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一个早晨，天气格外的晴朗。这是蒙州市最舒服的季节，既不潮湿也不寒冷。街角的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刮到脚边带来丝丝凉意。马路旁咖啡馆门口的户外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三个客人，两位男士和一位坐着轮椅的女士。
“这段看起来很像电影的片段，来自一个人的梦境。”成泉按下回车，暂停了影片的播放：“他是「心流」的用户之一，我们通过科技手段复原了梦者梦境的内容。”
“啥是「心流」？”说话的是谭警官，成泉的大学同学。他摘掉一边的耳机放在桌上。
“「心流」是FDI发明的智能科技，同时也是因果集团的专利。不过因果集团并没有开启它的真正用途，目前这个专利搭载在这款手环上，用于监管人体健康数据。但实际上，心流还存在一个未公开的隐藏功能。”成泉说着，从一个密封袋中拿出一只智能手环递给谭警官。
谭警官接过手环，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是一只外观很常规的硅胶手环，除了紧贴皮肤的那一侧有一片金属传感器外，没有任何特别的设计感：“你刚才说，它尚未开启的功能是什么？”
“它可以捕捉用户的实时能量波动，并自动上传至FDI的后台，通过加密转化，就可以复原并重现用户的各类思维影像，比如回忆，梦境，谎言等等。”
“你叫我过来的目的，就是看这个梦？”谭警官疑惑地反问道。
这时，一个柔软且有条不紊的声音插了进来：“不完全是，我们想通过这个梦，找到做梦的人，但遇到一点问题。”说话的人是那位坐着轮椅的女生。
“此话怎讲？”
“您好，刚才忘记自我介绍，我叫阿一，是成泉的同事，我就是这个「心流」技术的发明者。”女生稍微放低了一点音量继续说道：“我和成泉都是因果集团的科研技术员，同时也是F·D·I—心流奇探调查科的成员。但，我们现在做的事与因果集团没有关系。”
阿一落座的角落后方有两排2米高的龙门花架墙，遮挡住部分后街的风景，花架顶部的格栅透下了的几缕阳光，使这个角落相对其他区域的光线更暗。谭也认真观察着眼前这个淡定的女生。她的年纪看上去相当年轻，没想到已经自称是一位科学家了。她戴着眼镜，眼镜后方有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太阳的点点光斑洒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通透。稳重的气场，让她的气质看上去有点清冷。她的身形有点瘦削，可能腿部有残疾导致她的下半身肌肉萎缩严重。即便她穿着宽松的长裤覆盖住了腿部皮肤，还是能看出明显的骨骼感。她所坐的轮椅应该不是量产的，而是在老式轮椅骨架上自行组装了一些零部件改造而来的特制版轮椅。
阿一推了一下眼镜，接着说道：“这个健康手环目前全球的注册用户近20亿。用户信息是因果集团的绝对机密，我和成泉的级别不够，无法得知这位用户的个人信息。”
“呃……我还是不太明白。”谭警官打断了阿一的话：“梦能有什么要点吗？梦，不就是大脑虚构出来的吗？谁都会做梦不是吗？”
“嗯，这里我需要跟您解释一下。”阿一点了点头，说完她的手指向屏幕上的一帧定格的画面：“简单来说，人类的意识分成很多种，每一种都有其特定的频率区间。人体与「心流」相连后，「心流」会识别这些特定频段并将其复原成影片。梦境，想象，谎言等这类大脑虚构的内容也将被识别出来，而这些虚构的内容在复原的影片里将呈现出褪色的低饱和度形态。”谭警官听到这里摸了摸下巴，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刚才看到的这支影片有的地方是黑白，有的地方是彩色的了。
接着，阿一触摸轮椅上的按键，屏幕随即切换到另一个画面：“对比另外一处，如果捕捉的频率同时来自于多人共有，影像会在多次叠加渲染下，复原出比虚构画面更鲜活和生动的色彩以及清晰度，所以，通过不同复原形式，我们可以简单区分这支影片里，哪些内容是真实存在过的，哪些是大脑凭空杜撰的，一目了然。”
“哇……”谭警官显得有点惊讶，他用托着下巴手掌，支撑起太阳穴，歪头沉默了片刻，明显在消化阿一刚才的这番话：“啊……这......，我想提一个问题。这里出现的手指，塑料袋，色彩明显比其他鲜明，影像非常清楚，其他地方，比如女人的脸，就是高度的模糊，影片里其他物品有的也带着一种陈旧的褪色感，这又是什么原因？”
“这个问题我能回答。”成泉举手：“根据我的经验推测，人做梦的内容不见得是100%实际发生过的，但梦境中的某些元素可能来源于现实。「心流」将这些的频率区间以不同呈现渲染形式复原出来。所以，你就会看到一支有的地方褪色、有的地方鲜艳、有的地方清晰、有的地方模糊的影片。因此，这段梦境并不完全是天马行空的想象，而是部分基于梦者的真实经历。”
