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医学人文不可或缺

一、医学的人学属性
医学是随着人类痛苦的最初表达和减轻这份痛苦的最初愿望而诞生的。医学从其诞生之日起,就伴随着帮助、同情的人道主义关怀。医学不是单纯只有科学性,还应该具备社会性与人文性。医学直面的是人,应该是“人学”。相对于探究外部客观事物、追求普遍知识的科学而言,人学主要是提高个人精神境界和智慧能力的一门学问。所以,人学包括人性、情感、思想、价值观、生命理念、感受等只有作为人独享的品质。疾病是客观存在的,没有思想,没有感觉,世上的疾病都是一个样子,只能区分出疾病的种类,或是肺炎、或是癌症。但疾病在不同的人身上就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感觉,或痛苦、或恐惧、或无奈。正是医学的人学属性,使世上所有的病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会出现相同的病例。
早在神灵主义医学模式和自然哲学医学模式时期,由于对疾病的认识少,治疗手段也不多,医学的人学属性表现得最为明显,医生遵循的治疗宗旨是身体的自愈力、语言的安慰和不伤害原则。伴随着机械论医学模式的发展,人类进入了医学科技高于人学的物学显示阶段,技术成为医学的主要支撑手段,医生只用数据说话,与病人面对面的交流越来越少。特别是在进入生物医学模式发展时期,病人失去了关爱,缺少照料,即使疾病得到了治愈,病人也会留下不好的心理感受。
美国著名医学家刘易斯·托马斯(2011)曾坦言:他对医生本人不患重症感到“遗憾”。因为如果那样,医生就始终无法体验病人的恶劣处境,始终无法真切地感受一个人面临生命危难时的悲伤和恐惧,自然也就无法“感同身受”地去呵护与体恤对方。医字的结构内有一个“人”字,一撇是技术的医学,一捺是人文的医学。由于科技的发展,人文医学的这条腿在逐渐短缩,医学出现了不和谐现象。美国人类学家、流行病学家罗伯特·汉(2010) 249在20世纪70年代末用5个月的时间观察一位叫巴利·希格勒内科医生的日常工作,在巴利看来当今的医学过分依赖技术,他讲到“我们到底在治疗这些数据还是病人?”
医生必须把病人作为一个整体来治疗,必须对医学作为“人学”的合理性和目的性进行关注。人类对疾病征服的实践活动综合了科学性、艺术性和宗教性,没有人文的医学只可能是不完整的医学、非人性化的医学。
荀子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说明作为人,对待人,都需要有思想、有情感。而作为医生,更须知晓人文,富于情意。医患关系中除科技关系外,极为重要的就是人文关系。病人需要从医生那里得到精神鼓励,医生也需要以人文关怀去照护病人。虽然医疗技术日新月异,但医生千万不可以只关注技术,医学不是纯粹的科学,医学不是公式,医学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医学不是技术高于一切,医学不是唯疾病论。
人是生命的主体,思想让生命充满意义,精神给了生命存在的理由。人的机体是复杂的,它由结构、生理、营养、免疫、肠道菌群等所把控,更受激素、心理、精神所支配。疾病带来躯体的苦,常常被心理和精神因素所放大。现代医学在治疗躯体的苦上比较泾渭分明,但在治疗心理的痛上就显得底气不足、有勇无谋、举步维艰,有时会落荒而逃。这正是医学走到今天,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被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原因之一。
二、医学人文体现人的价值
每一种疾病都意味着痛苦,都是对生命的一种威胁,医生绝对不只是要满足对疾病的关注,更要主动关心人这个整体。苦是被世间所排斥的,不易被人接受;痛也是违背了常人的习惯,不符合人的口味。而疾病是苦加痛,疾病的苦融入了躯体,疾病的痛进入了精神,苦不堪言,痛难忍受,这就是被疾病困扰的病人的真实写照。故此,若只把医学看作是简单的防病治病,那未免会有些狭隘。医学更要凸显人的价值和意义,它包括人的本质和人的精神世界。疾病虽然是医学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有了疾病,才有了医学,但它不是医学的全部,医学还涵盖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历史、人与文化和人与情感等。
医学人文就是以人为本,既要治病,又要关心人、关爱人。许多时候病人一生的快乐,会被疾病的痛苦在一刹那剥夺得干干净净。有些疾病可以被医治,有些疾病不能被医治。如果医生把赌注都下在疾病的救治上,那就模糊了作为医生的真正价值。医生的准入门槛是至少要有爱心,这种关爱一定是纯洁的、是发自骨子里的、是带着真情的;虚情假意不是关爱,矫揉造作不是关爱,敷衍了事不是关爱。医生有了这种对病人的关爱,才会自然而然地融入临床工作中去,病人会从医生的语言、眼神、肢体动作感受到医生的这份关爱。这份关爱可以帮助病人化解忧虑、孤独、无奈,安抚病人不快乐的心;同时也能增强病人战胜疾病的信心和勇气。16世纪法国医生巴累说:医术的基础必须是爱。
人人都是潜在的病人,今日的医生也可能是明日的病人,医生应该比一般人在医学人文对人的价值体现上更具有发言权。“学会做一个好病人吧,这会让你明白怎么才能做一个更出色的医生。”罗伯特·汉(2010) 325在《疾病与治疗》书中写了一位医生成为病人后的感想:“如今,我知道,因为我自己已经亲身经历过了。于是现在我能够开始真正理解我的病人们的感受,理解那些我多年来看过的成百上千位身体感觉和自我感觉上深受困惑的病人,他们是怎么想的。我能够倾听他们的诉说,我能够理解他们,我还能够偶尔帮助他们,因为我自己也经历了这样的过程。我开始和我的病人们一样意识到,在真正掌握病情的医生和搞不清楚状况的医生之间,存在绝对的差别,而这种知道只能通过切身体验,通过深深体味病痛和崩溃才能够获得。”显然医学人文是每一位医生的必修课,也是好医生和平庸医生的分水岭。
从医道路是一场专业知识和人文思想不断深化的修行。冰心老人曾经说过:爱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着花香弥漫,使穿花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医生的情怀来源于职业,产生于内心。有时医学是技术的比拼,但更多时候是爱的较量。
疾病的苦、对死亡的恐惧、被社会的抛弃感、得病后的羞耻感都不时地影响着病人,侵扰着病人。心理的波折、精神的压力,常常让病人坐卧不宁、寝食难安、生不如死。许多时候病人不是被疾病打倒了,而是被精神所折磨。所以,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医生的爱、医生的同情来得更真实、更具体、更有效。
医生的同情心是基于病人的负面情绪或处境所产生的一种情绪反应。其实质是对病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对病人的不幸产生共鸣;能设身处地理解病人的思想、感情和需求;能及时给予关心、安慰、支持等情感援助。医生之伟大,在于医生是一个人道的职业。医生的伟大显示在医疗活动的每一个细节:亲切的问候、真诚的微笑、细心的嘱咐、精心设计的治疗方案等。医学若没有人学属性,医生将寸步难行。
希波克拉底认为,医者应该具有超越世俗的爱人之心,医者应以病人的生命为重,做医学的仆人。《太平圣惠方》提到:为医之道,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