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华佛教文学史(精装):孙昌武文集
- 孙昌武
- 6962字
- 2021-11-05 18:31:12
第四节 譬喻故事
《杂阿含经》记载佛陀说:
今当说譬,大智者以譬得解。[30]
同样意思的话常见于不同佛典。如《法华经》记述佛对舍利弗说:过、未、现诸佛“以无量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辞,而为众生演说佛法”[31]。《大智度论》则指出:
譬喻为庄严议论,令人信著故……譬如登楼,得梯则易上;复次,一切众生著世间乐,闻道得涅槃则不信不乐,以是故,以眼见事喻所不见。譬如苦药,服之甚难,假之以蜜,服之则易。[32]
这都反映佛教传统上对譬喻说法的重视。佛典初传中土,这一特点已引起人们的注意。《理惑论》里记载当时攻击佛教的言论:“佛经说不指其事,徒广取譬喻,譬喻非道之要。和异为同,非事之妙,虽辞多语博,犹玉屑一车,不以为宝矣。”而辩解时引用圣人之言:“自诸子谶纬,圣人秘要,莫不引譬取喻,子独恶佛说经牵譬喻耶?”[33]从广义说,前面所讨论的佛传和本生故事也可算是譬喻文学;而佛经里为了说明教理、教义,更多用譬喻故事,如《法华经》、《金光明经》等经典都是如此。此外还有一批专门集录譬喻故事、以“譬喻”立名的经典。这里主要讨论这部分作品。
1926年鲁迅先生为校点本《百喻经》作题记指出:
尝闻天竺寓言之富,如大林深泉,他国艺文,往往蒙其影响。即翻为华言之佛经中,亦随在可见,明徐元太辑《喻林》,颇加搜录,然卷帙繁重,不易得之。佛藏中经,以譬喻为名者,亦可五六种,惟《百喻经》最有条贯……[34]
此前的1914年,鲁迅曾出资刊刻《百喻经》,次年并根据自藏校本校阅,写有后记[35]。他高度评价《百喻经》所代表的佛典譬喻文学的价值。
佛典里的“譬喻”有多种含义。一种是经、律、论大量使用的比喻修辞方式。这是为把道理说得生动、鲜明的修辞方法。又印度佛教对佛典进行分类,有所谓“十二分教”或称“十二部经”,其中的“阿婆陀那”(avadāna)意即“譬喻”,本义是“英雄行为故事”;“尼陀那”即因缘,即佛陀说经或制律的缘起,实际也是一种譬喻故事[36]。至于前面讨论的本生和本事当然也是譬喻。有些经典或经典的某一品本身就是对教理、教义的譬喻。如《中阿含经》里的《箭喻经》,是佛对弟子摩罗鹫摩罗的说法,用人中毒箭作比喻,告诫不要沉迷于形而上学的思辨,首要的是去解决人们面临的“生死事大”,要“从修梵行”。又如竺法护所出《修行道地经》卷三《劝意品》,写一个国王为选择大臣,让被选定的人处在种种危难环境里加以考验,结果证明他“有信精进,质直智慧,其心坚强”[37]。这个故事被胡适当作古代白话文学的范例,引录到他的《白话文学史》里。另外上面提到的大乘经如《法华经》、《华严经》、《维摩经》等,不但包含许多譬喻故事,整部经典作为方便说法,也可以看作是广义的譬喻。
而狭义的“譬喻经”则是专门辑录的、具有特色的譬喻文学选集。在汉语“三藏”里,这类经典现存多部:题为吴康僧会所出《旧杂譬喻经》、题为支娄迦谶所出《杂譬喻经》、失译《杂譬喻经》、比丘道略集·鸠摩罗什译《杂譬喻经》(有异本《众经撰杂譬喻经》)、僧迦斯那撰·南齐求那毗地所出《百句譬喻经》即《百喻经》等。上面举出的“譬喻经”的前两部译者、所出年代都存在问题,从译语和译文风格看不像是康僧会或支娄迦谶所出。但它们出于佛教传入中土的早期则是可以肯定的。又有西晋法炬、法立所出《法句譬喻经》是用譬喻故事来解释“法句”的。