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辉煌灿烂,将夜的黑暗一网打尽,只留下花草树木的勃勃生机与红墙绿瓦的宁静祥和。人的心也因为这清凉的光芒变得通透愉悦,一个个面带轻松明媚的笑容,没有算计,没有阴谋,没有争斗,没有你死我活,只是和颜悦色的相互问安。
小蝶提着花篮等在客栈门口,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顾长风跟店里的人交代过,她和吴忧可以自由出入客栈。进出的店伙计都招呼她进去坐,她执意不肯,站在阳光里翘首以盼。终于,她看见了莫待的身影,跳着叫着跑了过去。
“怎么不进去?”莫待指着她额头的汗水道,“瞧你晒的。”
“没关系,我不热。”小蝶揭开花篮上遮阳的布,拿出一束清香洁白的铃兰。“以前一起讨饭的奶奶说,铃兰能来带好运,让梦想成真。小蝶祝愿莫大哥在明天的比试中大获全胜!”
莫待见她的脸和手有多处擦伤,衣服上也沾满了泥土,又见那铃兰还带着水气,多数花朵也都是将开未开,知道是天明前采于深山之中,很是感动。“有心就好,不要为了我去冒险。”他将花递给跟出来的顾长风,柔声道,“插在我房间里。”
顾长风赞道:“小蝶的眼力真好!这花可以开很久。”
小蝶双手绞着衣角,忐忑地望着莫待:“你可喜欢?”
莫待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了:“当然!花很漂亮,我会好好欣赏。”
顾长风笑道:“你不知道吧,公子的房间里还没插过花呢!”
小蝶红了脸,清脆的嗓音里是满满的幸福:“吴忧说了,等摘星大会结束后我们就搬出来。莫大哥叫我们住哪,我们就住哪。”
“当真?”莫待多少有点意外,“既然他同意了,何不今天就搬来同住?”
“吴优说,安置我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花费很多精力,他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让你分心。”小蝶擦了把汗水道,“就依着他吧,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吴忧这孩子嘴冷心热,想事情也周到。”顾长风叫来店伙计,吩咐他多打包饭食让小蝶带走。“以后你和吴忧就在我店里做事,我会照顾你们。”
“多谢顾掌柜!那弟弟妹妹们呢?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你放心吧,每一个人我都会安置妥当。”顾长风说着又掏出些银子来,“这两天我家公子有事要忙,就先不过去了。你们好生照顾自己,要是缺衣少食了就来柜台取。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要见外,更不要有负担。”
小蝶道了谢,没接银子:“莫大哥上次给的银子还没有花完,暂时不用了。吴忧说,你们帮助我们度过了最困难的日子,以后我们还是要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不能懒惰,不能有依赖思想。莫大哥,我得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官府的人都不许我们上街。早上他们查得不严,我得趁这个时间多转转。”
“好。那你去忙吧。要是有人欺负你也别怕,来这里找我。”
“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小蝶给两人行了礼,朝人多的地方走去,开始了一天的买卖。
顾长风道:“公子放心,我会派人照看他们。”
“别让吴忧察觉。他敏感,别伤了他的自尊。”
街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了许多,一张张都是陌生面孔。他们不买也不卖,像是在闲逛,又像是在观景,更像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心不在焉地来往于人群中。可那一双双四处扫视的眼隐含着警惕之意,分明有所计较和图谋。
“这些人是不是很可疑?”曲玲珑摇着折扇从旁边的客栈出来,身边跟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他凑到莫待跟前,歪着头,带着一点孩童的天真问:“为什么你不笑呢?你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气质清绝,笑起来应该很好看。”
“想看我笑?也不是不行。先告诉我这些人的来历。”
“说到这个,那你可问对人了。”曲玲珑指着离他最近的姑娘,得意又神秘地道,“昨儿晚上,素问这丫头无聊,跑去苏舜卿府上转了转,一不小心就听了半个秘密回来。”
“半个秘密?怎么说?”顾长风知道莫待的脾气,忙代为询问。
“她没听完全就被发现了,可不就是半个?她听到的内容大致是说皇帝焦心清溪的灾情,夙夜难眠,茶饭不思。为了安抚受灾的百姓,皇帝决定亲自出巡,体察民情。凤梧城就是这次巡视的首选之地。于是乎,为了保障皇帝的安全,苏舜卿在城中各处都安插了眼线与侍卫,也就是你觉得可疑又碍眼的这些家伙。”
“凤梧城连年遭灾不假,可今年的灾情并不严重,且难民多是外乡人。皇帝不去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为何偏要来这里?”
“据说摘星大会结束后,那位权倾三界的仙后大人会驾临摘星殿,设宴款待众人。皇帝仰慕仙后风姿已久,大概想趁此机会再睹芳容,以解相思吧。”曲玲珑眨巴着一双眼,有点不满。“这么好笑的事你都不笑一笑?你可是跟我约定好了的。”
“我有说过一定会笑给你看么?没有吧。”莫待作势要走,“走了。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你这是想耍赖?”曲玲珑笑道,“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跟我耍赖。”
“那你岂不是应该好生感谢我,让你有了不一样的体验?”莫待冷着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笑意。“如果你能把秘密补充完整,我不但遵守约定,还可以考虑请你喝酒吃饭。”
顾长风默默道:你可听好了,是“可以考虑”请你,不是一定要请。
“说话算话!”曲玲珑大喜,“姑娘们,听见没有?听见没有……莫大公子发话了,要请咱们吃喝玩乐呢!有这么好的事等着,还不快点行动?”
