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热闹的白云城最近又有了些新鲜事,街头巷尾流传着,白云城主失踪许久的女儿竟然找回来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连买菜大妈都在说,“我家男人去给城主送过菜,不巧刚好见到那小姐,可是个漂亮的美人,身形妙曼,可是俊了……”
“是啊!我前几日也去给小姐送过些新的衣料布匹,还为小姐量过腰身,那小腰细得哟……啧啧……”一个布庄的老板娘啧啧称赞道。
白云城深处居跳月湖一侧的高阁,取名为摘月的楼阁便是夏之蘅的闺房。回家三月有余,夏之蘅百无聊赖的窝在被窝里,早早被伺候的丫鬟吵醒。“小姐,该起床啦!城中今日来了客人,城主说你得去见见!”小丫鬟叫阿菱,虽明里说是白云城的婢女,实则是昶梧寻西山里一束菱花仙子化身,专为保护夏之蘅而来。
“什么客人,还要我去见见,就说我不去了!”夏之蘅倦怠的说道。
“不可,那使者乃是南越国的六皇子,城主有意与南越皇族联姻,若是得罪六皇子,可是不好,会被城主责备的。”阿菱关切嘱咐道,
“什么,联姻?”夏之蘅大惊。
“是的,不仅您要去,其他的三位小姐都得去呢!放心,就是走个过场,不一定选您的。”阿菱安慰道,一边哄着夏之蘅更衣一边说道。
“这样吗?那好吧!就当是没事干凑个热闹罢!”夏之蘅无奈摇头,想起这回家三个月不是吃就是睡的,也应该下去走走看看。
收拾打扮一下,夏之蘅着素衣长裙在阿菱的搀扶下缓缓走出。绕过跳月湖,在莲花池与其他几位姐姐相遇,由于是穿了一件青衣素白的衣裙,其他几位则是浓妆艳抹打扮隆重,故而不太显眼,而且显得瘦弱娇小。因是成年被接回来的小姐,与府中其他兄弟姐妹关系谈不上亲厚,也许是自小流落在外,倒是几位姐姐对她多些关照,明着也都还和善。只听到大小姐和颜悦色的说道,“十妹怎穿一件这样的衣裙,可是父亲给的月俸不够,姐姐这边还有些料子,妹妹晚些让阿菱过来端些去。”
“不用了,我轻衣简行,用不了那些,姐姐心意妹妹心领了。”夏之蘅连忙回绝。
夏之蘅之于夏府,从上还有三个姐姐六个哥哥,白云城主除夏之蘅这一个挂牌的女儿外尚有九个孩子,自然,虽受到一些小姐的礼遇,实则给他呵护也就那样罢!
夏之蘅苦笑,其他姐姐也就不再多言,一个个按顺序走向会客厅。帷幛外面,端端正正的坐着的正是那从南越远道而来的六皇子。只见六皇子正襟危坐,一手按着膝盖一手端茶,正好饮下一口,茶杯尚在嘴角处。远远的看着四位小姐进来,免不了多看了两眼。待四位小姐全部落坐屏风后面,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城主拱手拜拜,道,“想必城主也是知道,本王此次乃是替兄长也就是我南越太子择娶一房小姐联姻,可是,太子殿下已在不久前娶了蜀域葵国公主为正妻,所以,四位小姐本王也不好委屈,还请城主自己拿定主意,觉得哪位小姐合适,便给个准话就好!”
一听是侧妃,城主脸色显得有些难堪,想想前面三个女儿,也都是自己手心里的明珠,不好就这样委屈出去,思索半天,咳嗽两声,唤道,“蘅儿,你且出来一下。”
夏之蘅正在祈祷不要叫到自己,没想到城主一声蘅儿彻底将她的心打乱,脑子一阵晕眩,失魂落魄的走出帷幛,朝城主俯身拜了拜,敬称一声,“父亲!”
“嗯!”夏城主看着女儿点了点头,又回头对一侧端坐的六皇子说道,“这是我的小女儿,六皇子且仔细看看,可还行?”
六皇子名为赵录,其母出身南越贵族,是位不折不扣的纨绔公子,他一眼望去,夏之蘅娇弱之躯尽收眼底,他像审视猎物一般打量着夏之蘅,会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夏府的小姐,便是可以的。”
夏之蘅见他语气平顺,且一旁的父亲没有任何的抗拒,她有些难过,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家人,却短短几月,便被交易货物一样转手出去,而且还是被嫁出去。昶梧师傅告诉她,她才刚满十八岁,还是如花的年纪,大好年华得屈身深宫别苑,想想都恼火的很。
简单应付几句,终于可以退出大殿,刚出会客厅,就传来身后五小姐的声音,她大舒口气,痛快的说道,“还好不是我,刚刚都吓死我了,真害怕父亲会拿我嫁出去……”
“是啊!我也是,还好父亲平日里比较疼我,要不然真的难过死了……”八小姐也娇滴滴的说道。
夏之蘅沉默不语,大小姐见状,示意两个妹妹少说两句,靠近一点点安慰道,“妹妹莫要担心,虽说是侧妃,好歹也是个妃,待妹妹入住太子府取得那南越太子的宠爱,将来荣华富贵也是少不了的。”
不知道是不是大小姐的话太势力直白,夏之蘅心里更加不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逃跑,心里有了盘算,自然需要实施方案,落实细节。简单几句话搪塞了三位姐姐便匆匆忙忙的回了卧室,一并嘱咐阿菱紧闭好门窗,取出纸笔来,将白云城的地形画了个大概的草图。阿菱似笑非笑的凑过来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问道,“小姐,你要走吗?”