在梁天监年间宝唱等所编、“抄经律要事,皆使以类相从”[38]的《经律异相》里存有《十卷譬喻经》、《譬喻经》(一卷,引文不见现存诸经)的佚文;《出三藏记集》卷二《新集条解异出经录》《譬喻经》条下,又列出安世高出《五阴譬喻》一卷、竺法护出《譬喻三百首经》二十五卷(原注:无别题,未详其名)、释法炬出《法句譬喻》六卷、求那毗地出《百句譬喻》十卷、康法邃出《譬喻经》十卷,并注明“右一经五人出”,即把五部经作为同本异译。但今存释法炬和求那毗地的两部经,并非同本;另三部情况不明。《经律异相》录有佚文的《十卷譬喻经》可能即是康法邃所出。卷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又著录《杂譬喻经》六卷、《旧譬喻经》二卷、《杂譬喻经》二卷、《譬喻经》一卷、《譬喻经》一卷(原注:异出)、《法句譬喻经》一卷(原注:凡十七事,或云《法句譬经》)、《杂譬喻经》一卷(原注:凡十一事。安法师载《竺法护经目》有《譬喻经》三百首二十五卷,混无名目,难可分别。今新撰所得,并列名定卷,以晓览者。寻此众本,多出大经,虽时失译名,然护公所出或在其中矣)[39];卷五《新集抄经录》里有《抄法句譬经》三十八卷等。可见魏晋以来有众多以“譬喻”为名的经典广为流行,其中大部分已经佚失了。僧祐著录“失译杂经”时曾指出,这类经典一卷已还者五百余部,“率抄众经,全典盖寡。观其所抄,多出《四含》、《六度》、《道地》、《大集》、《出曜》、《贤愚》及《譬喻》、《生经》,并割品截偈,撮略取义,强制名号,仍成卷轴”[40]。就是说,多数“譬喻经”乃是出于中土人士的经抄[41]。正因为是抄撮而成,这些经典收录的故事多有相互重复的。
除了这些名为“譬喻”的经典之外,还有两种经典亦属同类。一种是单本譬喻经,如前述《箭喻经》。《出三藏记集》里列有一大批这类经典的名目,如《恒河譬经》、《须洹譬喻经》、《马喻经》、《鳖喻经》等。周叔迦论《天尊说阿育王譬喻经》说:“东晋佚名译。按此经所记,率取故事以证嘉言,约如我国《韩诗外传》体例。凡十二则……大率取譬浅近,引人皈信,与《杂宝藏经》、《百喻经》等殊途同归。取此种经典,与六代《搜神记》、《颜氏家训》互相辜较,天竺思想影响中土程度,亦可窥一二矣。”[42]更多的并不以“譬喻”立名,如下面将要讲到的《奈女耆婆经》。另一种是别有标题的譬喻故事集,如题为支谦译《撰集百缘经》、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马鸣撰、鸠摩罗什译《大庄严论经》、北魏慧觉等译《贤愚经》、北魏吉迦夜共昙曜译《杂宝藏经》等,都是专门辑录譬喻故事的经集。
“譬喻经”的结集情况是多种多样的。有些故事是从“修多罗藏十二部经中抄出”[43]的,有些则是创作的。创作的部分,有的是从外语翻译的,有些是本土编撰的;外语翻译的有些是印度的,有些是西域“胡族”的。部派佛教时期在创作大量佛传、本生的同时,也积极地利用譬喻故事。特别是活跃在贵霜王朝的论师,热心地搜集、创作譬喻故事并编辑成书来宣扬教义。窥基说:
佛去世后一百年中,北天竺怛义翅罗国有鸠摩逻多,此言童首,在九百论。时五天竺有五大论师,喻如日出,明导世间。名日出者,以似于日,亦名譬喻师。或为此师造《喻鬟论》,集诸奇事,名譬喻师。[44]
