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注】
第十章·营魄抱一,能无离乎[28]?专气致柔,能婴儿乎[29]?涤除玄览,能无疵乎[30]?爱民治国,能无智乎[31]?天门开阖,能为雌乎[32]?明白四达,能无为乎[33]?生之畜之,长而不宰,是谓玄德[34]。
【帛书】载营魄抱一,能毋离乎?抟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鉴,能毋有疵乎?爱民治邦,能毋以智乎?天门启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毋以知乎?生之畜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长而弗宰,是谓玄德。
【憨山注】:此章教人以造道之方,必至忘知绝迹,然后方契玄妙之德也。载,乘也;营,旧注为魂。《楚辞》云:魂识路之营营,盖营营,犹言惺惺,扰动貌。然魂动而魄静,人乘此魂魄而有思虑妄想之心者。故动则乘魂,营营而乱想,静则乘魄,昧昧而昏沉,是皆不能抱一也。故楞严曰“精神魂魄,递相离合”是也。今抱一者,谓魂魄两载,使合而不离也。魂与魄合,则动而常静,虽惺惺而不乱想;魄与魂合,则静而常动,虽寂寂而不昏沉。道若如此,常常抱一而不离,则动静不异,寤寐一如。老子审问学者做工夫能如此。乎者,责问之辞。专气致柔:专,如专城之专,谓制也。然人赖气而有生,以妄有缘气,于中积聚,假名为心。气随心行,故心妄动则气益刚,气刚而心益动,所谓气壹则动志。学道工夫,先制其气不使妄动以熏心,制其心不使妄动以鼓气,心静而气自调柔。工夫到此,则怒出于不怒矣,如婴儿号而不嗄也,故老子审问其人之工夫能如此乎。涤除玄览:玄览者,谓前抱一专气工夫,做到纯熟,自得玄妙之境也。若将此境览在胸中,执之而不化,则返为至道之病。只需将此亦须洗涤,净尽无余,以至于忘心绝迹,方为造道之极。老子审问能如此乎。此三句,乃入道工夫,得道之体也。老子意谓道体虽是精明,不知用上何如,若在用上无迹,方为道妙。故向下审问其用。然爱民治国,乃道之绪余也。所谓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土苴以为天下国家,故圣人有天下而不与。爱民治国,可无为而治。老子审问能无为乎。若不能无为,还是不能忘迹,虽妙而不妙也。天门,指天机而言;开阖,犹言出入应用之意;雌,物之阴者。盖阳施而阴受,乃留藏之意。盖门有虚通出入之意,而人心之虚灵,所以应事接物,莫不由此天机发动。盖常人应物,由心不虚,凡事有所留藏,故心曰茆塞。庄子谓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蹊(出自《庄子外物》。妇姑勃溪fùgūbóxī:争斗、吵架)。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出自《庄子外物》),此言心不虚也。然圣人用心如镜,不将不迎,来无所粘,去无踪迹,所谓应而不藏,此所谓天门开阖而无雌也。老子审问做工夫者能如此乎。明白四达,谓智无不烛也。然常人有智,则用智于外,炫耀见闻,圣人智包天地,而不自有其知,谓含光内照,故曰明白四达而无知。老子问人能如此乎。然而学道工夫做到如此,体用两全,形神俱妙,可谓造道之极。其德至妙,可以合乎天地之德矣。且天地之德,生之畜之。虽生而不有,虽为而不恃,虽长而不宰,圣人之德如此,可谓玄妙之德矣。
【串讲】
本讲为传统本《老子》的第十章,要点是“六问”即: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知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为乎”,“两为”即“生之畜之,长而不宰”。河上公给本章取名“能为”,意思是“营魄抱一”能够“身心合一”,“专气致柔”能够“专心致志”,“涤除玄览”能够“排除杂念”,“爱民治国”能够“无为而治”,“天门开阖”能够“以柔克刚”,“明白四达”能够“体悟玄妙”。从相对的角度而言,本章接着阐述了实体与虚体的关系,说明“生之畜之,长而不宰”的“无我”就是“玄德”。“无我论”并非抛弃“自我”,不是“自我”什么都不再拥有,而是不别把“自我”在低层次的需求和形象与实物的关系看得过于重要,而是追求“自我”在高层次的需求和形象——“身心合一”,“超越自我”。
第十章的意思是:魂魄跟形体合为一体,能不能不分开呢?聚结精气而致柔且温顺,能不能像婴儿那样心无旁骛呢?清除杂念而洞察心灵,能不能白璧微瑕呢?慈爱百姓而治理国家,能不能不用心机呢?开闭感官洞察天下,能不能守弱持静呢?明白四方而通达八面,能不能自然无为呢?生育而蓄养万物,兴旺而不主宰万物,这就是所说的“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