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麻醉危机资源管理
第一节 麻醉危机的概念
一、麻醉危机的定义
医学术语中危机最初指“病情急转期”,“危象”,古代医师把病情分成几个时期,患者的危机时期就是病情是朝好的方向或坏的方向转化的转折点。在现代医学领域危机一般定义为“由一些短暂,紧急的事件构成,对患者造成显著危害的时刻”。危机需要积极处理才能防止对患者造成伤害,一般不可能自行解除,所以危机的处理是否及时得当直接决定患者的转归。麻醉危机是指临床麻醉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导致术中患者状况突然恶化,出现紧急情况,并可能对患者的生命和健康造成严重威胁的特殊状况。与其他危机相同,麻醉危机也具有突发性、复杂性、不确定性和高风险性等特点。
二、麻醉危机的特点
麻醉学是一门本质上就蕴含着危机的学科。众所周知,“只有小手术,没有小麻醉”。1954年的研究统计显示,麻醉相关死亡率高达1/1 560,麻醉在当时是一项相当危险的操作。随着科学的发展,技术的进步,麻醉不良事件的发生率在大大降低,近年来数据表明,术前健康的患者,麻醉因素导致死亡的比例在发达国家约为1:200 000。但麻醉的风险性仍然是至关重要的问题。麻醉医师常常需要在极大的压力下,快速诊断和处理患者,其实麻醉本身就包含危机。麻醉与其他专业领域不同点在于,麻醉的环境十分复杂,麻醉过程中患者状态是不断变化的,而复杂的环境和不断变化的过程紧密关联并强烈的相互作用,使得危机更容易发生,也更难处理。麻醉是一个“复杂、动态的世界”,包含以下几个特点:
1.突发性
麻醉中患者的状态是持续变化的,在麻醉过程中,不可预料的事件频频发生,很多超过了麻醉医师的控制范围,比如一个无过敏史的患者发生了过敏反应。麻醉本身并不是一种治疗手段,外科才是,麻醉医师通常给外科医师创造手术条件,而外科医师常常会制造危机,比如无意中切断大血管,引起大出血,这使麻醉医师在处理过程中十分被动。危机的发生常常很突然,即使常规的工作也会发生。
2.复杂性
系统的复杂性源于大量相互关联的组件。麻醉医师最关注的系统就是患者,患者是个极其复杂的系统,有许多器官组成,又包含很多子系统,比如循环系统、呼吸系统和神经系统等,而这些系统的功能现在还没有完全了解,与工业系统不同的是,人体系统无法设计、制造,也不可单独拿出来检测,更没有操作手册可参考。患者的某些生理变化可以靠自身系统进行调节,麻醉会减弱甚至消除了患者自身的保护性和补偿性的生理机制,并将内部系统和外部系统紧密联系在一起,比如使用呼吸机连接患者的呼吸系统,血管活性药物输注用以调整循环系统等。用于患者的仪器设备通常由许多独立组件构成,由不同的工程师设计,不同的厂商生产,不同的人使用,造成设备与设备之间,设备和患者之间,设备与操作者之间的相互关联和作用变得相当复杂。
3.不确定性
患者本身就包含许多不确定性。现代医学对人体的研究尚不完善,许多机制尚不明确,存在很多无法解释和无法预测的情况。患者的真实状态通常不是直接测出的,而是从临床表现和监护仪的数据推测出来,然而这些数据并不完美,与工业系统不同的是,患者的监测数据主要来源于非侵入性且比较容易获得的方法,这些容易受到各种各样的干扰,比如心电图是通过体表的微弱电信号采集生成的,电刀等设备对其干扰很大。即使是有创监测也受到人为和患者生理因素影响,比如桡动脉测压时未排空管道内空气造成压力读数失真。即使麻醉医师知道患者的真实状态,患者对干预措施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因为患者在反应敏感性、药代动力学、药效学等方面存在基因上或后天获得性差异,所以对相同剂量的药物或常规操作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反应,在创伤、危重等危机情况,这些反应会出现明显差异,表现为反应过度或反应不足,例如同样是置入喉镜,反应各不相同。
4.高风险性
麻醉是高风险的医疗行为,麻醉医师的决策和处理直接影响患者的预后,即使是相对健康的患者进行择期手术,也可能出现死亡、神经系统损害等永久性灾难性的后果。每一种干预措施,即使是适当的,都伴有不同程度的副作用发生,其中有一些是灾难性的,比如大剂量使用收缩血管的药物维持循环可能造成肾衰竭。此外,很多风险是无法预测和避免的,与其他工作不同的是,如果出现问题,可以停止或取消生产,但急诊手术本身就是挽救生命,此时要评估和平衡手术麻醉的风险和患者自身的风险是非常困难的。
三、麻醉危机的产生与发展
危机被认为是突然出现并迅速发展的,但人们通常可以从一些问题或事件中发现并识别危机。比如,术中发生了低血压,如果麻醉医师及时发现并纠正,并不会对患者产生严重伤害,但是没有发现并纠正,可能引起永久性神经损害。这说明了危机的发生发展不是随机的,其往往源于一些潜在性问题,由一些事件触发,从而发展为危机。
1.潜在性问题
也可以称作潜在性因素或潜在性缺陷,是指先天性或后天性的缺陷或错误,潜伏在系统中较长时间,无法察觉或表现不明显,这些潜在性问题不会直接导致危机发生,但是危机发生的基础或隐患。可分为:
(1)设备缺陷:
现在医学十分依赖各种医疗仪器设备,尤其是麻醉,但这些设备的设计制造并非完美,由于专业知识的差异,其潜在性问题常不能被麻醉医师发现。
