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帝的子孙们
- 夏商周原来是这样(白金升级版)
- 醉罢君山
- 3482字
- 2021-10-11 15:41:14
黄帝之后,谁继承了帝位呢?
根据《史记》的说法,黄帝的孙子高阳继承了帝位,称为帝颛顼(zhuān xū)。可是在其他一些古文献中,黄帝与颛顼之间,还有一帝,称为少昊(又称少皞,音hào)。大概是因为司马迁认为少昊的功绩平平,没有资格入“五帝”之列,故而将他省略不提。
我们可以在《国语·楚语》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及少皞(即少昊)之衰也,九黎乱德。”到了少昊执政的晚期,南方的九黎部落,即以前蚩尤的部落,爆发了严重的叛乱。这次叛乱的背后,有着深层的原因,即南方九黎部落与北方中原政权在文化、信仰、宗教上存在巨大的差异。
北方中原文明虽然也是有神论者,但无论是天神、地神还是山神、水神,都不是人格化的神。更重要的是,与神沟通的权力是掌握在当权者手中的,只有通过他们才能解释上天深奥难测的旨意。封禅大典、祭祀山川鬼神,这都不是普通人可以随随便便做的事情。
南方的九黎部落呢?
“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对于南方人来说,神从来不遥远,形形色色的神灵就在身边,而且几乎每家都可以通过祭祀、巫史与神沟通。这种多神宗教的存在,大大削弱了中原政权在南方的统治权威。对北方人来说,南方人不啻为一群异教徒。
这种宗教上的反叛,从一个侧面看出九黎部落挣脱北方统治的努力。此时距黄帝与蚩尤的战争仍不算遥远,显然九黎部落对于上一次战争的失败耿耿于怀,他们把失败更多地归之于运气而非武力不济。多神宗教的兴起,实际上是为政治上的反叛奠定意识形态基础。只要他们坚信有众多神祇的庇佑,就会迸发出无穷的勇气,去对抗少昊的政权。
少昊没能在有生之年平定九黎之乱,从这点上看,他确实算不上一位优秀的君主。正因为如此,司马迁的《五帝本纪》中,才没有他的地位。
九黎叛乱这个烂摊子扔到了颛顼手中。
颛顼是“五帝”中的第二帝,他与祖父黄帝比较相似,既有雄心壮志又不乏统治的手腕。颛顼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强有力的君主,他镇压了九黎族的叛乱,重新恢复了秩序。与武力征服相比,思想的征服更加困难。只要九黎部落的民众仍然迷信于神祇的力量,不服从于世俗的权威,叛乱将是永无休止的。
为此,颛顼派出两位得力干将前往南方。这两名得力干将,一为南正重,一为火正黎。南正、火正都是官名,其中火正又称为北正。两名官员一个名叫“重”,一个名叫“黎”,都是学识渊博,对天文历法有深入的研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当时第一流的天文学家。南正重与火正黎被派往南方,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绝地天通”。
什么叫“绝地天通”呢?
地就是地上的生灵,天就是天上的神灵,“绝地天通”,就是要断绝尘世与上天的交流。套用西方的俗语来说,就是“上帝归上帝,恺撒归恺撒”,神去做神的事情,人去做人的事情。至于神人沟通这样的事,乃是国之利器,不可示人,不能让普通百姓躲在家里与鬼神相通,绝对不行。
这是一次对异教徒的大扫荡。虽然史书上略去了扫荡的过程,但可以想象,势必有一大批人倒了大霉。其中尸祝、巫士更是首当其冲,因为他们是人与神的媒介,只要清除掉这些人,自然就可以隔绝人神之间的联络。
这次扫荡的效果是显著的,就如《国语》所记录的:“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划清了神与人之间的界线,摧毁了异教徒的思想基础。不过我们必须看清这一点,要征服人的思想,比征服人的肉体要难得多。在多年以后,从九黎族分化出来的三苗部落,在尧帝统治的时候,与鬼神相通的思想再次死灰复燃,这是后话。
颛顼大帝明确了一种传统:只有天子才有权与上天沟通。天学不是可以私家相授的学问,只有天子才能设立天学研究机构。这一观念影响中国达数千年之久,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何以历书在中国古代政治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有一个现象,读史者应当细察。中国历史上每有政权更迭时,都把颁布历书当作首要事情。为什么呢?我们知道,历书的编制,需要有大量的天文学观测资料,而中国历朝历代,天学机构都是钦定的。颁布历书,实际上就是宣扬政权的合法性,这个合法性就是取之于上天,君权是神授的。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历书不过是对天体运行自然规律的认识和总结。可是从黄帝开始,就把天文历法神秘化,变成王权、帝权、皇权的象征。奉行某政权的历法,就意味着对该政权的臣服与顺从。因为历法体现的,是君王与上天沟通的权力。
据说历法起源于黄帝,但是黄帝的历法是比较粗糙的,这与当时观测手段的落后有关。继承者少昊对历法的重视程度,比起黄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左传》中,记载有少昊政府的一些重要官职,其中凤鸟氏主持历法编制,玄鸟氏“司分”,伯劳氏“司至”。
什么是“司分”与“司至”呢?
