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夜繁看着厅中那个自称是他的故人的艳丽男子,心中疑惑,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何来故人一说,可若说这个人是打算来王府求取些什么东西,重夜繁又觉得对方并不像是这样的人。
重夜繁坐在了大厅的正位上,男子嘴角含着笑,走上前,却并未向他磕头行礼,虽让重夜繁有些不悦,但这点不悦,却在对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也都消失了。
男子就站在大厅正中央,表情云淡风轻,轻轻启口,“王爷,在下并不是您的故人,若有冒犯,还请王爷海涵。想必王爷一定很好奇在下的身份,”男子在重夜繁的眉头皱起的时候又说了这么一句,“在下姬如霜,乃是王爷的夫子侍天寒的同门师弟。”
“夫子跟你说了什么?”重夜繁的眉头皱得更紧,为何夫子还不回来?若是有夫子在的话,兴许还能看的出来那小丫鬟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等等,他说自己是夫子的师弟?那么应该也会有夫子的神通吧?
重夜繁眼睛一亮,却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状似不经意的轻咳了一声,“承王府可不是随便一个人说跟谁有关系,就可以进来的。可要本王信你,也很简单,夫子才医双绝,想来阁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本王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近日正好得了小病,还请阁下去看看,若是治好了,本王自然有赏,若是治不好……”
“在下就任凭王爷处置。”姬如霜将重夜繁未尽的话接了下去,终于看到了重夜繁脸上满意的神色。
“既如此,就跟本王过来吧。”
姬如霜跟在这个崇圣王朝历史上最年轻的王爷身后,目光有些深沉,在这个小小年纪的身体里面,藏着一个跟他相识了上千万年的男人的魂魄;即使姬如霜一直不待见曾经那个清冷高贵的上仙,但是此刻面对这样的差距,仍然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很快的,他们拐过了几个长廊之后,便走到了一间院子,重夜繁走进房里,对着那些仍然守在床前的太医们说道:“各位太医辛苦了,可以先回房里去休息。”
几个太医连日来被这个年幼却暴怒的王爷弄的身心俱疲,突然听到他如此温柔的言论,都有些不习惯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讶。有人注意到了一直站在重夜繁身边没说话的男子,虽然他气度不凡,但是太医们仍是生出了一些鄙夷来。
这一看就知道这位是王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民间大夫,虽然这世上的确是存在天资聪颖一说,但是医术这种东西,没有日积月累的实践与丰富的医学知识,任凭他真的有什么真才实学,他们想他也不能够轻易的就治好这床上的姑娘的病。
重夜繁才不管几个年纪偏大的太医怎么想,小丫鬟睡了这么久,他早就已经心急了,可几个自诩医术高明的太医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好不容易现在冒出来一个“夫子的师弟”,他怎么也要死马当活马医一回。
重夜繁将他带到姬如霜床前,看着床上日渐消瘦的水灵净,心里迅速滑过一丝疼痛,他迅速转开眼,指着水灵净对姬如霜说:“这就是本王要你治好的人,你先看看,有把握么?”
姬如霜看着紧闭着眼躺在床上的人,没有理会重夜繁的话,眼神幽深,内心变得一片安宁。
他们都已经忘了,她和自己身边的他,都忘了那段过去。
只有姬如霜一个人记得,他为了寻找床上的这个人,等待这个人,用了多少光阴。在这上万年的岁月里,风云变迁,经历了几番世事,他才慢慢地将那段回忆尘封在心里最深处。可在她自祁月山成仙的那天,在他找了这么久终于感受到她的气息的时候,他所有的努力,都被轻易化去。重新化形的她,早就已经不记得他了。
姬如霜就此认命了,她就是他的毒药,此生不离,此生不忘。
他犹记得当世界仍然是混沌的时候,那个少女浅笑着来到他身边,问他,“你怎会在此?你这小狐狸,是不是迷了路?”
他怎会在此?