夏之蘅会意的点了点头,做了个嘘的姿势,说道,“父亲将我嫁往南越,那是对他有利的事情,可是我才做了他三个月的女儿,没道理这么牺牲。以前老是想着回家,可是回家如果是这样,我突然觉得在外边流浪其实也挺好的!”
“那小姐是要回去继续流浪了吗?”阿菱问道。
夏之蘅用力点了点头。
扑通一声,阿菱拉着夏之蘅的手跪下来,嘟囔道,“既然这样,小姐可要带我一起走,你走了,阿菱会被打死的。”
夏之蘅端着笔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阿菱,你可要想清楚啦!本小姐是去流浪,可不是闹着玩,你跟着我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那也得跟着你,总比被城主打死强!”阿菱说的好一派气势磅礴,“小姐去哪阿菱去哪!”
夏之蘅倒吸一口凉气,想想今后自己吃饭都难,这小丫头要是跟着,估计两个人都得饿肚子,不勉为将来的事担忧起来。
夜里,待所有人都歇息过后,府中哨岗松懈一些,夏之蘅便提着个小包裹偷偷摸摸的下楼了,阿菱早早在阁楼底下等着,两个人回合之后,匆匆忙忙往出口处走去。一路上躲过好几个哨卡,都没有被人察觉,终于到达围墙边。阿菱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竟然在围墙比较隐蔽的地方找到一个洞,刚好够一个人钻过去。夏之蘅对她可是无比佩服,闭着嘴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阿菱微笑着接受。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爬出围墙,围墙后面就是街角,匆匆绕过街角,小心躲过巡逻的卫队,两个人竟然无比顺利的来到城墙处。对着城墙,两人深吸口气,由于城墙过高且不时有巡逻队伍路过,爬墙基本上已经行不通。躲躲藏藏的来到护城河边上,另一头城墙还算低矮,夏之蘅仿佛看到希望,拉上阿菱便飞了上去。阿菱一阵惊讶,差点叫出声来,吞吞吐吐的低声问道,“小姐太厉害了,居然会飞!”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以后跟着我慢慢让你开眼。”夏之蘅自己说着,其实云里雾里,毕竟记忆全失,自己都不知道这傍身的功夫哪来的。
两人不再说话,从城墙轻轻一跃,身子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到外面。极速绕过小树林,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树林的一端,一支队伍整整齐齐列队而立,手中都持着一直未燃的火把。夏之蘅与阿菱这一路都是借着月色往前,这一下总算看着真切。队伍中走出一匹黑马,夏之蘅认出正好是白云城的厉川,心中念叨着,“完了完了,走不掉了……”
“十小姐,跟在下回去吧!城主已在城中等候!”厉川大声说话,语气还算客气,丝毫没有要为难的意思。
夏之蘅不高兴了,大喊道,“既然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还请大人行行好,放了我吧!”
