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夜随潮过江北（5）

这或许是自渺渺穿越以来首次觉得安生的地方：晓妤的卧室。床铺虽然是旧的，也远没有中宫或者东宫任何一处睡榻奢华精致，但却是令人感到安心、舒适的，因为没有阴谋诡计、勾心斗角。

渺渺不到一刻钟就睡的昏天黑地，梦里她还吃到了生日才有的奶油蛋糕。

“说不定一觉醒来就能回家了吧，要是回到家里，一定要找到祎祎说我不仅见到了寿阳王，还跟他说不要立誓！”渺渺这样觉得。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环视四周，环境一点没变，还是晓妤师姐那间简单而温馨的单人居室。看来睡觉并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么还是留在这里好啦。

桌上有一些干粮，还有一壶茶，水是温的。此时已是深秋，看来晓妤师姐很早就给她烧了早上喝的茶水，真是细致又体贴。

她想起杨家的那位公子，是杨恩第七子杨惜涟，他是一个早产儿，母亲生他之后，就赴了黄泉。师姐将来镇守定州，便会与他渐生情愫，但后来被杨恩拆散，逼着惜涟取魏太后的侄女青川公主。

渺渺初涉人世，自然对杨恩的做法无法理解，这一对姐弟，一个失去了生母、一个因父亲一族得罪了先皇后被逼和离，都是失去了一半亲人的依靠，所以在杨恩看来，他们的未来只能靠自己。杨氏知道自己在萧朝文坛的地位极高，唯缺武德，因此送他们来寿阳学艺，并不是凭空的安排，而是让他们将来在众多子侄中脱颖而出，即便没有父母扶持，至少也能自立。

当日在车辇之中，念漪的母亲便谆谆教导她如何行拜师礼，将来如何与师长相处。念漪心中毫无感受，她的父亲刚被迫离开了这个家，她也跟着改成了母族的姓氏，但内心对于杨氏的做法其实极为抗拒，无论母亲说什么，她都并不是很在意，一心只盼着父亲有朝一日能归来。

一路舟车劳顿到了寿阳城，当夜，杨氏一族都没有合眼，念漪之母一想到女儿要在这里学艺，心中也是不舍。

而寿阳王萧景苼听完军中、洲中事务的报告，处理完大事之后，本来也想休息了，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只要漪想起今天那个道姑，便辗转难寐。他立刻吩咐了弟子去晓妤那里查探，得知对方已入睡，才感心安，和衣而卧。

翌日一早，众弟子和往常一样，正要待他一声令下，一齐操练武艺。

但杨氏一族也来到了王府，众弟子明白，今日似乎要增加同门了，大师兄常珏道：“今日众位休息半日，一齐迎接杨氏兄妹，同入师门！”

念漪之母带着一对青年男女来到大家面前，众人眼前一亮。晓妤情窦初开，像惜涟这样的世家公子，她在边关从来没有见过，心中很是紧张，觉得他仿佛一举一动都自带光环。

而念漪尚幼，下月才过十六生日，失去父亲的痛苦至今都没有平息，她木然的按照母亲的嘱咐，准备好拜师所需要的礼物，和哥哥一起，缓缓走到寿阳王面前，正要行拜师的大礼。

渺渺忽然气喘吁吁的奔到了寿阳王府的主殿，没人认得她，都要阻拦，晓妤便上去拦住仆役，道：“这是王爷的贵客！”那些人便退下了，又问渺渺：“仙姑，你醒啦，我见你睡的深沉，刚才便没有叫醒你！恰好现在是杨氏拜师之礼，不如同来观摩……”

“不行啊，最好别拜这个师！”渺渺大声说，也是故意要让里面的人都听到，果然，寿阳王一听她的声音，就已经站在了门口，行动之迅速，连陆晓妤也不禁赞叹：“师傅！多日未见，您的瞬移功力又见大增！”

渺渺也吓了一跳，这是寿阳王第三次和他对视。每次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北辰殿到寿阳城外，此刻是在王府正殿的门口。

他的目光犀利的好像一只隼，似乎想要窥伺她的秘密，但她的眼神里，却分明有一种悲悯。

这让他太猜不透了！

“你为什么老要阻止我！”萧景苼压低了嗓音道，似乎并不想给杨氏的人听到，“阻止我发毒誓也就算了，现在为什么还要阻止人家来拜师！”

