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尘点头:“打江山不易,治理江山更难。但愿轻晗得偿所愿,实现他的雄心壮志。”
慕蘅信心满满地道:“二公子雄才大略,又有一大批人才为他出谋划策,绝对没问题!”
“今日的人才或许就是他朝的拦路虎,能力越大越难驯服……”谢轻尘打住话口,自嘲地笑了笑,“江山还没到手,我倒操心起以后的事了。”
“你是说莫公子?”
“怎么可能是他?他这样的人哪会对别人三叩九拜,俯首称臣。就算他愿意,轻云也不会同意。”谢轻尘轻舒一口气,笑道:“我想下棋,你陪我?”
“不!”慕蘅拒绝得干脆利索。“你下棋,我擦剑。”
知道他还在恼前几天输得太惨,谢轻尘打趣两句便开启了左右手对弈的模式。慕蘅靠墙而坐,一丝不苟地擦剑。
烟花炸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宴会已到了最热闹也即将结束的时候。慕蘅锁好门,将所有喧嚣都锁在了外面。就在这时,几道手持利刃,杀气腾腾的黑影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还未照面就已朝他刺去,惊得笼子里的鸟胡乱扑棱。慕蘅也不问话,拔剑迎敌。
翠竹摇晃,摇出满园风声。待风停叶落,慕蘅面前又多了八个蒙面人。他们留下一半人参战,其余的四人提着剑直奔书房。
糟了!公子有危险!慕蘅一着急手上便用了十分功力。哪知这些人跟以往的不同,个顶个的都是高手,缠得他腾不出手来。他暗悔听了莫待的话撤走了天心阁的暗卫,边接招边倒退着朝书房靠近,盘算着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脱身。
书房里,谢轻尘夹着一枚黑子,对着刺向胸口的剑扯出一丝轻蔑又无奈的笑容:“就这么想我死?我废人一个,你主子也容不下。到底,他在怕什么?”
“既是废人,活着浪费粮食,还不如死了干净。”
“可是我还不能死。”谢轻尘落子,死棋盘活。“能不能让我再苟且几日?”
对方看透了他拖延时间的想法,剑刺出的速度越发快了:“你今晚必须死!”
“是么?谁说的?”忽然现身的莫待握着一把竹叶挡在谢轻尘身前,笑得像刚偷了两只肥母鸡的老狐狸,“他死了,我还得花钱祭奠,我不乐意。”竹叶离手,剑被弹开,那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上了黄泉路。
谢轻尘和慕蘅早就听说莫待的功夫深不可测,倒不多吃惊,那群夜袭者却惊住了。他们奉命除掉这对主仆,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拦路虎,将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竹叶上有毛毛虫,讨厌得很。”莫待厌恶地甩着手,“他们想抢你的钱?”
谢轻尘苦笑:“他们想要我的命。要不然,我把命卖给你?就以琴曲为酬。”
莫待思忖片刻,不是很情愿地点了点头:“行吧。从今往后,你的命我负责。”他将尸体踢到院中,一晃身来到慕蘅面前,笑道:“我心肠好,买一赠一,你也归我了。照顾你家公子去,这里不需要你。”
慕蘅退入书房,将谢轻尘抱到竹林下的躺椅上,看那四人如何脱身。
莫待扔过去一个小药瓶:“把这个洒在尸体的伤口上,少量即可。”他就近掐了几片花叶,左右翻看,确定没虫了才放心。“我只问一次,谁先说出正确答案我饶谁不死。你们受何人指使前来行刺?”
“少他娘废话!鹿死谁手还未知!”说话的人心虚得喉咙发干,却不愿输了气势,“有本事将我等杀干净了!”
“回答错误。”洒了药的尸体滋滋冒着黑烟,莫待看着颇为有趣,“这玩意是我从一对夫妻身上顺来的,没想到还挺好用,这么快就化得渣都不剩了。你们有福,用不了多久也会变成灰尘,自由地飞舞在人世间。你们不谢谢我吗?”他说着笑着,双手轻扬,几名夜袭者转眼就只剩一名又瘦又矮的还能喘气。
谢轻尘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这些人在他眼里,还不如一条毛毛虫可怕!
“有话好说!”矮个子倒退几步,显然是害怕了,“我们是颜公公的人。”
“莫公子!莫公子在吗?”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喊话声响起。慕蘅刚把门栓移开,清欢就冲了进来。还未与莫待见礼,他的话已豆子般往外蹦:“莫公子,不好了……我家公子被关进天牢了!”