这里说的《喻鬟论》,20世纪初在新疆发现一部梵文残卷,作者题鸠摩罗多,陈寅恪与德国梵文学者刘士德勘同旧题马鸣所造、属于《法及譬喻经》类的《大庄严论经》[45]。窥基所谓“佛去世后一百年”,计算时间有误,实际应是贵霜王朝的产物。同时代的法胜、法救(下面将要讲到的《法句经》就是他编订的)、众护(上面提到的《修行道地经》即他所编撰)[46]等都是具有卓越文学才能的人物,对发展譬喻文学都做出了巨大贡献。在佛教传入中国的汉、魏的时期,正是这批论师十分活跃的时候。什译《杂譬喻经》的编者比丘道略也是这类论师之一。另有些“譬喻经”是中土人士辑录的。例如关于《贤愚经》,僧祐说:
十二部典,盖区别法门。旷劫因缘,既事照于本生;智者得解,亦理资于譬喻。《贤愚经》者,可谓兼此二义矣。河西沙门释昙学、威德等凡有八僧,结志游方,远寻经典。于于阗大寺遇般遮于瑟之会。般遮于瑟者,汉言五年一切大众集也。三藏诸学,各弘法宝,说经讲律,依业而教。学等八僧随缘分听,于是竞习胡音,析以汉义,精思通译,各书所闻,还至高昌,乃集为一部。既而逾越流沙,赍到凉州。于时沙门释慧朗,河西宗匠,道业渊博,总持方等,以为此经所记,源在譬喻;譬喻所明,兼载善恶;善恶相翻,则贤愚之分也。前代传经,已多譬喻,故因事改名,号曰《贤愚》焉。[47]
就是说,《贤愚经》本来是河西沙门昙学等人在于阗求法时的听讲记录,因为所录为譬喻故事,“因事改名”,称为《贤愚经》。又康法邃编辑《譬喻经》,也有序记说:
《譬喻经》者,皆是如来随时方便四说之辞,敷演弘教训诱之要。牵物引类,转相证据,互明善恶罪福报应,皆可寤心,免彼三途。如今所闻,亿未载一,而前后所写,互多复重。今复撰集,事取一篇,以为十卷。比次首尾,皆令条别,趣使易了,于心无疑。愿率土之贤,有所尊承,永升福堂,为将来基。[48]
这表明,康法邃这部《譬喻经》是鉴于同类经典记载混乱而重新编辑的。
具体譬喻经的艺术水平大不相同。有些譬喻故事,特别是那些专门为宣教而制作的,往往是教义的图解,没有多少文学意味。例如讲施舍则得到财富,慈心则得到善报,等等;有的故事表现前世行为乃是现世果报的因缘,情节简略、粗糙,严重程式化,索然寡味。在艺术上更有价值的,是那些取自或模仿民间创作的作品,它们具有更普遍、更深刻的训喻含义,艺术上也相当有特色。
例如失译《杂譬喻经》卷下第二十九“瓮中见影”故事,说新婚夫妇二人见瓮中自己影子而怀疑对方藏有情人;《旧杂譬喻经》卷上第十九经讲二道人从象迹判断出怀雌母象;《百喻经》第十《三重楼喻》说愚人不想造下两层屋想直接造第三层。经文对故事的寓意都有说明:第一个故事讽刺“世人愚惑,以空为实”[49];第二个故事告诉人“夫学当以意思维”[50];第三个故事教育四辈弟子“精勤修敬三宝”,不要“懒惰懈怠”[51]。这类说明具有明显的宗教意味,但人们却可以从中体会到与宗教全然无关的更深一层的哲理。当然佛教教义本身往往也含有一定的哲理内容。
有一部分故事则具有普遍的伦理内容。这类故事本来的主旨是指示修道方式和态度的,这往往体现佛教教义的伦理价值。如《旧杂譬喻经》卷上第二十三经:鹦鹉以翅羽取水,欲扑灭山中大火,以援救曾帮助过自己的鸟兽。这个寓言式的故事歌颂了知恩图报的情操和“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坚定意志[52]。《杂宝藏经》卷一的《弃老国缘》,说过去有一弃老国,按国法驱弃老人,有一大臣孝顺,在地下掘一密室孝养老父,借老父的智慧解答了天神的问题,终于使国王改变了弃老法令。这明显地是在宣扬仁孝敬老观念,符合中土的伦理规范[53]。譬喻故事里宣扬戒绝贪、瞋、痴,提倡施舍、忍辱、精进努力的很多。如《贤喻经》卷三《贫女难陀品》,讲佛经里常常提到的“贫女一灯”故事,本来是宣扬诚心施舍的,但那种为达到一定目标精诚努力的精神,却具有普遍的教育意义[54]。
