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吃饭时,贝内特先生几乎没有说过话;而等仆人们退下之后,他认为到了时候,便以他料想客人会神采飞扬的话题开场,说他三生有幸遇到了那位女恩人。凯瑟琳·德伯格夫人对他种种心愿的关照和对他舒适的体贴都显得不同凡响。贝内特先生选的话题再好不过了。柯林斯先生对她赞不绝口。这个话题使他平常严肃的态度变得更加严肃,他带着极其自负的样子抗议说,他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有身份的人有这种品行——他亲身体验到了凯瑟琳夫人是如此亲切谦和。他曾经荣幸地在她的面前讲过两次道;她和蔼亲切,对他的讲道赞不绝口。她还请他去罗辛斯吃过两次饭,上星期六晚上还请他去她的家里打过夸德里尔牌。他认识的好多人都认为凯瑟琳夫人傲慢,但他在她的身上只看到了亲切。她总是像对绅士那样对他说话;她毫不反对他跟邻居们交往,也不反对他偶尔离开教区一、两星期,去看望他的亲戚们。她甚至屈尊劝告他尽早结婚,只要他能谨慎选择;她还到他的寒舍拜访过一次,完全赞成他对住宅进行的所有整修,甚至亲自赐教——给楼上的那些壁橱添几个架子。

“我相信这一切都非常得体礼貌,”贝内特太太说,“我敢说她是一个和颜悦色的女人。可惜的是,一般贵夫人们都不如她。她住的地方离你近吗,先生?”

“寒舍所在的那个花园跟老夫人住的罗辛斯公园只隔一条胡同。”

“先生,我想你说过她是寡妇吧?她有子女吗?”

“她只有一个女儿,是罗辛斯的继承人,而且有一大笔财产。”

“啊!”贝内特太太摇摇头,大声说道,“那她比好多姑娘境况好。她是怎样一位小姐?她漂亮吗?”

“她的确是一个极其可爱的小姐。凯瑟琳夫人亲口说,就真正的美貌而言,德伯格小姐比最漂亮的姑娘还要出色得多,因为她的容貌标志着她是大家闺秀。不幸的是,她体质虚弱。阻碍了她向多才多艺那个方面发展,否则她不可能没有进步;这是负责她教育的女教师告诉我的。那个教师还跟她们住在一起。不过,她非常和蔼可亲,经常屈尊乘坐她那辆轻型马车光临寒舍。”

“她觐见过国王吗?我不记得进过宫的小姐中有她的名字。”

“不幸的是,她身体欠佳,不能进城;有一天,我亲口告诉凯瑟琳夫人,英国王宫因此失去了一颗最光彩夺目的珠宝。夫人好像对这个看法非常满意;你们可以想象,在每种场合下,我都乐意主动说几句巧妙的恭维话,太太小姐们总是乐于接受。我对凯瑟琳夫人说过不止一次,她的迷人的女儿好像天生就是公爵夫人,将来就是嫁给最高职位的人,这个男人不但不会赐给她身价,反而会给他争光。——这些都是让夫人高兴的琐事,我认为自己应该在这方面特别注意。”

“你判断得很准,”贝内特先生说,“你真幸运具有巧言令色的天赋。请问,你这些讨人喜欢的殷勤话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还是事先考虑的结果?”

“它们主要都是一时随口说出来的,不过有时我自得其乐,预先想好这样一些小小的优雅的恭维话,应用在平时的场合,总是尽可能希望是自然流露,而不是故意做作。”

贝内特先生的预料完全符合。表侄像他原来预想的那样荒唐可笑。他听得非常有趣,同时表面上却竭力保持镇静,除了偶尔朝着伊丽莎白望一眼之外,他并不需要别人来分享他这份快乐。

然而,到了喝茶时间,这场罪总算受够了,贝内特先生很高兴又把客人领进客厅;喝过茶后,他又高兴地请客人给太太小姐们朗诵。柯林斯先生欣然同意,随后拿来了一本书;但是,他看了一眼(因为一切都表明那本书是从收费的流通图书馆借来的),突然退缩,请求原谅,声明他从来不读小说。——基蒂盯着他,丽迪雅惊叫起来。——他又拿出了一些书,审慎考虑了一会儿之后,选中了福代斯的《女儿经》。他打开那本书时,丽迪雅打起了哈欠。还没等他单调无味、一本正经地读完三页,丽迪雅就打断了他:

“妈妈,你知道我的菲利普姨父要解雇理查德吗?要是他真要解雇的话,福斯特上校就会雇佣他。这是星期六那天姨妈亲自告诉我的。我打算明天去魅力屯多听一些情况,然后问一下丹尼先生什么时候从城里回来。”

两个姐姐都吩咐丽迪雅住嘴;但是,柯林斯先生非常生气,把书放在一边,说道:

“我经常看到年轻小姐们对严肃书不感兴趣,不过这些书是为了她们受益才写的。我承认,这的确让我惊奇;——因为对她们最有益的莫过于这些教诲。可我再也不会强求年轻的表妹。”

于是,他转向贝内特先生,跟他下双陆棋。贝内特先生一边接受他的挑战,一边评论说,他让这些姑娘们去搞她们自己的小玩意儿做得非常聪明。贝内特太太和女儿们极有礼貌地为丽迪雅的打岔道歉,并许诺说,如果他重新读那本书,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儿了。但是,柯林斯先生向她们保证说他不怪表妹,绝不会认为她有什么冒犯而怨恨。之后,他自己就跟贝内特先生坐到另一张桌边,准备下双陆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