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很少说这样的话,林宥安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他护在手心里十年的女孩,他一直小心翼翼,却隐藏了真正的自己。安洁一直像只五彩凤凰,天生属于天地,属于自然,他强留她在身边十年,都没有换来她一心留在他身边,如今她自由了,反而想留在他身边,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如果他有一副康健的身体,如果他还有漫长的岁月,也许他说会说愿意,可是现在……
安洁的手指紧紧勾着林宥安的睡衣角,微微颤抖,骄傲如她,天知道她说出刚刚那番话耗尽了多少勇气。等了片刻,林宥安温暖的大手包着她的小手,那一瞬间她好像重新感受到希望,心里雀跃。林宥安缓缓转过身,把安洁拥进怀里,他的嘴角轻触她额角的头发,过了很久,他说:“安洁,我希望你是自由的,未来希望你依然能活成你想要的样子……过去十年谢谢你,未来……很抱歉没有我,但我会一直看着你,要活得肆意,活得快乐……”
几句话像一盆凉水,浇灭了安洁所有的希望。在一起十年,她了解林宥安,她知道这是他给她最大限度的温柔,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手也在颤抖吗?她紧了紧抱着林宥安的手,哽咽道:“宥安,那我还能给你发信息吗?”
“当然。”林宥安闭了闭眼,忍着脑袋传来的阵阵头疼。
“那我还能去看你吗?”
“嗯。”
“那我还能继续这样喜欢你吗?”这句话安洁没有说出口,把它放进了心里。林宥安说希望她自由,她也希望他能够自由,不再被过去束缚,不再被病痛绑架。他希望维持现在的样子,她就满足他,只要还能待在他身边,怎么样都可以的。
安洁拒绝了公司长期外派的计划,申请留在国内。总部的摄影总监打电话给她,“Why?Judy, you are an excellent photographer. You should not be bound by China?”
“I am not bound by this land, but the people I love live in this land. I am willing to be bound by love.”
安洁留在了国内,但工作依然繁忙,她时常要飞各种城市,中国这片土地像是个秘密宝藏,需要探险和挖掘。她想把这片她热爱的土地更多展现给世界人看到。当她跟林宥安说起这事时,林宥安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他又捡回了这个小习惯,温柔而宠溺。
安洁有空就会去找林宥安吃饭,相比她而言,林宥安就是个闲人,所以每次安洁出远门,回去的时候心情都很雀跃,因为回去就能看到他,好像无论她走多远,回头总能看见一个人在等她。这种感觉让人感觉到踏实而安心。他们已经过了轰轰烈烈爱的年纪,这种踏实和安心是难能可贵的。
何晓东不知道两个人出去旅行回来,怎么就换了一种相处模式,不像以前一个跑一个追,也不像已经复合的样子,他劝了林宥安几次,都没有什么反应,干脆不管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图什么,人家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
就这样到了第三年冬天。那天雪下得很大,林宥安拿着诊断单走出医院,看着旁边白茫茫一片,忽然悲从中来。这几年他一直在按时复查,但也许是这个冬天太冷,他总觉得头疼的次数又增加了。结果医生告诉他,复发了,而且这次蔓延速度太快,已经不是手术和化疗能够解决的了。
第一次拿到诊断单的时候,林宥安很平静,也许有过埋怨,但他很快接受了,但这次他忽然有些坚持不住了,也许现在一切都太过美好,他爱的人,爱他的人都在身边。可……可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他已经不再奢望再多,但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基本的幸福都不舍得给他。
回去后,林宥安把自己锁在屋里待了一周。这一周他谁都没有见,林母和林父也不知道怎么劝,只是一想到就会哭。安家父母也来过几次,安母拉着林母的手,也是不住的掉眼泪。如果可以,父母都想自己能够替孩子们疼。何晓东几乎每天都会来,但林宥安一次都没见过。
直到安洁从贵州回来。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被大雨困在贵州一个小山村,没有车,村里还发生了泥石流,她几乎要急死。她甚至尝试徒步走出去,结果摔进了山沟,两天才被人救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林母打开门差点吓了一跳,冲锋衣破了一块,满身是泥,鞋都漏了。林母抚着安洁的脸,哑声说:“孩子,苦了你了……”剩下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
安洁没有哭,这些天在外面她已经把泪流干了,现在她知道她不能再哭了,这个家还需要她。
“妈,你别哭了,能不能给我找身衣服,我得换换,不然会吓着宥安的。”安洁安抚着林母,可手上脏的很,她都不能给她一个拥抱。
“好好,你快进来,妈给你找哈,妈给你做吃的去……”
安洁在卫生间洗了个澡,她看着雾气朦胧的镜中的自己,憔悴而狼狈,可想到林宥安,心中一阵绞痛,但她知道这不是她被护着的时候了,现在该她护着他了,老天不公,她非要跟老天挣一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