厉川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夏之蘅会如此有底气,与一般大家小姐多有不同,顿时生出一丝钦佩,有几分刮目相待的神情,说道,“小姐莫为难在下,还请见谅!”说罢,手臂一挥,一边的护卫蜂蛹而上。
夏之蘅倒不慌,赤手空拳迎上去。好在那些护卫也都没有要伤她的意思,多半只是抓她回去,以为她会乖乖就擒,她这一反抗,完全是在护卫的意料之外。夏之蘅灵敏的像是一条泥鳅,三两下并将护卫队全部掰倒。厉川默默看着,夏之蘅的身形在他眼中仿佛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夜色之中,撩然一朵绚烂的花。
护卫皆已倒地,虽厉川心中对夏之蘅已经有了不忍,可是,城主的命令他却不得不从,夏之蘅他势必得带回去。于是,他脚掌用力一蹬,跃下马背。夏之蘅见他不让,拔出从护卫那里夺来的刀便砍了上去。厉川在白云城功夫仅次于城主夏青竺,是个狠角,不过二三十回合,已将夏之蘅困于护卫的刀阵之中。
“父亲还真看得起我,派这么多人来!”夏之蘅怨恨的说道。
“城主英明!不带这么多人还真请不动小姐。”厉川说着,示意身边的护卫押送夏之蘅回去。阿菱缩在一旁,也被带走。
因是深夜,夏青竺并没有见夏之蘅,厉川向他禀告过后直接把夏之蘅送回摘月阁,并派两队护卫轮流看管。
夏之蘅恼怒不已,几次差点从摘月阁跳下,也都被阿菱拼死拽住。
“可恶,出不去了……难道我的命运就逃不过和亲吗?”夏之蘅怒不可遏,一拳头下去,桌子碎作几片。阿菱在一旁吓一大跳,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沉默不语。
原以为夏之蘅出逃的事情城主会震怒,而这件事也会被传的沸沸扬扬,可是一连几天过去,却没一个人提起。只是这厢夏之蘅居住的阁楼下面依旧重兵把守,城主对外说是和亲在即,为免意外派兵保护,竟丝毫没人怀疑。夏之蘅觉得不对劲,派阿菱打听一下得知,原来城主早早下令,五日后夏之蘅随六皇子赵录前往南越择良辰吉日出嫁出嫁前任何人不得私见,违者重罚!命令一下,谁还巴不得离的远远的,包括夏之蘅那几个挂牌的姐姐连同城主夫人都避之不及。
这几日,城主夏青竺只派来自己的二儿子看管夏之蘅。这白云城的二公子,乃是夏青竺最大的儿子,第一个为长女,后面一连三个皆为儿子,到老五才又生了个女儿,其下又是两个儿子,老八老九是夏青竺一对孪生儿女,排到夏之蘅,已经是第十个。自从夏之蘅被接回白云城,这位兄长对她还算关切,也许是年长些不似其他弟弟那般幼稚,也许从某些方面来说夏之蘅与他是一个爹妈所生,所以对夏之蘅总是关怀备至,面面俱全。
“二哥,为什么父亲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啊?是不是父亲不喜欢我?”夏之蘅趴在长椅上无奈的戳手指,说道。
二公子夏衍靠过来揉了揉夏之蘅的额头,细声说道,“怎么会?我们的姑姑也是嫁到南越,就是当今南越王的宠妃,父亲是看姑姑一人深居宫中过于孤单,才想到把你嫁过去的。”
夏衍承认在心里丝毫没有将夏之蘅当做是妹妹,他自第一眼看到夏之蘅,她当时躲在那位仙风道骨的男子身后,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鸟,从她眼神读出的空洞渴望,他便油然生出一股妄想保护她的欲望。可是,命运总是残酷无情的,他的父亲告诉他们,那个他妄想保护的小女孩,是他们失散多年流落在外的妹妹。夏衍清楚记得,自己最小的妹妹确确实实是在母亲生产时被父亲的对手偷偷抱走。他永远忘不了那年夏天,白云城遭到变故,父亲为保城主之位,与叛军殊死周旋。适逢母亲怀孕九月,父亲派自己最得力的护卫将几位夫人和九个儿女送出城去,一家老小躲在城外深山的一座古寺。母亲没过多久就发作了,二夫人连同三夫人一起为母亲接生,可是,他唯一至亲的妹妹刚被生下来,叛军便派刺客潜入寺中,把出生几个时辰的妹妹带走。而后不久,白云城平叛,夏青竺稳坐城主之位,一家子被安然无恙的接回府中。唯一的妹妹,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听说,叛军首领无路可退之际,已将那女婴丢下山崖摔死,寻着叛军的描述,在山崖下面的确发现包裹孩子的衣物。自那以后,再没人提起这个妹妹,直到几个月前。
夏衍沉默许久,打心底他最是舍不得夏之蘅远嫁,可是父命难违。
“二哥,明明白云城有四位小姐,父亲为何偏偏嫁我?”夏之蘅不悦的嘟囔着。
夏衍苦笑,说道,“其他的小姐不是白云城大夫人所生,都只是庶出,而你,是母亲所生,虽是最小的小姐,可是血脉与那南越太子最是相配,所以,父亲才指了你。”
“是啊!做侧妃而已,也要嫡出的小姐吗?”夏之蘅越来越不爽,想想来气。
夏衍见妹子不愿意,心里也不好受,明知夏之蘅刚才的话不好,竟也没反驳她,只是提醒道,“阿蘅,他日你嫁入太子府,像刚才的话就不要说了,哥哥面前说说没事,可是深宫之中人心难测,对谁你都不可放松警惕,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夏之蘅会意的点点头,趴在卧榻上不做声,夏衍以为自己话重惹得夏之蘅不悦,连忙俯身蹲下,拍拍夏之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阿蘅,他日,若南越太子对你不好,你想回家,你便派人捎个信给我,就说想念草原上的鹰,哥哥便明白你想回家,就会去接你。”
“哥哥……”夏之蘅埋在肩膀里的脑袋抽了抽,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水。
夏衍浅浅一笑,俊郎的脸上浮出一丝希望,不枉他求父亲一场,最后的时间还能好好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