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后。
学生陆续离开,楚瑶从讲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双腿有些困乏,她在阶梯教室的第一排坐了十多分钟才起身。
提了教案拔了U盘离开。
出来的时候飘起了毛毛细雨。
一如多年前,四月的临城,终究算不得暖和。
楚瑶紧了紧衣领,顶着包走进学校停车场。
回到家的时候楚爸已经做熟了饭。
楚爸在厨房问她,“回来了?”
“嗯,做了什么闻着这么香。”
“你老爸做什么不香?”
“倒也是。”楚瑶笑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换了拖鞋洗手后进厨房端菜。
楚爸给楚瑶盛米饭:“今天连着两节课累不累?”
楚瑶接过楚爸手里的两碗米饭放在餐桌上,“有一些,休息休息就好了。”
“下午是不是还要去医院?”
“嗯,下午替一个同事出门诊。”
“吃过好好睡一觉。”
“好。”
吃饭的时候,楚爸给楚瑶夹一筷子菜:“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有没有联系以前的同学?”
楚瑶放进嘴里的米在唇舌里滚了两圈才开口,“这么多年了,人在不在临城都不知道,再说我都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离开临城也有十一年了,高中时代对她来说已经是一段太过遥远的时光。
十一年,城市街道陌生的让她觉得仿佛她从未在这座城市生活过,离开这里的那年她未成年,归来之时已是到了被家里催婚的年纪。
过去常用的QQ成了办公软件,用它日常聊天人不多,现在的微信里除了邵暖阳,便再没了这座城市故人的痕迹。
邵暖阳在高中毕业后就去了法国,十年未归。
可以说,她与这座城市形成了屏障一样,谁的消息也没有。
吃完饭楚爸去上班时,说下过雨的天凉,让楚瑶下午出门诊的时候多穿点。
楚瑶点头,“好。”
楚爸在一家公司给人家当保安。
这些年年纪大了,本该退休的年纪却混了一个保安队长当。
下午从医院回来,楚瑶自己做了点便饭,吃过饭,天色渐暗。
洗了澡上床按摩了半个小时的腿,在飘窗上盖着毯子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出神。
楚瑶没想到,前一天楚爸刚提起高中同学,第二天就在出诊的时候碰到了高中同学。
来做心理咨询的是徐明月。
徐明月一进来看见她后不可思议道:“我就进来试试,没想到真的是你啊,楚瑶。”
楚瑶一顿,仔细分辨一下才分辨出了面前人是徐明月。
过去的徐明月很耐看,五官精致像洋娃娃,但是现在的徐明月,眼袋深,身体略显浮肿,神色间是一眼能看见的憔悴和郁色。
楚瑶起身,“好久不见。”
徐明月,“是啊,好多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瑶走向徐明月,“回来一个多月了。”
徐明月打量一眼楚瑶,“楚瑶,我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呸呸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你好好的,真好啊。”
“我知道。”楚瑶笑一声,让徐明月坐下后倒了一杯水。
徐明月接过水,打量穿着白衣,温柔娴静依旧像一个少女的楚瑶:“你怎么还是那么漂亮啊,你看看我,满身的奶渍,身材走形,自己都觉得自己老了。”
楚瑶轻笑:“你一个人过来吗?”
“我丈夫陪我来的,他工作上有事,在外面接电话,一会儿介绍给你认识。”
楚瑶在徐明月身边坐下,“如果儿女双全,父母康健,丈夫疼爱是老了,那天下多少女人该羡慕你的老法。”
徐明月一愣,“你怎么知道?”
楚瑶指了指徐明月手包上的钥匙扣,上面是一张全家福。
父母公婆和谐,一儿一女两个一样大的小宝贝憨态可掬,方才提起丈夫的时候声音温柔,可见她的夫妻关系也并不紧张。
徐明月看一眼自己的手包,笑道:“你们这一行是不是都像侦探一样,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
楚瑶失笑:“想多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徐明月笑得温柔又无奈,“你恐怕也看出来了,说实话,我今天是来看心理医生的,我感觉我产后抑郁了,每天一听见两个宝宝哭我头都大了,烦躁沮丧,每天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大发雷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时常想哭。”
“我婆婆对我明明就不错,可是我看着她就是怎么都不对付,更是时常向我妈妈和我丈夫发脾气,家里人说我心态出了问题。”
楚瑶点头,“产后内分泌紊乱,身份的转换都是难免有这些症状的,随着身体的恢复和对母亲这个角色的适应后,一些症状会自然而然的消失。”
“当然,如果你自己感觉痛苦,对生活造成了困扰,想寻求帮助,我可以给你推荐合适的咨询师。”
徐明月点头,“我想我需要,我怕我这样的状态持续久了会伤害到孩子,也会影响和丈夫的感情。”
楚瑶点头:“这样,你去找刘大夫,她明天上午在,刘大夫在这方面的经验很足,也经手过多个产后抑郁的案例。”
徐明月不解:“我看外面的介绍,你也是心理咨询师,为什么不能是你给我做?”
楚瑶摇头:“我没有生孩子的经历,更没有经历过婆媳关系,相比较,这方面刘大夫做更合适,放心吧,相信她,她很专业。”
徐明月点头:“你推的人我自然放心。”
徐明月问:“你现在是定居临城了吗?”
楚瑶点头:“目前是这样的。”
“那我们交换一个微信吧,你既然也住在临城,以后常来往。”
“好。”楚瑶拿手机过来和徐明月互加了微信。
“楚瑶,你大学学的心理学吗?”
“嗯。”
“你在哪里读的大学?”
“北大。”
“难怪我们班都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们还记得你想上清华,有人特意问了考上清华的同学,说没有你。”
“我比你们晚一年。”
“当年那么大的事情,你休学一年后来年读高三上北大,你简直太强了。”
“我当年也算是考了985,可是一出校园就结了婚,紧接着工作又生了孩子,最该奋斗的年华全用来财米油盐了,我时常懊悔,觉得人生无望。”
徐明月眼里的失落明显。
“楚瑶,你当年经历过那么大的事情,你难道就没有过绝望吗?”
楚瑶可能知道徐明月的症结在哪里了,她一笑,“七情六欲,我哪个都不缺,所以,怎么会不绝望。”
“我坐了三年多的轮椅,曾砸了两辆轮椅,拄了两年的拐杖,也丢了无数把拐杖,还砸坏了我妈妈的一辆车,大四的时候才像个孩子一样丢开依仗蹒跚学步,你们最美好的大学,对我来说是最痛苦的几年。”
徐明月:“对不起啊,提起你的伤心事。”
楚瑶摇头,“不是伤心事,没有那段时间的灰暗,又怎么能对比出往后双腿脚踏实地走路的好?闯过来后我才明白,只要自己不放弃自己,就没有人能放弃得了你。”
徐明月愣愣的听着,“是啊,多数都是自己放弃自己,我也想有你这样的勇气做点儿什么,可是,我每天很累,操很多心,我带着两个孩子,我怕我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