

路上不时有学生向两人问好。

“你也来学校一个月了,想清楚了吗?”印嘉石向一个学生点头示意后,转而问虞沧,“转幕后,还是演员复出?”

虞沧沉默不语。

“其实这两个都不错,你本科学了四年表演,研究生又跨领域攻读了三年编剧,都有一定的积累。”

“不用太在意我的看法,无论哪个选择,也不可能比你二师兄还......不是吗?”

想起了自己那位离经叛道的二师兄,虞沧和印嘉石相视一笑。

将拇指在食指指腹处轻轻摩挲了一阵,他终于开口道,

“复出。”

“好!我就猜到了!”

也不问虞沧原因,印嘉石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移到他面前。

“既然决定复出,那就看看这个吧。”

虞沧看着纸上的标题,眉头微皱。

“《新·演员》?”

他继续向下看去,后面是对这个标题的简要介绍。

【《新·演员》,这是一档由辰光电视台与八大娱乐经纪公司联合推出,由辰光电视节目中心制作的,以年轻偶像追逐表演梦想为内容的演技竞赛类综艺】

【目前节目已经在筹拍过程中】

【......】

“idol转型演员?这似乎和我扯不上关系吧老师。”

“按道理来说,是和你没什么关系,”印嘉石点点头,继续补刀,“你一个三年没有作品的过气演员,可比不上那些人气流量偶像。”

“您说得对。”虞沧面无表情,心中滴血。

“不过你老师我呢,身为业内知名大前辈,受邀成为这个节目的常驻导师了!”

“然后?”

“然后你老师我啊,详细地研究了一番这个节目,发现他们有个岗位还缺人。”

虞沧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印嘉石,琢磨着他又在给自己挖什么坑。

“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岗位?”

“我总觉得您又在忽悠我。”

“呸呸呸,你把老师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次绝对没有坑你!”

“那您姑且说说看吧。”虞沧将信将疑。

“不识好人心的臭小子,是表演助教!”

“又是助教?”虞沧下意识反问。

“什么叫又是助教?!这次不一样!”

“那您详细说说。”虞沧不为所动。

“嗯,就那些个年轻流量,如果一开始没有人在旁边给他们讲戏,没有人引导着入戏,你想想那会是什么惨烈的场面?”

虞沧默然无语。

流量偶像转型演戏这个风潮,是他远离娱乐圈的这几年时间里才开始兴起的,他对其中的具体情况并不算了解。

“您的意思是,让我在其中表现一下,积攒热度?”

“正解。”

“只是,这个节目似乎是这些娱乐公司联合制作的吧,他们能容得下我?我的年纪可还不算大,他们愿意给我表现的空间?”

虞沧虽然不了解当下流量偶像们的状况,但却也不缺乏基本的判断。

天上从不掉馅饼。

“他们确实不太乐意。但别忘了,辰光电视台才是真正掌握制作和播放的主导力量,而电视台最看重什么?”

“收视率?口碑?”

“嗯,你不觉得一个沉寂三年远走进修的演员,突然复出,演技溢彩也是一个很有趣的看点吗?总比让偶像们全程辣普通观众的眼睛要好一些吧。”

“您确定我不会被他们的粉丝黑死吗?”

“我确定我的学生可以把他们的粉丝给拐到自己这边来。成大戏剧系连续四年专业第一,你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

虞沧却是不理会他的激将法,而是接着问道,

“您单用这个说法就说服了制作人?让我这么个不安定因素进去?”

“是不是你也被老师我的口才所折服了?”

“实话说吧,您到底搭进去了多少人情。”

虞沧也是见过世间冷暖的,印嘉石的话他只信了一部分。

被他盯得无奈,印嘉石才说道,

“辰光电视台明年的两部戏,我应下了。”

“别想太多,他们争他们的名次,造他们的势,你做好你的指导示范,让所有人知道......虞沧,我印嘉石最得意的门生,回来了。”

沉默半晌,虞沧直视着这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惫懒老男人,轻声道,

“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斩钉截铁一般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