譬喻故事的背景或内容又往往反映故事产生当时的现实矛盾,从而体现出积极的社会意义。《旧杂譬喻经》卷上第二十二经祸母故事说,过去有个国家,富足安乐,但国王贪心不足,忽发奇想,派人到邻国买“祸”,结果祸害了民众,闹得饥荒遍地,结尾说:“坐厌乐,买祸所致。”[55]故事寓意本是戒“贪”的,但客观上却对统治者的残暴荒唐进行了揭露和讽刺。在一些有关国王的譬喻故事里,常常以鲜明的爱憎态度拿贤明国王与残暴国王作对比,揭露暴君滥杀无辜、贪得无厌、盘剥百姓、侵略别国的罪行;而对仁政爱民的国君加以赞扬。《杂宝藏经》里的一个故事揭露国王“七事非法”:“一者耽荒女色,不务贞正;二者嗜酒醉乱,不恤国事;三者贪著棋博,不修礼教;四者游猎杀生,都无慈心;五者好出恶言,初无善语;六者赋役谪罚,倍加常则;七者不以义理,劫夺民财。有此七事,能危王身。”又指出“倾败王国”的“三事”:“一者亲近邪佞谄恶之人,二者不附贤圣,不受忠言,三者好伐他国,不养人民。”[56]这乃是对残暴统治者的十分全面而尖锐的揭露和抨击。《贤愚经》卷八《盖事因缘品》描写国王出游,“见诸人民耕种劳苦”,问大臣人民何以如此,大臣回答说:“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若其不尔,民命不存;民命不存,国则灭矣。”[57]则表明了以民为本、仁政爱民的政治理想,这不但在观念上,语言上也和儒家仁爱思想相通。而卷五《散檀宁品》写五百乞儿出家,佛陀说:“我法清净,无有贵贱。譬如净水,洗诸不净,若贵若贱,若好若丑,若男若女,水之所洗,无不净者……”[58]这些说法当然有其特定的教理内容,但其中表现的人性平等观念是十分宝贵的。许多譬喻故事就这样直接或间接地显现出这类古代思想的精华。
譬喻故事里更具特色的是那些短小精悍的笑话。它们奇思异想,妙趣横生,对世态人情的揭露和讽刺极其尖锐、深刻。《百喻经》里集中了一批这样的故事。日本佛教文学学者岩本裕以为这类故事从古印度民间流行的愚人故事脱胎而来[59],所以能体现民间文学特有的幽默情趣。例如《旧杂譬喻经》卷上妇人富有金银为男子骗取、被狐狸嘲笑;什译《杂譬喻经》田舍人至都下见人以热马屎涂背疗鞭伤、命家人鞭背;《百喻经》“效其祖先急快餐喻”,“愚人食盐喻”,等等,都以简短篇幅叙说风趣的小故事,生动幽默,充满机智。这类故事当然也往往附带教理的说明,但其客观训喻意义更为普遍、深刻。由于它们多取自生活实际和日常现象,因此让人倍感亲切。
有些譬喻故事以动物为主人公,采取拟人化手法来表现世态人情,成为具有鲜明艺术特色的寓言一类作品。
几种专门《譬喻经》里的故事篇幅较短,情节简单,结构单纯。而如《贤愚经》等后出的经集,则出现一批情节较复杂的故事。有些更是由多种情节组合而成的,还常常把本生、因缘故事组合其中。常见的有两种结构方式:一种是在现实情节中组合进往昔、过去世的复合式;另一种是由一个情节引出另一个情节的连锁式。复合式故事有些较简单,例如讲现世某人行善或作恶,原来其前世也同样曾行善、作恶;有些则是多种情节相当复杂的组合。例如《贤愚经》卷十一《无恼指鬘品》,故事是从《六度集经》里的普明王本生发展而来,说佛陀在世时波斯匿王有子聪明博达,受邪师所惑,拟斩千人指,以为鬘饰,号鸠仇魔罗,已斩九百九十九人,受佛陀教化,出家得阿罗汉道;接着加入痤陋比丘善声因缘,以下是四个鸠仇魔罗前世受佛陀教化故事[60]。