谢轻尘一听就急了:“为什么?天牢是关死囚的地方。好好的他犯了何事?”
“公子喝多了,误入胡冰清的寝殿,言行无状,还杀了她的几个侍卫和侍女!”
“喝多了?你说你家公子?”莫待乐了,“什么琼浆玉液能让他醉成这样?”
清欢忍不住腹诽:公子都进大牢了你还笑得这么开心,亏得公子对你那么好!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依旧恭恭敬敬地道:“是颜公公带来的百日醉。”
谢轻尘道:“百日醉虽烈,以轻云的酒量也不至于醉得做出糊涂事来,想必酒里加了极厉害的迷药。”
“不得不承认,这招釜底抽薪用得漂亮。不仅可以折断二公子的左膀右臂,还连消带打地杀了整个魔界的士气。够狠,够毒,够准!”莫待盯着矮个子,眼里弥漫着杀意:“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是颜公公。谢轻云戏弄过一个叫赛貂蝉的女人,扫了颜公公的脸面,他发誓要报复。”
莫待满脸厌恶之色:“就因为那么点芝麻小事,他就使出如此阴损缺德的招数,倒很适合他的身份。只是,总想着赶尽杀绝的人令人讨厌!”
清欢道:“现在怎么办?莫公子,快点想办法救我家公子!”
“他一时半会又死不了,你嚷嚷什么?”莫待不耐烦地道,“天牢的看守武功如何?”
“都很不错。二公子怕有人对我家公子下黑手,特意挑选了一批精兵围守天牢。没有他的腰牌,不许任何人靠近。”
“多此一举。告诉二公子,把人都撤走,一个不留。”
这下清欢也急了:“为什么啊?如果没人看护,万一……”
“万一什么?哪有什么万一!叫你传话你就传话,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跑腿的事都做不好,是想我把你腿打断还是把你嘴缝上?”莫待阴沉着脸瞥了矮个子一眼,冷冷地问,“你还有话要说?”
“我能走了么?你刚才说了,谁说真话你就饶过谁。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是说过。可你也说了,那是刚才。现在我变卦了,不想放你走了。”莫待挥掌拍在矮个子的脑门上,也不看他是死是活,拂袖向门外走去。“清欢,通知二公子封城,今晚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城去。慕蘅,护好你家公子。在我回来前,谁也不许进出这个院子。”他带着一身冷绝的杀气消失在摇曳的竹林里,清欢紧随其后,朝停云居疾驰而去。
慕蘅看看气绝身亡的矮个子,好半天才敢将憋着的那口气出顺了,不解地问:“莫公子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因为那些人想置轻云于死地。违背伦常,杀害无辜已是死罪,调戏公主更是要诛九族。倘若轻晗出面保轻云,就会落得偏袒亲属的恶名,也给了萧尧找茬的口实。若按律法秉公办理,轻晗转眼就会失去兄弟。轻云跟我说过,莫公子最恨别人伤害他身边的人。犯了忌讳就必须付出代价,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谢轻尘捶着腿,第一次感激自己重疾缠身:如果我没有生病,他就不会来魔界,那今夜这个局怕是就不能破了!天可怜见,天不亡我魔界!
“我能为三公子做点什么?总不能就这么眼巴巴地干等着吧!”
“没听见莫公子刚才的话?这个时候,一点小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大错误。你我没有掌控全局的本事,听从安排就是最明智的做法。”
慕蘅不甚放心地道:“就凭他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么?”
“如果他都应付不来,恐怕我们就再也见不到轻云了。”
“公子与他并非知交,为何这般信任他?”