“分”就是“春分”与“秋分”,“至”就是“夏至”与“冬至”。在少昊时代,玄鸟氏是负责观测春分、秋分,而伯劳氏是负责观测夏至、冬至。学过天文学、地理学的人都知道,在一个回归年里,夏至日,太阳直射点在北回归线;冬至日,直射点在南回归线。太阳直射点从北回归线移到赤道时,则是秋分日;从南回归线移到赤道时,则是春分日。这也是二十四节气中最重要的四个节气,是四季变化的重要标志。要编制一本很完善的历书,首先就必须确定“两至”“两分”点,因此就有司至、司分这样的官员。
在平定九黎族异教徒的叛乱后,颛顼大帝派去南方的两名大员,即南正重与火正黎(即北正黎),随即展开了更精密的天文观测,并且重修历法,这个历法后来称为《颛顼历》。《颛顼历》影响的时间非常长,前后长达两千余年,后世的《夏历》、《殷历》、《周历》都延续了《颛顼历》的一般性原则。但是这本历法的原本,与其他几本古历,都在战国混战中毁于兵燹(xiǎn)。
到了秦汉之际,有好事者仿冒了包括《颛顼历》在内的几本古历,不过《汉书》已经指出这些古历只不过是冒牌货罢了。
关于颛顼大帝,还有一个传说,就是他与共工的战争。
据《山海经》记载,共工是炎帝的后人。共工的叛乱,想必也是少昊统治时期政治动荡的结果。共工幻想夺回先祖失去的帝号,遂发兵叛乱,颛顼大帝并没有给他机会,他在战争中败北,最后在不周山撞山而亡。
由于时代久远,后人编制了荒诞的故事,说不周山乃是顶着上天的天柱,被共工一撞,给撞断了。看来共工也不是一个人,也是个像蚩尤一样的魔界人物,一头就把不周山给撞断了。这下子大事不好了,“天柱折,地维绝”,结果是什么呢?结果“天倾西北”,大地倾斜了,西北高、东南低。您瞧,我国西高东低的地形走势,原来是共工这个老兄给撞出来的。这个颇有神话传奇色彩的故事,可以从侧面看出颛顼大帝在位的那些年,天下确实不太平,有九黎之乱、有共工之乱,幸好这位大帝本领非凡,一一镇压叛乱,成为黄帝政权的中兴之君。
颛顼是一位十分勤勉的君主,他延续黄帝巡视天下的传统,北至幽陵(幽州),南至交阯,西至流沙(甘肃),东至蟠木(东海),行踪之广,大约有今天的半个中国。
令人不解的是,颛顼大帝的子孙并没有继承帝位,继承者是颛顼的堂侄高辛,也就是帝喾(kù)。
从新帝国的几位君主来看,后世“嫡长子继承权”的传统在此时并未形成,君主在考虑接班人时,更多的是考察他的能力与德行。那么帝喾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史记》中,他的形象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堪称人间帝王的表率:“普施利物,不于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道德修养高得不得了,堪比佛教中的菩萨。
帝喾时代,帝国欣欣向荣,没有发生很大的灾难,国家政治比较清明。这一方面得益于帝喾本人的廉政,另一方面也是颛顼大帝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司马迁用这样的文字来总结他的政绩:“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
本着对人性的理解,我们不太相信那是一个没有阴谋与欲望的年代。我更愿意这样认为,包括司马迁在内的后代史学家,刻意造出“五帝”完美的形象,与其说是记录真实,不若说是借古代之事构想出一幅乌托邦的美丽画卷,写的实际上是自己理想中的社会。
帝喾有四个儿子,分别由四位帝妃所生。究竟要由哪个儿子继承帝位呢?他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不决,最后用占卜的方式来决定。卜者告诉他,他的四个儿子都有帝王的福相,有些人将成为帝王,有些则是子孙成为帝王。
这个预言后来成了现实。
在帝喾去世后,他的儿子挚继承帝位。挚并没有能力统治这么大的帝国,他或者是主动、或者是被迫把帝位传给弟弟放勋,放勋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帝尧。至于其他的两个儿子,契与弃(稷),他们的后代分别成为商王朝与周王朝的开创者。
从帝尧开始,史料开始变得丰富,这显然与文字的普及、传播有着极密切的关系。古文献的增多,使我们可以对这个古代的大帝国有更进一步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