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克隆“佛兰根斯坦怪物”

多少人能忘记30、40年代上海在远东拥有的辉煌?只有具备足够的力量把握货币消长,左右经济起落的金融中心,才能焕发那等辉煌。号称亚州华尔街的外滩汉口路一带,黄金、外汇和证券,交易的数量和质量仅次于伦敦、纽约。股票交易,就是其中一道耀目的光束。

多少人记得30、40年代上海十里洋场的繁华?那时的东京、香港面对这位东方大哥大,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儿。直到今天,当年的大上海依然在港台连续剧中独领风骚,演义不尽当年的纵横捭阖。

丧钟终于响了——

那一天,是1950年6月26日。解放大军包围取缔了上海证券交易所,在此证券交易在中国大陆销声匿迹。

从那一天后的三十五年里,股票不是经济学的有价凭证,而是政治学上剥削和欺诈的罪恶。在中国人的火眼金睛里,股票只是“佛兰根斯坦式怪物”(Frankenstein)——完全是资本主义社会异化的产物:资本主义制造出这只怪物,又将最终葬送于这只怪物。

——从“大萧条”到经济滞胀,我们兴灾乐祸地观赏华尔街的“黑色星期一”、“黑色星期四”,不失时机地教导国人说:看啊,股票是“百慕大黑三角”、“埃及地”。

——古今中外罗列千千万万尔虞我诈的鲜活例证,深刻地恐吓着:股票是“肮脏龌龊”,纯系藏污纳垢之地,决非正派人驻足之所。

信不信?当我们翻开中国革命史,不仅看到了金戈铁马,刀光血影,也看到了一张张红色的股票。

60年前,革命前已在为股票作出非凡的尝试。

1930年9月,闽西苏维埃工农银行发行的股票,有如下规定:每股大洋一元。红利分配60%归股东照股摊分。

青年妇女取下身上的首饰,当场变卖,以买人工农银行的股票。

我们不由感叹:提出股票姓“资”还是姓“社”的,是多么的可笑。

股票在大陆消声匿迹三十五年后,再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

历史能淡忘那一刻细节吗?

北京中南海。这是1985年的春天,世界著名的证券交易专家,纽约证券事务所董事长菲特先生,将一枚精致的纽约证交所徽章赠送给邓小平。当客人从小平手中接过一件礼品,顿时大惊:锦盒里一张绿色的上海飞乐音响股票。

客人非常敏感,当即要求专程访问上海。

董事长深信,中国证券交易过于平静的湖泊,将来一定会汇人世界海洋的惊涛骇浪。

“飞乐音响”成为新中国新一股。鸣响的是一声中国证券复苏的号角。

股票的发行在12月份。在“飞乐”发行的这一天,凌晨3时上海人冒着凛冽的寒风,在静安证券业务部的门口排起了长队。这是久违了的排队,上海人已告别了买肉、买料排队的过去,今天他们要当“股东”了。

惊人的一幕:证券大门打开不到6个小时,股票被心急的“阿拉”抢购一空。

按今天中国股市的标准,流通股本2000万只被认为是 “小盘股”。那么,中国第一股的“飞乐音响”显得多么的不起眼:股票只有1万股,每股面值50元,总资本为50万元,其中法人股占35%,个人股占65%,也就是说向社会发售的仅有32.5万元(这不及今日一个股票大户的持仓量)。

而且,发行单位还是当年腰板不硬的集体企业——上海飞乐电声总厂。

《新民晚报》仅仅发表了一条小小的短讯。但世界却瞪大了眼。在股票发行当日,英国广播公司(BBC)及一些著名世界性广播电台,都在新闻节目中以当天要闻播出。日本《朝日新闻》、《日本经济新闻》等大报纸,也都以整版报道。海外舆论不仅把它看成是中国股票市场的——个起步,而且视为改革开放的重大突破,改革开放的温度计。

一个月后,第二只股票延中实业面世,也是“集体”。

时间是那么的缓慢,也是如此的眼花缭乱;股票发行由“集体”扩大到“全民”,由工业扩大到商业,金融、房地产。

到1989年,仅上海市已有11家企业,向社会公开发行了股票。不以跬步,尤以致千里,当今日深、沪两地股市已近一千家时,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不起眼的——飞乐音响。

从上海闹市区来,穿过外白渡桥,就看得见一座灰白色的西式洋楼。五层半的浦江饭店,每二层楼一个设计组合,外墙和门窗的结构互不一样。整个建筑像孩子玩积木,不经意的错位,却横生妙趣。

在50年前,浦江饭店就和许多上海人一样,有一个洋名字。在十里洋场的夜上海,有钱人花上足够的钱,可以在浦江饭店过上纸醉金迷的夜晚。

后来,十里洋场越来越豪华,这儿就冷落了。昔日风光不再。

现在,浦江饭店出了大名气。这栋遗忘的老洋楼装饰一新,作为中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址,在改革大潮中扮演了十分醒目的角色。

当时的上海市长江泽民亲自召开座谈会,正式批准“飞乐”、“延中”上市交易。

1988年,上海股票市场上市股票已达6家。根据上市股票的平均成交价格,编制并发布了“静安指数”,基数定为100。

同年起,又编制了上海股票年报,股市开始逐步向规范化方向发展。

如果再转看深圳,1987年,深圳第一家上市企业——深圳发展银行向社会发行股票。

1988年4月,深圳证券公司成立,股票可以挂牌交易了。

股票,已经卷进了中国人的生活。

“摸着石头过河,”在股票领域,人们的改革实践正失于理论的探讨和争鸣,中国再也不愿继续纠缠于各种“争鸣”之中而让岁月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