只不过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遍寻不得,偶然寻到,便再也放不了手。
“喂,你怎么傻站着不动?”重夜繁很不喜欢这个可能是自己师叔的男人看着小丫鬟的眼神,那种像是被人觊觎自己所有物的感觉,让小王爷如临大敌。
姬如霜回神,对着重夜繁淡淡一笑,然后才坐在床边,伸手搭在水灵净的手腕上。
其实他早就知道水灵净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只不这些凡人却不知道,表面工作却还是要做足的。
姬如霜搭了一会脉,然后便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边,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张药方。
这也不是普通的药方,在场的可都是有着几十年行医经验的太医,若他只是随随便便将一堆药凑在一起,绝对没这么容易过关。
他虽然是仙人,可要是论起凡间治病救人的经验,却也是比不上他们的,可姬如霜是谁?从医仙华佗那里顺来一张仙方,就足可以让这些凡人惊为天人,赞叹不已了。
果不其然,他刚刚写完,就有一个太医伸手将他的药方拿了去,看了之后陡然瞪大了双眼,其他几个太医见他这幅样子,纷纷围了过去,看清药方之后,皆是竖起大拇指称赞,“高人,实在是高人啊!”
重夜繁有些愣住,难不成这个男人的医术真的有如此好?
一个太医将药方递给重夜繁,然后说道:“王爷,若是按照此药方给姑娘服用,不出几日,姑娘定可痊愈。”
重夜繁怀疑的问了一句,“你可确信?”
那个太医面上有些尴尬,“微臣才疏学浅,虽不敢保证,但是此药方……”
“行了行了,本王不听你废话,”重夜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径直走向姬如霜,“既然你如此有把握,那么本王就将她的病交给你了。”
姬如霜点点头,“那么王爷,您现在相信侍天寒,您的夫子是在下的师兄了吗?”
虽然重夜繁心里已经相信姬如霜说的话,但面色不改的说着这样的话,“这个,自然要等到夫子回来之后才能确定。”
姬如霜笑着,也没有再继续解释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其实,在下这里还有师兄亲手所写的一封信。”
重夜繁:……
他既然有这样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姬如霜又说道:“师兄仍有事情在身,还要很久才能回到王府,其实在下来到这里的目的,是奉了师兄的命令,来此教导王爷的课业一段时间。”
重夜繁整个人都怔住了,随即就有些愤怒暴躁,他暗暗地想,怎么以前夫子就没有说过他还有个师弟呢?他原来不是说只是回乡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了吗?
重夜繁在将药方交给太医去抓药了,将人都赶走了之后,就将自己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你来王府,那么夫子自己呢?什么时候回来?”
姬如霜笑了笑,“师兄的事情有些棘手,不过王爷莫急,他一定会回来的,只是担心王爷,所以让在下来王府待一段日子。”
重夜繁点点头,既然已经要到了答案,他也就没再追问,他在心里早就已经相信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说的并不是假话,看他通身的气度,原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要说他是夫子的师弟,那倒是能够猜想得到了。
就这样,姬如霜在承王府里留了下来,待遇参照侍天寒之前的规格。原本重夜繁是想要给他一个独立的院子的,但是姬如霜却推辞说不用,说他们师兄弟关系本就很好,他跟他师兄侍天寒住一个院子就好,重夜繁见他坚持,也没说什么,就由他去了,吩咐含情将姬如霜的一应事物安排好,不可轻慢。
因为重夜孟一直很关心重夜繁的学业问题,听说了承王府来了新夫子这件事后,还把姬如霜召进宫里去,问了他好些事情,最后难得大笑着对重夜繁说:“十三,你这新夫子可是有大能之人,你既不愿意进宫来,那就要跟着他好好学习。”
重夜繁乖顺点头,在心里却暗自腹诽身边这个狡诈的像只狐狸一样的男人。
是的,虽然姬如霜才来了王府没几日,重夜繁却在寥寥几日的教学中,几乎摸清了这个男人的性格。就连来承王府看他的重非卿在跟姬如霜见过面之后,都拒绝了重夜繁要他住下来的好意,落荒而逃,在走之前还胆子大的不忘拍拍重夜繁的肩膀,要他好好保重。
虽然姬如霜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温文尔雅,他的行为刚开始看上去还能说是为了重夜繁的好,因为背书背不出被罚抄,说不出正确的见解要他头顶磨好墨的墨砚罚站等等,但是再多了几次,重夜繁就发现了,这个新夫子真的是很有恶趣味,每当他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时,正是这个男人最高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