“与其说我信任他,倒不如说我信任轻云。用轻云的话说,此人侠肝义胆,智计无双,担得起世间所有的赞誉,也值得世间全部的美好。你跟轻云相处多年,可曾听他这样夸过谁?我相信他,也愿意相信他信任的人。”
慕蘅摇头又点头,心里的紧张与担忧总算少了些。
风穿过竹林,响起细雪洒落的沙沙声。天心阁的上空,月明如水。这如水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照得山川河流含情,照得飞禽走兽善感,照得人的心思也跟着它东来西往,阴晴圆缺。
胡冰清就着月光,泡着温热的玫瑰花水胡乱想心事。她刚从停云居回来,为谢轻云闯宫的事和谢轻晗吵了一架。入魔界来的头一遭,谢轻晗痛斥了她。他说,洞房夜后,你说你心有所属,嫁给我实属无奈。从此我对你以礼相待,没有半分为难。虽然你我各有立场,也不过是一夜夫妻,可你终归是我的妻子轻云的嫂子!你这样算计他不觉得羞耻?生而为人,连最起码的人伦道德都丧失了,还配为人么?她想替自己辩解,可是,说什么呢?说她并不赞成这种下作的做法,奈何不敢违逆旨意?说她之所以想杀谢轻尘是恨他看轻自己,连一曲琴也不愿为她弹奏?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虽然不喜欢他,却早已视魔界为家,不愿魔界遭灾遇难?还是说不管遭受了何种逼迫,她始终信守当初的承诺,未曾向萧尧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罪已犯下,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于是,她索性将一切揽下:是,我就是算计他,我就是要他的命!你能拿我怎么样?你有证据证明那些事是我做的么?没有吧?可是我有。颜公公和闻讯赶来的文武官员都看见了,他不但撕破了我的衣服还杀了我的人。对公主图谋不轨,他死定了!谢轻晗盯了她半天,眼里只有心痛而没有恨:你就这么恨我?你就这么希望我家破人亡?谢家到底哪里薄待了你,你要赶尽杀绝?他红了眼,流下泪来。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谢轻晗流泪,她的心突然就揪了起来。那一瞬,她慌了也乱了,忙慌慌地离了停云居……她想着叹着,心不在焉地撩起水擦拭身体。
背后伸过来一双手,轻柔地替她梳洗按摩:“夫人,舒服么?”
胡冰清一惊,还未做出反应就已被一把锋利的匕首顶住了脖子。“我有几句私房话想跟夫人单独聊聊,夫人切莫大喊大叫,惹来不该来的人。同意的话,夫人就捡个花瓣给我;不同意的话,那我就在夫人死后,捡个花瓣给你。”
“我胆小,你别吓我。”胡冰清的脚撩起一片水花,带着许多花瓣朝身后飞去。“我够不够有诚意?”
“有诚意,太有诚意了!”说话的女人闪身转到她面前,浑身滴水不沾,并不秀气的手指摆弄着覆面的轻纱,一双桃花眼里全是笑:“我家先生说了,他不喜欢夫人谋算谢家大公子,叫你以后别做多余的事。”
“要是我不听你家先生吩咐,做了我想做的事呢?”
“这个呀,那小米变成小米粥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胡冰清的太阳穴跳得厉害:“你饿了?饿了我这里有糕点。”
“夫人干嘛装傻?”蒙面女吃吃笑道,“话说得太露骨,就没意思了?”
“本公主什么都会,就是没学会装傻。你有话直说,不必跟我打哑谜。”
“小米聪明懂事,是个好孩子。可惜打小他爹娘就不在身边,亏得有个好心肠的掌柜处处照拂,他的日子才过得那么舒心。如果你不听招呼,那个掌柜还能不能活命我就不敢保证了。夫人是不知道,我家先生平日连蝼蚁都不忍心伤害,可一旦发起狠来,我都怕得不得了。我劝夫人千万莫要惹怒他!”
胡冰清冷笑道:“别人家的孩子要死要活与我何干?”
“呀,原来小米与夫人没关系啊!难不成是我的情报出了错?”蒙面女的匕首划过飘着玫瑰花瓣的水面,划出一道道细细的水纹。“那日,萧尧不听宫人劝阻,喝得酩酊大醉到处瞎逛,结果不慎跌下了高台。大约他觉得摔得太难看太没面子了,便将责任推在殿前侍卫长也就是小米他爹身上,说他护驾不力有负圣恩,然后手起刀落就把小米他爹杀了,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小米的娘很爱小米的爹,一对有情人从此人鬼殊途。惨,实在太惨了!如果连小米娘都不要小米了,他该怎么活?世道这么乱,没爹没娘的孩子可没活路。”
“你究竟想说什么?”任凭胡冰清如何强撑,终究还是变了脸色,“说完了就滚!”
“夫人别动怒!美人就该有美人的做派,爱生气可不好。再说这件事跟夫人没关系,我也就是随口叨叨,咱犯不着这样是不是?”
胡冰清闭目冷静片刻后道:“直说吧!要怎样才肯放过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