(2)患者因素:
手术患者不可能把所有的检查都做一遍,造成对患者身体功能不完全了解,患者的潜在问题无法被发现。
(3)安全意识缺失:
现在医学教育重点放在知识和技术的培训,缺乏安全意识的培养,造成即使在知识技术水平较高的情况下,仍有人为错误引发危机。安全意识是最容易忽略的潜在性问题。
2.触发事件
危机可以由一个事件或多个事件触发,麻醉医师通常关注自己专业相关问题,对于其他问题关注较少,触发事件来源于以下四个因素。
(1)患者:
许多问题发生与存在潜在性问题的患者,比如研究表明,即使没有明显血流动力学波动或麻醉问题,心肌缺血仍有可能发生。
(2)手术:
单纯手术刺激引起生理反应可触发,如心动过速,也可由一些突发事件触发。如压迫器官或切断大血管,会迅速演变成危机。
(3)麻醉:
即使没有潜在性问题的患者接受麻醉也会出现意外,麻醉操作不当会导致伤害,尤其是麻醉减弱或消除了患者的保护性机制,使麻醉操作、体位变动更容易造成伤害。
(4)设备:
患者需要仪器设备监护重要功能并维持麻醉,如果设备故障,患者将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设备问题往往导致处理其他问题更困难,因为除了处理设备问题分散了麻醉医师的注意力,另外其他问题的处理也需要依赖本身已有故障的设备。
3.发现和处理
潜在性问题经过某些事件触发,会演变为严重的问题。不同的时期干预,不同的处理措施可能会产生不同后果:没有及时发现处理,严重事件发展为危机,造成严重危害;发现并处理及时,严重事件没有发展成危机,或危机已发生,但未造成严重危害;发现并处理,但处理错误或不当,严重事件发展成危机,造成更严重的危害。对于麻醉医师来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必备技能。麻醉机、监护仪、输液管路、手术医师操作等,均应尽在麻醉医师的关注之中。高度警惕要求麻醉医师在进行其他临床操作时依然对各种事件和信号保持警觉。监护仪是麻醉预警的重要战场,患者的血压心率等变化往往是不良事件发生的先兆。围手术期麻醉医师需要重点关注的危机是多方面的,包括患者自身情况所导致的危机,手术医师操作所导致的危机,仪器设备所导致的危机,工作环境所导致的危机等情况。例如,恶性高热虽然罕见,但极其凶险,恶性高热的早期临床特点包括无法解释的心动过速、机械通气时患者出现高碳酸血症或者自主呼吸患者出现呼吸急促、代谢性酸中毒、肌肉强直、心律失常等,晚期可出现中心体温快速升高、高钾血症、肌红蛋白尿、DIC、严重的心律失常或心脏停搏等,及时地发现恶性高热早期的临床表现对于后续的抢救是至关重要的。有些体位和手术操作易导致患者出现肺气栓,除了关注监测患者生命体征的变化外,对可能引起气栓的手术步骤也需要时刻保持警觉。
处理危机的最好方法就是预防危机发生,但即使做了充分的预防措施,也不能阻止危机发生。经验表明,尽管麻醉过程中尽量避免问题出现,各种各样问题还是占较大比例。有一些研究数据可能反映一些情况:在一个全身麻醉多中心研究中,17 201名患者接受了全身麻醉,86%的患者出现了至少一个不良后果,超过5%的患者出现了一个或更多严重后果;Cooper和助手在研究中发现18%的患者在手术室或复苏室发生了中等程度的不良事件,3%出现了严重事件;麻醉相关死亡率,美国等发达国家大约为1:250 000,而美国航空总事故率只有1:350 000,围手术期死亡率可能高达1:1 400,这是美国航空事故死亡发率的45倍,对于患者的安全,麻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Cooper等对19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期发生于麻省总医院的麻醉危机事件统计研究列举了25个最常发生的麻醉危机事件(表3-1-1)及产生麻醉危机的相关因素(表3-1-2),研究将麻醉危机事件定义为麻醉密切相关的人为错误和设备故障,如果未及时发现或纠正,可能导致或已经导致患者住院时间延长甚至死亡的一系列不良后果的事件。随后的30年里,许多国家和组织进行了危机事件研究,事件的分布可能有所改变,但结果有相似之处,这个研究结果仍能为分析产生危机的原因提供帮助。
表3-1-1 最常发生的麻醉危机事件
资料来源:COOPER J,NEWBOWER R,KITZ R.An analysis of major errors and equipment failures in anesthesia management:considerations for prevention and detection[J].Anesthesiology,1984,60 :34-42.
表3-1-2 麻醉危机事件的相关因素
资料来源:COOPER J,NEWBOWER R,KITZ R.An analysis of major errors and equipment failures in anesthesia management:considerations for prevention and detection[J].Anesthesiology,1984,60 :3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