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的握成了拳头,充满着力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感受到过自己真实存在的感觉了。
自从那日为了给水灵净疗伤而元气大伤,结果反与空渊合体之后,他便日日与空渊挤在同一个身体里面;因为他伤势未复元,也只能总是被空渊欺压。其实来到仙魔战场的这些日子,每每见到空渊,心里总有一种蠢蠢欲动,想来空渊也感受到了,才非要跟自己分一个高下。可惜啊,他们两个算来算去,始终是算不过天意。
沉华看着那个刚刚还站着空渊,如今却什么也剩不下的地方,心里颇为感慨。他承认,他的确是算计了空渊,可若是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却是永远都别想要摆脱红莲的神格的控制的。或许最开始他会想着就算成为了红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红莲的所作所为却让一直将保卫天下作为己任的沉华受不了了,再加上后来红莲跟水灵净的那一段亲密时光,是他身为沉华却万万别想要得到的,沉华这才下定了决心。
如今,红莲的神格已然全数落在了他身上,可红莲却已经不复存在,他当初只是个神裔上仙,如今却是个真真正正的神族,只是,他付出的代价却也是巨大的。
彩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站着的这个是自己一直效忠的那个真正的大主人,这一段日子着实是吃了不少苦,所遇见的事情也是在祁月山上根本就不会遇到的,如今看到了熟人,当即便像是找到了一个依靠,忍不住就对着沉华痛哭出声:“大主人……”
沉华将目光转向她,然后缓缓落在了她怀中抱着的那朵莲花上,目光一时间充满了爱意与怜惜,最后却都化为了深深的痛悔,为了能够重新回到沉华这个身份,他付出的代价极大,最大的代价便是,他失去了她。
沉华缓缓朝彩蝶走过去,俯身想要从彩蝶怀中将白莲抱过来,却被金莲拦在了前面。
金莲看着沉华的目光很是不善,“你想要做什么?”
“让开。”
“要我让开?”金莲冷笑一声,“好让你再害净儿一次吗?”
沉华的目光一时痛极,“我并没有想到……”他并没有想到,红莲体内的神格不完整,而净儿会用自己的神格来修补,结果他得到了想要的结局,可却是害了水灵净。
金莲额上的青筋暴起,若不是他深知此刻他们之间的武力悬殊,怕是真的要扑上去狠揍沉华一拳,“你没想到?你明明机关算尽,我那红莲大哥自诩聪明却还是着了你这个分身的道,空渊法力再高却还是敌不过你沉华上仙的一番算计!就连净儿,不也是乖乖的献上了神格,只为了保全你,甘愿再被打回原形吗?你沉华上仙如今可好了,你又回来了,还平白的多了神格成为了真真正正的神者,我却不知,你那伟大公正的仙帝会不会容得下你这样一个厉害人物?”
“好了你别说了!”彩蝶猛地站了起来,哭着制止了金莲的话,快步走到了沉华面前,将怀中的白莲递给沉华,“金莲神者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刺激大主人,小主人出事,他比任何人都要伤心的!”
“他伤心?我可看不出他有哪里伤心?兴许心里正高兴着可以摆脱一个大麻烦,反正他本来就不喜欢净儿!”
“你才不懂!”彩蝶最近跟金莲混在一起多了,之前还碍着金莲神者的身份所以对他毕恭毕敬的,还会为了他甘愿牺牲,在他照顾她的这段时间内,她便对金莲也像普通朋友一样对待。可是如今他对上的是自己这辈子最崇敬的大主人,她哪里能够忍受得了他这样指责,直接便跳了出来,脸上是愤怒又伤心,“你才不懂大主人心里有多么的深爱小主人,或许这种爱不是男女之情,可小主人却是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人!那时候神族被灭,他被迫从红莲神者身上分离,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已经打回原形的小主人,用自己的所有力量保存了一些洪荒神境,这才有了祁月山,有了我们这些生灵的一席安息之地!他用清池养着小主人,嘱咐我们看着她,自己回到天地间去履行当初红莲神者未完的职责。他还有什么地方不好?难道说身为红莲神者的分身就是他自己选择的吗?”
金莲被彩蝶的话堵得半响无语,最后只是气呼呼的连说了三个“好”字,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都当他是个好人,只有我在无理取闹是吧?那我就等着看,你口口声声说的这个大好人,究竟会如何解决此次的仙魔大战?那些红莲留下来的祸端,总该他一个一个去解决吧?”
沉华却是低头只注视着怀中的水灵净,仿佛边上的一切都没有他所关心的;姬如霜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道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等到她受到了伤害他才会来后悔,后悔又如何,就算他是神族,可却也是找不到后悔药的。
敖飒却是不顾沉华心中在想什么,直接便扑上去要将莲花从沉华怀中拿回来,沉华虽没有抬头,却是一避就避开了。敖飒恼怒着大喊:“你有什么资格抱着净儿,将她还给我!”