原本柔柔弱弱,走路都要人搀扶的年轻姑娘立刻像换了人似的,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笔直的,轻浮妩媚的眼神也变得机敏而沉稳。她们齐刷刷地回了声“是”,就又恢复了勾肩搭背,撒娇卖萌,没正经的模样分散在人群中,转眼就没了影踪。
谢轻云倚门而立,哈欠连天:“你的侍卫怎么就来些姑娘?”
曲玲珑的笑容淡了:“你看不起她们?”
“岂敢。英雄不问出处,更无关性别。我只是好奇别的人在哪。”
“当然是各就各位了。怎么样,他们不比十三公子的月侍差吧?”
“你是在效仿十二月侍?”谢轻云了然,“难怪看你这男女搭配的组队方式眼熟。”
“有何不可?我可是相当崇拜十三公子。可惜我出道晚了几年,无缘得见其风采,实乃平生一大憾事。当年落凤山一战,谢三公子也在场,可否给我讲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湖人都说,十三公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见过他真容的只有慕连城和他的贴身侍卫月影。我在落凤山看到的他,不一定就是真的。”
“月影呢?难不成也是易过容的?”
“是的。月影的真身也是一个谜。”
见莫待要走,谢轻云忙道:“如果你还有问题,不妨去问那姓雪的,他也去过落凤山。”
曲玲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雪凌寒正缓步向这边走来,嘴角弯出一个很不好看的弧度:“我可不想被这张千秋万载都不化的冰块脸给冻死!还是速速远离,保命要紧。”他说走就走,比莫待的动作还快。
顾长风笑道:“我在酒窖翻出一瓶佳酿,咱俩叫上夜月,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享用一番。”他不由分说地拽着谢轻云走了,似乎没看见街角处还有个相识。
雪凌寒见众人说散就散,又见莫待已走远,自己没理由再追过去,便径直返回凤舞山庄。他读了几卷书,弹了几遍清心音,依然烦闷难解,便动身去了碧霄宫。
雪凌玥正在批示公文,耳边忽然多了一丝衣袂带起的细微风声,头也不抬地对一旁忙着整理书卷的子舜道:“去把我给二殿下炼制的那瓶丹药拿来。”话音刚落,雪凌寒已自顾自在书案前坐了,撑着脑袋发呆。一份公文批完,雪凌玥才抬眼看了看,接着又开始忙未做完的事:“看你的样子,是那孩子有情况?”见雪凌寒不说话,有些无奈地笑了,“那多半就是了。你担心他明天的比赛?”
雪凌寒的眉间多了丝似有还无的忧思。
“你说他武艺超群,又慧敏过人,为何还要担忧?是因为他的身体?虽说吃了玑云豆十天之内不宜动武,不过这也因人而异,你不必过分烦恼。”
雪凌寒依旧不言不语,那样子活脱脱一个不开心,等着父母哄的小孩。
“你呀!不敢跟他把话挑明了,倒跑来我这里使性子。我欠你的?”雪凌玥指了指子舜捧来的盒子,“知道你要来,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拿去给他吃吧,用法用量你都知道。”
雪凌寒仔细看了盒子里的丹药,脸色不那么沉闷了:“还是大哥最了解我。”
“顶着你这张脸,不适合说好听的哄人。”雪凌玥笑道,“我也不是为你,我只是不想搬家而已。他若不能进入仙门,估计我这碧霄宫要被你掀个底朝天。”
“我了解过那些人,谁也不是他的对手。”雪凌寒说着将丹药收入掌心,“回了。”
“这么着急去找他?可想好理由了?”
“还没有。我边走边想,反正路还长。”雪凌寒愉快的声音还在大殿里回响,人已在百里之外。“多谢大哥赐药。”
子舜撇嘴道:“二殿下要东西来得快,东西到手后去得也快。好一个来去如风!”
雪凌玥放下笔,手指轻敲桌面:“排一排我明天的行程,若无十万火急的事情,我得去趟摘星殿。”
子舜不解:“摘星的事不是有二殿下盯着么,您去干嘛?您刚平乱归来,得好好休养。”
“我自有我的道理。”雪凌玥将批好的公文放到一边,心里已有了决断,“你留守碧霄宫,有事找展翼。”
宫门外,一群青春活泼的仙侍望着雪凌寒远去的身影满心欢喜与仰慕。她们怀着有点羞涩有点兴奋的心情将两位殿下相比较,终究是难分伯仲,比不出谁高谁低。这正合了月老的那句话:帝后的两个儿子,一个是暖暖春阳,一个是皎皎白雪。非要说谁胜谁一筹,估计是打得头破血流也没定论的事。当然,于月老而言,他更喜欢少言少语,冷清内敛,从出生到现在也没笑过几次的雪凌寒。这大概是因为雪凌寒从小就喜欢待在姻缘殿,陪他度过了许多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