“呃……难道没有一种可能是，做梦的人睡前看了什么重口的片子，晚上做了个噩梦罢了？”谭警官反问：“我的意思是，仅凭此人做过这种血腥的梦，就能当成罪犯抓起来，那也太草率了。”
“不会，习得型记忆和体验型记忆产生的频率区间不同，会被「心流」识别出来。这些波动主要来自身体和大脑，身体记忆和大脑记忆的波动既存在交叠又各自属于不同的区间。”阿一说完，从身后的文件袋里拿出一沓2cm厚度的文档：“谭警官，这是我相关研究的论文，不放心你可以看一下。”
谭也身子稍稍往后一仰，摆了摆手：“啊，不看了，我也看不懂。我暂时相信你的研究。你刚才说习得型记忆？体验型记忆？我不太懂。”
成泉想用浅显的话解释给谭警官听：“我们的记忆体比自己想象中强大，能够记住很多体验过的经历的细节，但事后会以为自己忘记。举个例子A和B曾经是朋友，后来因为利益纠纷大吵过一架。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致来龙去脉记得，但各种细节早已被二人淡忘。「心流」就可以辅助他们补齐所有的记忆细节。因为大脑更倾向于让我们忘记，而记忆体比大脑更诚实。”
阿一点点头，肯定了成泉的例子：“嗯，可以这样理解，虽然这个解释并不严谨。”
“以为可以忘记的，其实根本忘不掉……？我好像有点懂……。”谭警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眼前的高科技从人道主义出发，是存在争议的。所以，他的口吻开始略带迟疑：“但，我觉得自己并不完全理解你们的做法。”
阿一看出了谭也的迟疑：“嗯。谭警官，我很清楚你在担忧什么。我想表达的是，如果复原出来的记忆可以帮助需要的人，揭示那些被人掩盖或遗忘的真相呢？回看这段梦境，这里色彩鲜明的部分，是来自梦者的真实体验，因为身体真实地感受过，所以特别的清晰。而梦境中其他或不明或褪色的部分则是由大脑‘伪造’出来的占位形象，这部分只是为了逻辑自洽而存在的......。”
“好的明白了。”谭警官再次打断了阿一：“你们其实是想告诉我，你们的科技证实，这大概率是一起真实发生过的碎尸案？”
阿一表情回复严肃，朝着谭警官点了点头：“是的，不仅如此，做梦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或者帮凶。这就是成泉联系您的目的。”
谭警官做了一个深呼吸：“依照你们的逻辑，如果嫌疑人尚未伏法，那这案子情结重大。不过，也有可能是已经伏法的罪犯吧，正在坐牢也说不定？”谭警官摸着下巴皱起眉头：“凭这样一个梦，调查范围就太大了。”
“服刑犯是不能申请因果集团的手环的，所以这个情况可以排除。”成泉坚定地看着谭警官：“也是这样，我以朋友的身份先联系你，我们都觉得万一这案子没破呢？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呢？”成泉话说一半，身子稍微朝谭警官靠近了一点：“谭也，你能否查一下蒙州市历年未结案里有没有接近的，或者能与梦境的部分能对应上的。若能顺藤摸瓜破获此案，那也是再好不过了吧。”
“哈？你们也过于疯狂了吧？哈哈，疯子科学家说的就是你们吧。”谭警官抖着食指，对成泉开启了嘲讽模式，但突然转念考虑到在场另一个女生的感受，他收起手指笑了笑：“哎呦，行吧，这差事我其实觉得有点意思，要不我们先分头调查一下？”说罢谭警官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着急地穿了起来：“你们可以按照这个叫什么流的「科学」思路接着分析下去，看能不能再锁定一些可信的线索。你们这领域太高端，我也不方便评判。但是，我可以向警局申请调一些未结的凶杀案的卷宗出来，你们也要备齐一些相关的申请文件，我们才能进一步缩小范围。”
二人喜出望外，成泉收起刚才的担忧：“那太感谢你了！要不我们一周后再碰个面吧，这几天有线索随时联系！”
“谢什么谢，我们老同学一场。”谭警官用力拍着成泉的肩膀，紧接着又收起了笑容，向成泉凑近了说道：“哎不过我先提个醒啊，仅凭一个梦境就想锁定真凶，可能性，有点渺茫。即便如你们所推测的那样，这是个在逃的犯罪分子，你们所提供的复原出来的梦境，也不能成为有效的呈堂证供呀。”
“谭警官，我们明白了。”阿一微笑着：“不论如何，谢谢您！后面的事情，麻烦了。”
谭也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女孩笑起来其实挺可爱的，与她面无表情的神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