连锁式的故事则更为复杂,例如同是在《贤愚经》卷十一里的《檀腻觭品》,主人公是个穷婆罗门,生活困顿,从佛出家,佛告阿难前世因缘:原来过往阿僧祇劫,有婆罗门名檀腻觭,贫困饥饿;接着是他一系列倒霉情节:丢失借别人的牛,打折别人的马脚,过河时丢了凿子,等等,在被捉到国王那里的路上,又有雉、蛇和一位母亲向他提出问题;被捉到国王处,国王一一断案,使他得以解脱;事情结束,檀腻觭又看到国王评判二母争儿案,并逐一地解答了雉等的问题。这样由一个情节引出另一个情节,构成两个大的段落[61]。又如《佛说奈女祇域因缘经》,描写一个奈女从奈树上出生,与瓶沙王生了一个儿子,生时手持针药囊,后来学习医术,成就医道;接着描述他医治四个病人的事迹:照见五脏,开腹破颅等;然后又写他为南方大国热毒攻心、动辄杀人的蟒子国王治好了病,并让国王请佛加以超度;最后补叙了奈女前世因缘。这实际是一个“神医”故事,反映了古代印度医学发展的高度成就[62]。这类故事结构上不用复线,线索围绕着一个人物展开,显然保持了口头传说的基本格局;但由多个故事构成的较复杂的结构,已经具有长篇叙事作品的规模。
譬喻故事的总体风格是内容上主题清晰,善恶分明,褒贬对比强烈,往往附有直接的评论;表达上平易、生动,语言通俗易懂,即使是翻译为汉语的,也和六朝时期书面语言的雕琢华丽不同。这是在当时文坛上很富特色的作品。
“法句经”也是一种富于文学性的特殊一类经典。所谓“法句”(梵文Dharmapada,巴利文Dhammapada),意谓真理的语言,即传达佛陀教法的偈句,本是古代沙门从众经中拣选出来分类加以编辑的。汉译《法句经》存四部:吴维祇难等译《法句经》二卷、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三十卷、晋法炬共法立译《法句譬喻经》四卷、宋天息灾译《法集要颂经》四卷。最初是吴维祇难于黄武二年(223),向仆从传授《法句经》,并请其同道竺将炎翻译。这就是二卷本《法句经》,全部由偈颂组成;原本是有部譬喻师法救撰集的。公元4世纪初西晋法炬共法立二人翻译《法句譬喻经》四卷,是选择吴本偈颂的大约三分之二,加上散体譬喻故事,采用的是长行和偈颂结合的文体。第三种姚秦竺佛念译《出耀经》三十卷在4世纪初,其序文里说:“出曜之言,旧名譬喻即十二部经第六部也。”表明这实际是一种譬喻经,其体制和《法句譬喻经》类似,也是偈颂与譬喻故事相结合的。其中的偈颂有相当部分取自《法句经》。最后一部宋天息灾译《法集要颂经》四卷后出,已经是10世纪末,全部是偈颂,内容与前面几部差距相当大,没有继承关系。韵文的法句只取句式整齐,基本不用韵,其中也多用比喻方法,可以看作是哲理诗。如《法句经》:
《教学品》:若人寿百岁,邪学志不善,不如生一日,精进受正法。若人寿百岁,奉火修异术,不如须臾顷,事戒者福称。
《多闻品》:斫疮无过忧,射箭无过患,是壮莫能拔,惟从多闻除。盲从是得眼,暗者从得烛,示导世间人,如目将无目。
《言语品》:夫士之生,斧在口中,所以斩身,由其恶言。[63]
这些“法句”以譬喻宣说佛里,包含着古人智慧的结晶,有着普遍的教育意义。而用譬喻故事来说明“法句”,则与一般的譬喻经没有差别了。
譬喻故事是佛典翻译文学中最为普及、最受欢迎的部分之一,也是施设方便、施设教化最有成效、最常利用的手段之一。不论是在印度、西域还是在中国,这些故事都流传得十分广远。直到今天,许多这类故事仍传承在中国各族民众间;还有许多广泛流传于民间的故事传说是根据佛典譬喻故事改编的。譬喻故事作为寓言文学的典范,更为历代文人创作提供了宝贵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