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元的话没有说完,嘴巴已经张的老大,锦绣晓得锦元误会了,但此刻锦绣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和锦元解释。两人一躺一站,过了很久锦元才叹气:“锦绣,就算你真有这样的念头,你也不能当着大哥的面说出来,就算当了大哥的面说出来,你也不该被越梅听到。我告诉你,她这两天,可风光了。”
“她风光她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锦绣喃喃说了这么一句,锦元的眼睛瞪大一些,接着又叹气了:“锦绣,你难道真以为,大哥喜欢你,就会……”
“没有这回事,锦元,你猜错了。”锦绣觉得自己和锦元,纯粹是鸡同鸭讲,索性不讲了,再次把自己深深地埋进被窝里。锦元又长声叹息,锦绣抬起头,勉强对锦元露出笑:“你叹什么气呢?都说,叹气会变老呢。”
“我原本以为,你会得到大哥宠爱,从此风风光光的,可现在瞧来,明明不是这么一回事。”一个被王妃记在心上的妾,在这王府里,吃不到什么好果子的。宁王府内前殿后院分得很清楚,宁王是从不管这后院内的事儿的,宁王的姬妾,就算在那掐的你死我活的,也没有一个敢在宁王妃面前多说一个字。
而现在,锦绣的话,明显让宁王妃非常愤怒,甚至下令杀死锦绣。锦元想破了脑袋,都觉得锦绣的前程,简直黯淡无光。
锦绣没有说话,牙咬住下唇,就算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没有宁王王妃的命令,连宁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锦绣的眉紧紧皱起,把脸埋在枕头里,这枕头用的料子是上好的绸,柔软轻滑。脸蹭过去,一点也不觉得粗糙。锦绣眼里的泪已经滴在枕头上,不想让锦元担心的她,只有这样默默哭泣。
门外响起说话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锦元,锦元,大哥叫我来瞧瞧,锦绣姑娘醒了没有?醒了的话,大哥要过来和她说话。”锦元听出是小吴的声音,忙上前打开门,和小吴说长道短。
孟微言要来了?锦绣脑中已经转出很多念头,求孟微言吗?求他把自己放出去,还是在他面前表示自己心里有他,愿他庇护?想来想去,锦绣越想越郁闷,似乎每一个主意,都由不得自己,每一个念头,都要受人安排。
“锦绣。”锦绣还在思索,孟微言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锦绣急忙抬头,慌乱之中,也忘了擦掉眼中的泪。孟微言看见的就是双眼含泪,似在乞求也似在哭泣的锦绣。想起这几天的事,孟微言觉得有些气闷。
虽说在别人瞧来,自己和宁王妃之间,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可孟微言晓得,宁王妃心中那个疙瘩,已经结下了,不会再解开。
“锦绣,我已经和娘说过,等你好了,就赏给你银子,把你家人传来,带你出府。”孟微言的话说得很快很急,一点不给锦绣思考的余地。说完之后,孟微言就转身离去,锦元见孟微言话说的决绝,走也走得那么迅速,倒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锦元才追出去几步,想想又觉得不对,转回床边对锦绣抱怨地道:“哎呀,大哥怎么会这样说?”
“说不定是越梅在大哥耳边说了什么挑唆的话。”锦元得不到锦绣的回应,开始自顾自猜想起来,锦绣这会儿都还在震惊之中,自然不会理会锦元。
直到锦元对锦绣道:“你这会儿也醒了,好好躺着,我去寻越梅,好好地羞羞她。”
寻越梅?锦绣见锦元卷起袖子就要往外走,急忙喊住她:“你去寻人的晦气做什么?你方才不是说过,她这些日子风光的很,这要有什么万一,吃亏的是你。”
“这会儿王妃还没发话,她还是三姐身边的丫鬟。三姐身边的大丫鬟,和我们还不是一样的?我才不怕她。”锦元这会儿一门心思地觉得,就是越梅坏了锦绣的好事。想想锦绣要成了孟微言身边的宠妾,自己就可以去伺候锦绣,等到以后,寻人家也能寻个好一些的。毕竟等海棠离开,还有好几年呢。
锦绣看出锦元这一脸气鼓鼓是真的为了自己,抿唇一笑:“这也没什么。锦元,你别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我原本就想出府,这会儿不过是早了那么两年罢了。不过早两年也好,我就能见到我爹娘了。”
“万一你爹娘早想把你卖掉,换笔银子呢?”这个问题锦绣是真没想到,不过锦绣只一愣就笑了:“我爹娘不会的。锦元,我说一句话,你别恼,我爹娘和你爹娘不一样。”
这一句话说的锦元心酸不已,低头在那擦眼泪,锦绣这会儿觉得满天的阴霾都散开了,伸手拉住锦元的手:“锦元,不要恼我了,等我出了府,要有空,就来探你,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王府里面,什么好吃的没有?”锦元勉强说了一句,抬头看着锦绣双眼红红:“锦绣,我舍不得你。在王府里,虽说我们是服侍人的,可有你陪着我,我心里也好受一些。这会儿你要走了,我这心里,怎么就那么空呢?”