陆晓妤也是一头雾水：“是啊，仙姑，我看你是个出家人，怎么不让人拜师呢，你看，我们这些弟子，都是王爷带大的，我们有些人，连家也没有，都是王爷，他好心收留了我们，教我们学艺，不分贵贱高低……”

渺渺昂着头道：“晓妤师姐，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殿上的师兄妹们不容易，大家都仰仗王爷扶持，众师兄弟共有十九位，若是加上今天来的惜涟、念漪二位杨氏子弟，便是二十一位，念漪就是廿一，读音一样，恰好是一个上天派给你们的小师妹，对不对，寿阳王，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完美？”

寿阳王点头道：“确实，本王昨夜也这样想到，她恰好是第廿一位弟子，以后大家都可叫她念漪。”

这句话连杨母都听到了。众弟子都道：“念漪姑娘就好像天赐的小师妹一般，为何这个道姑要阻拦呢？”

杨母款款移步到殿外，看到寿阳王和一个年轻的道姑在说话，她自小出身高门大家，对任何女子的衣饰冠带、礼节仪态，都十分注重，眼前这个女子明显只是一个道姑的打扮，却能和身经百战、身份显赫的寿阳王平等对视，气度和自信度都超过任何一位她见过的一般女子，当下便觉诧异非常。她竟然当众阻止侄儿和女儿拜师，这对杨氏来说是一种羞辱，绝不能坐视不理。

杨母高声道：“这位仙姑，敢问在何处出家，为何要阻止我子侄拜入寿阳王门下？”

渺渺说：“你侄子杨惜涟可以，但你女儿不行！”

杨母诧异道：“这却又是为何？难道我女儿不配？”

渺渺想，这是人家的妈妈，我得如实相告，便走上前去耳语道：“念漪会爱上寿阳王，他们……”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脸上早已挨了杨母一个响亮的耳光。

晓妤赶紧想把她拉开，没想到萧景苼一个箭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并牢牢抓住杨母举起的手：“杨夫人，有话好好说。这里，毕竟是我的王府！”

渺渺也被打懵了，她为什么要打我呀！

“寿阳王，你，你还护着她，她到底是什么人！简直血口喷人！”杨氏气急败坏：“我儿才来寿阳，如何经得起这般侮辱！”

萧景苼也疑惑的看着渺渺道：“你刚才到底和杨夫人说了什么？”

渺渺完全懵了，但刚要说，杨氏忽然又想起什么，叫道：“罢了罢了，你在我耳边说说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当着众人之面，毁了我儿清誉，我们与你有什么冤仇，一见面就要如此恶意中伤！”

说着便也不给渺渺再次说话的机会，回头拉着女儿念漪的手，怒气冲冲的离开了王府，留下一众师兄弟和时萧景苼一头雾水。

“你到底说了什么！”“说啥啊，快跟我们也说说！”众人一下子都围过来，叽叽喳喳的，连留下来的杨惜涟也禁不住跑来问：“你跟姑母到底说的什么呀！”

渺渺只得说：“我刚才跟她说，你妹妹会，哦那个可能，是可能会，爱上寿阳王！”

“啊！”

众人炸了锅了，连萧景苼自己也被吓的倒退了两步，“胡说！胡说！”说着他回到了殿上，刚才杨家姑娘要献的拜师礼散落了一地，他坐在椅子上，凝视着那些果子出神。

众人还在那里围着渺渺热议，渺渺也感觉到自己的冒失和莽撞，但是只要能阻止她所能阻止的事，她觉得都值得！

“把刚才那个道姑带上来！”寿阳王忽然大吼道。热议中的众弟子刹那恢复了安静，陆晓妤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自己去王爷跟前说清楚吧。

渺渺便畏畏缩缩的跨过门槛，进入正殿中，这个位置刚才本来是念漪所站立的，但刚才她被杨夫人怒气冲冲的拉走了。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哪里来的，为何要屡次三番阻止本王！”萧景苼的声音不大，但是特别威严，就像他发布的每一条军令那样，每个字都人战抖。

“我叫渺渺，从南面来的……”她还想用应对魏太妃和厉福的那些话来搪塞，但萧景苼岂是吃素的。

“南面？“萧景苼冷笑道，“南梁距离我大萧何止千里？尚有天险江川，你又是如何得过的！说！”他厉声斥道。

“我，我游过来的，对了，涨潮，我随着潮水游过来的，一直游到北面……我游泳可好啦！”渺渺闪闪的大眼睛，虽然是扯谎，但一点也不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