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檄讨张方

二年,四月,张方复废皇后羊氏。东海中尉刘洽,以张方劫迁车驾,复废皇后,心甚不平,因见东海王越曰:“张方劫迁车驾,二废皇后,罪恶弥天。休道先帝之灵不可,天下人神共怒,明公如何不檄天下讨之,以迎天子复回旧都,而坐视其逆耶!”越曰:“恨力不及,恐难讨之。”洽曰:“东平王楙(1)现督徐州,兵精粮足。若得徐州,可为大事。今有一人姓王名修,现为徐州长史,极能舌辩。明公召来,使其说东平王楙以徐州授明公,则大事成矣。”越从之。即使人召王修至,说与其事。修诺领命,即来说东平王楙:“东海王欲举义,檄山东之兵讨张方,迎天子还旧都。恨力不及,欲借大王徐州都督诸军,以率义山东,大王意下云何?”东平王曰:“彼既为国为民,吾安敢不从!”楙慨然从修之说,即使人请越至,以徐州授越,楙自为兖州刺史。于是越以司空领徐州都督,纠率义兵,欲起兵去讨张方。

史说,范阳王司马虓(2)字武会,少好学驰誉,研考经史,言论清新,官拜散骑常侍。闻知惠帝被河间王颙令张方劫驾迁都长安,心甚不忿。长史冯嵩知其意,恩谓虓曰:“今河间王司马颙使张方劫帝入长安,废成都王颖,久必篡逆。殿下若肯与令兄平昌公起义兵,保驾还洛阳,其功可比周公,勋业必成。”虓曰:“吾在宗室之末,眼前无有可为者。”嵩曰:“东海王司马越有英雄之志,可为命世之英。不如推东海王为盟主,聚义起兵。大事可成。”虓曰:“君言正应我心。”于是范阳王虓使人会东海王越议起义之事。越欣然从之,引兵而至。次日,虓大排筵会,平昌公司马模、长史冯嵩等,刑白马祭天地,歃血而盟,推东海王越为盟主,扯起招军旗。不旬日,得兵二万人,出屯西河,商议进兵。当冯嵩言曰:“今我聚义之兵,乌合之众,难以出战。今见豫州刺史刘乔部下多有精兵,可使人持节招其来降,同起义兵,方可得安。”越曰:“然。”于是使人持节,来招刘乔。刘乔不受节度,返又起兵来并。使人见刘乔起兵,急忙回报东海王越。越拜虓为都督河北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领豫州刺史,令其引兵讨乔。

却说成都王颖既废,河北人多怜之,其故将公师藩等,因而自称为将军,起兵赵、魏,众至数万人。

初,上党武乡羯人石勒,有胆力,善骑射。并州大饥,东瀛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勒亦被掠,卖为茌平人师欢为奴,欢奇其壮貌而免之。勒乃与牧师汲桑结壮士为群盗。及闻藩起,桑与勒帅数百骑赴之。桑始命勒以石为姓,以勒为名矣。藩既得桑、勒为副将,攻陷州郡县堡坞,无敢迎敌,又来攻邺城。东海王越与范阳王虓使部将苟晞,领二万军去击藩。藩闻苟晞来,大惧,更又兵皆溃去,于是藩不敢交锋,领其众走之。晞以军还,东海王越大会诸将,期日兴师。是日,诸将士皆集,筵罢,越调拨诸将,乃留琅邪王睿为平东将军,监徐州军事,守下邳。睿领命曰:“请参军王导为司马,与吾同理军事。”越从与之,自率甲兵三万,西屯萧县,使范阳王虓自许屯于荥阳。时越承制,使人以豫州刺史刘乔为冀州刺史,使虓领豫州。刘乔以虓非天子命,亦不肯发兵。虓闻细作回报刘乔以兵拒命,虓大怒,即忙整点军马,大驱前进。

初,虓以刘琨为司马,越以刘藩为淮北护军,刘舆为颍川太守。刘乔闻舆兄弟党越为逆,心甚恨之,于是遣人封上见帝,道刘舆兄弟罪恶于尚书省。乃令其子刘佑,以兵二万人,屯子灵璧县以拒虓,自引兵夹攻许城以讨舆。分拨已定,各以兵行。

却说东平王楙在兖州,征求不已,郡县百姓不堪命。虓闻知,遣苟晞还兖州,徙楙于青州。晞领命来兖州,白之于虓,虓不受命,曰:“吾以徐州授东海,方成大事。今日负吾,又欲易之,彼何不足耶!若要易,除以徐州还我,方让兖州!”晞见不肯,乃还之。因此楙阴使人结刘乔,合兵攻虓。时楙闻知山东兵起,心中大惧,即入朝上表奏帝曰:“山东大乱,百姓不安。望陛下诏复成都王颖都督河北诸军事,以镇于邺,可保山东。”帝从之。遣人持诏往邺,以颖都督河北诸军事。颖得诏,复集旧将士,镇于邺城。楙已知越、虓起军,无计可施,乃奏帝以诏往山东,命越、虓等各以兵就国,毋许为乱。越、虓等不从。会刘乔封上事,称刘舆兄弟协虓造逆。楙即入内,奏过惠帝,诏其令镇南将军刘弘、征东将军刘准起兵,与乔戮力(3),先讨刘舆。又以张方为都督,率兵五万共会许昌,诛舆兄弟。又遣人持书,使成都王颖与石超等,以众据河桥,为刘乔继援。

却说刘弘既得诏,使人遗乔及越书,使解纷释兵,各还归镇,同奖王室,乔、越皆不听。弘乃遣使入朝上表曰:

顷自兵戈纷乱,构于群王,翩其反而,互为戎首。载籍以来,骨肉之祸,未有如今者也!万一四夷乘虚为变,此亦猛虎交斗自效于卞庄(4)者也。谓宜速诏越等,令两释猜疑,各保分局。自今有擅兴兵马者,天下共伐之,以此为示,谁敢勿从也。

帝览表犹豫。颙方拒关,东倚刘乔为助,故不纳,奏帝曰:“陛下先曾有诏,令越、虓各就国,尚且未听,今诏彼岂肯从,不若讨之。”帝从其奏。

却说刘乔闻朝廷遣张方以兵助己,乃集诸将士商议进兵,长史刘荣曰:“张方大兵,计日将至许昌。今刘舆兄弟与范阳王在许昌五十里外下营拒方。彼谓我孤军坚壁,无敢出境,料其必无准备。此去不远,使君亲持甲卒五千,星夜抄小路驰去攻许,指期得矣。彼既失穴,安能恋战?必走回镇。张方激于前,使君攻其后,不独得许,而虓亦可为擒矣!”乔大善其计,即引五千甲卒,漏夜至许昌,果无务。乔乘虚袭许,破之,分军定戍。使人打书回报。张方大军将至虓营,因此乔以四千甲卒,挟攻虓营。虓闻许都城陷,更又张方兵至,腹背受敌,恐难拒战,乃与刘舆兄弟领兵俱奔河北。张方见虓等走,亦不追之,乃引众入屯许昌,令刘乔还豫。张方出军无律,群下残掠百姓,民不堪命,众心俱离,不乐其屯。时刘弘见张方残暴,知颖等必败,乃帅诸军受越节度,不听方命。

十一月,将军周权矫诏立羊后,于是颙矫诏敕留台赐后死。司隶校尉刘暾上奏,固执得免。颙恨之,欲收暾。暾奔青州去讫,被颙将周权追及诛之。


(1) 楙(mào)。

(2) 虓(xiāo)。

(3) 戮(lù)力——合力。

(4) 卞庄——卞庄子,鲁大夫,以勇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