沉华没有说话,还是只有彩蝶拦在沉华面前,寸步不让。
白疏离暗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殿下,您别闹了,净儿是想要跟着上仙的。”
听到他的声音,沉华忽的抬头,“她体内的鸢尾种子,是你取出来的?”若不是没有了鸢尾种子在她体内与莲子掣肘,她想要将莲子取出还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白疏离沉默了一下,他只是钦佩沉华上仙在失去挚爱本该悲痛欲绝的时候还能如此冷静的思考,“的确是在下帮净儿取出的不错。这是她的心愿,我无法不帮忙。”
敖飒顿时就调转了枪头,“她要寻死,你也帮着她不成?难道说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着她如何去死的?”敖飒早就应该想到当她跟他索要灵网的时候,她想要做些什么的,只可惜那时候他正欣喜于水灵净跟他细声细气的说话,哪里能够考虑到这么多,结果他放弃了修行来到此地帮着她,就是为了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去,这让他如何能够不伤心?说水灵净心狠,她的心着实是狠,为了自己爱的男人,就算是伤害那些爱她的人,恐怕她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还是会去做的吧?
敖飒此刻恨极了水灵净的狠心,这才明白原来爱上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女子是多么可怜又可悲的一件事情,偏生之前的他看不透,如今看透了,却也已经晚了。
敖飒仰头大笑着,慢慢的一步步离开了这个伤心地,背影着实是凄凉极了。
曼绿转头看着敖飒的背影,心里大恸,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颤抖着嘴唇,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身边姬如霜的衣服。
姬如霜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而在场的魔族看着这一变故,却是心思各异。彩巷知道这一回空渊是真的没了,心里早已经空了大半,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阴九夜皱着眉,目光更多的是落在沉华怀中的白莲身上。而炎烈金烁等人却是看看对方,目光中别有深意,如今魔尊没了,为了魔界的安稳,还是应该尽早再选出新一任魔尊来才是,而他们这四个魔王,无疑是最有机会的。现下魔界众人因为空渊的消散而都怀着自己的心思,竟是没有魔族再想要继续将仙魔大战继续下去;坦白来讲,这本就是空渊的一厢情愿,他们身为魔族虽然好战,可也不是每个魔族都放着好好的潇洒日子不过,非要跟仙界争个一二的。
司明上仙看到了魔族们眼中的退意,他身受重伤,也早就不想要再继续下去了,当下便站在中间,用灵力包裹着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仙魔大战持来已久,胜负未分却各自元气大伤,我仙界如今愿与魔界商量,放下各自恩怨,既为天下福祉,也可休养生息。”
金烁魔王代表魔界接受了司明上仙的提议,也商量好明日聚在一起商讨战后事宜。
白疏离看着这般场景,心中暗叹,原来这事果真会如水灵净所说,只要她走后,这战便打不下去了。
其实水灵净的本意只是等她走后,红莲一定没有心思再继续弄什么仙魔大战,而据她观察,若是红莲不再那么坚持,其实魔界中并不是各个魔族都想要弄什么仙魔大战的;而仙界有了退路,又是作为抵抗魔界入侵的那一方,自然也不会继续了。
只是水灵净没想到的是,她的离开,换回来的这个人却是她心心念念的沉华,若是早知道如此,她还会不会连沉华最后一面都没见,就选择如此决绝的离开呢?
这个答案,白疏离觉得自己是永远也不会知晓了。
那之后,沉华怀中抱着白莲,由司明上仙压着回了仙界,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众人都觉得沉华上仙是因为净白上仙的死而悲痛过度,再也构不成大威胁。看着沉华这般模样,司明上仙心中既有得意,又有自己恐怕再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光明正大的打败沉华的遗憾,他心里面知道,这回带沉华上了仙界,恐怕沉华与净白之间的事情,是没有那么容易善了的了。虽然他们二人都身为神裔上仙,可神族已然覆灭,他们是依靠着仙界生存,自然还是需要遵守仙条,以前仙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既然有了这个机会,不经允许便相恋的仙人,哪怕是身为上仙,恐怕也还是会受一番责罚。
仙魔大战便这样结束了,有着轰轰烈烈的开始,却始终没有分出胜负,那个众人所预想的天下大乱也没有到来,其中受损最严重的反而是妖界,众妖族都需要休养生息,于是早早的便离去了。
白疏离带着云小宛,也过起了云游天下的生活,似乎那个曾经一脸微笑闯进他医寮里面的女子,在他生活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曾经如何鲜活的占据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让他余生再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