锦绣伸手擦一下锦元的泪,接着锦绣笑了:“你啊,知道我还病着,就来怄我,等以后我出去了,就不来寻你玩了。”
锦元不好意思笑了,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神情各不相同。锦绣眼中是轻松,是向往,锦元的眼中,写满的全是不舍,两人再没说话,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锦绣的家人,都寻到了吗?”孟微言对锦绣说出那几句话后,不敢看锦绣的神色就匆匆离去。直到走出好远,孟微言才停下脚步,方才分明是害怕锦绣脸上露出的欢喜会让自己难过。因此孟微言只有寻出话来问身边的小吴,好掩饰这样的不同寻常。
“寻到了,当初他们进府时候,从哪里来的,都有记录。王妃已经命人去把锦绣的家人带来,差不多还有两三天就到了。”小吴对孟微言回答着,接着偷眼瞧孟微言的神色,想了想才道:“大哥,您没有说出来,可我能瞧出来,您对锦绣,不是没有……”
“我答应过爹爹的,也答应过娘。”好好地做王府世子,好好地待自己的妃子,好好地,把喜欢这种感情封闭起来,为的是这个王府能平静能安然。不用像越王府一样,在越王薨逝之后,让那么多人陪葬。
自己的命是命,那些姬妾的命,也是命啊!自己一生都能望得到头,又何必再为了一己之私,填进去别人的命?特别是,填进去自己喜欢的人的命?孟微言回头,看着锦绣这两天暂居的屋子,送走了,也是好事一桩,不会让自己的心神再次荡漾,不会让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而在那黯然失神。
“大哥,您既舍不得,为何又?”小吴看着孟微言在那徘徊,迟疑良久后问出这么一句,孟微言收起思绪,浅浅一笑:“小吴,那天在越王府里,你见到婶婶和叔叔之间的相处吗?还有,叔叔薨了,婶婶就命吴夫人殉葬了。”
原来是这样?小吴“嗨”了一声才道:“大哥心肠好,替人想得周到,我们服侍大哥的人,也有好处。只是大哥我说一句话,您别不爱听。别说吴夫人不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了,吴夫人的爹娘,也愿意女儿去越王殿下身边争宠呢,毕竟没了一个女儿,可是能给家里换来大好处的。”
还有这样的事?孟微言看向小吴,小吴叹一口气才道:“别说女儿,就说儿子,爹娘养活不起,不也把我卖进王府了?他们难道不知道进了王府,就再也不能……”进了王府,要做贴身服侍的人,就要去了势,就要一辈子都是残缺的。王府做粗活的,也有完全的男人,但这些男人是永远都不能进入后院,更不能靠近主人们身边。
要在王府之内,得到主人的信任,那只有选择成为内侍。小吴想着,不由有些心酸,借着风吹把眼泪擦了:“大哥,人要没有钱用,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命不命的,谁在意呢。”
孟微言站在那里,又望向锦绣住的屋子,接着孟微言笑了:“可是我知道,锦绣不是这样想的,况且……”
如果爹娘都不疼爱她,为了荣华富贵就把女儿给卖了,这样的爹娘,又有什么资格得到荣华富贵呢?不过这些话孟微言没有对小吴说,只是站在那里,小吴也没有再劝,风吹着他们的衣袍一角,渐渐地,有雪点被吹下来,这一年晚到的第一场雪,终于被吹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