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张婶,这就是帝京啊,好大哇!”放牛娃从马车跳下来,周遭两侧的百姓见了这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忍不住暗笑。
张氏自觉丢了颜面,一巴掌打在他肩膀,“大惊小叫什么?以后有的是咱们享清福,这才哪到哪?”
来京的一路,山水迢迢,本来他们早就该到,谁知道路上出了点小问题,却也因祸得福狠赚一波。
伏牛山的土匪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不光逃出来了,还得到了大笔金子,那孩子看着和牛娃差不多大,且来接他的人都死在土匪刀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拿了那少年脖子上挂的信物,在山脚偷偷放了把火,到时候死无对证,谁晓得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血与火的灾难?
瞧了眼牛娃身上的崭新布衣,张氏满意道:“走,先进客栈梳洗,等时候差不多了,婶子带你去大户人家认亲。”她都已经打听好了,宋家是帝京有名的大家族,若牛娃成了宋家子,以后的事儿就好说了。
“捂好你的长命锁,别被人抢了。”
“哦哦,我听张婶的。”
牛娃傻乎乎的一副憨相,张氏嘱咐道:“等进了宋家,少说少错,就说我半路救了你,接你回京的那些下人都被山匪杀光了。听到没?”
“知道了张婶。”牛娃摸了摸肚子,舔舔嘴唇,“张婶,我饿。”
“行了行了,只要你听话,想吃什么没有?婶儿买给你吃。”
酒足饭饱后,张氏牵着牛娃的手出了门,“别忘了,你叫传宗,宋传宗。”
“婶子,我不是叫牛娃吗?村里人都那么喊我。”
啪!
一巴掌打在放牛娃脑袋。
张氏恨铁不成钢道:“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你不叫牛娃,你是临川人,自幼养在外婆膝下,如今吴家的人死翘翘了,你被宋家接回去,传宗,我可得告诉你,进了宋家门,验过身份,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宋家独子。以后会当少爷,会娶媳妇,会给宋家传宗接代。你明白了吗?
“作为你的救命恩人,你得求着那些人让我留在宋家,这样,有婶子在身边,才没人敢欺负你。知道吗?”
牛娃似懂非懂,“听婶子的话能娶宛宛过门吗?”
“当然可以。”张氏似乎预见到未来的大富大贵,温柔道:“传宗,听话,我这就领你去见你爹娘。”
刻着‘富贵长命’四字的长命锁被管家递到宋家老爷手上,宋老爷惊得站起身,“传宗回来了?”
宋家姨娘脸色垮下来。
且说这宋家,自宋夫人死后,宋延听信妖道蛊惑,把年仅三岁的儿子送到临川外婆家。哪知十年过去了,后院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儿子一个都没有。眼瞅着外界传闻甚嚣尘上,宋延再也忍不住,要将临川的儿子接回来。
哪知迎接的队伍走到半路,便得知吴老太太病逝的消息。吴老太太一辈子就一个女儿,嫁给了宋延,生了孩子没多久就死了。好容易有个外孙养在膝下,知道宋延铁了心要把人带走,老太太本来身子就不好,一受刺激,当晚就去了。
真正的宋传宗跟随队伍途径伏牛山,遭遇一场劫杀,身上的银钱,连同脖子上挂的最值钱的长命锁也被人偷拿了去。
换了一身锦衣的牛娃站在他面前,眉眼算不得精致,勉强称得上清秀,神情举止,不像吴家养出来的孩子。宋延捏着长命锁,看着上面清晰的‘富贵长命’四个字,叹了一声。
儿子千辛万苦从临川接回来,怎么十年不见,长成这模样?
长命锁是真的。
牛娃傻乎乎愣在那,被张氏推了把,他抬头喊了声:“爹。”
宋延被这声爹冲击的厉害,十年了,要不是眼前站着这么大的人,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自幼不受宠的儿子!他有儿子了,哪怕以后生不出,也不至于绝后。
“接你的那些人呢?”宋延问。
“都死光了。”牛娃按照一早背下的词,等说到被人从尸堆里救出来时,明显听到宋老爷吸了口凉气。前去迎接人都死了,唯独他的儿子还活着,宋延一阵后怕。
“是张婶子救了我,要不是她,我哪怕活下来,也没法保证安全抵京。爹,我想留下她。”
宋延看向张氏,目光稍微柔和:“老夫代传宗,多谢你了。”
张氏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在那样的险地遇见令公子,也是我的福分。只是……”
“只是什么?”宋延原以为她是借此要银子,没想到妇人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如遭雷击。
“当日血流成河,山匪手起刀落杀了不少人,小公子聪明,知道假死躲在尸堆里……却受刺激过重,这记忆时好时坏,偶尔神志还有些……”逃过了最凶悍的山匪,却没逃过人心的狠毒。
张氏欲言又止。
她的意思宋延听出来了,不止宋延,连那些伺候在旁的下人也懂了。再次看向传宗公子,眼神带了几分怜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宋延一把将儿子抓过来,“传宗,你可还记得你的生辰?你还记不记得爹叫什么?”
牛娃被吓的想挣脱他的束缚,“张婶,张婶……”
不去喊爹,却死命喊着一个妇人的名,这脑子真出问题了?宋延气的想骂娘。
其实牛娃不是傻,他只是笨。
笨的出奇,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痴傻,毕竟,大家公子,哪个不是自幼被诗书熏染,张氏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宋家求子心切,吴老太太又死了,吴家人走的走散的散,那些下人早不知跑到了哪儿,天下这么大,不会那么巧让他们碰上。
真正的宋传宗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伏牛山被一把火烧了,只要宋老爷认了这个儿子,谁还敢说,这不是宋公子?
想到在王家人手上遭受的委屈,张氏眼珠子滴溜溜转。
她可没忘了,进京是干嘛来的。老天送了场富贵给她,宋家在帝京的势力不比王家差,甚至还隐隐超出一截。王宛那个死丫头嫁到宋家来,还不是被她捏扁揉圆?
“啊欠!”王宛打了个喷嚏,闹出的动静将鲜花上的小蝴蝶吓跑,她揉揉鼻子,寻思是不是该喝碗药压压。这个节骨眼,她可不能生病。
“姑娘,二姑娘那传来消息,事搞定了。”
“这么快?”王宛算了算时间,心道,也不算快,以王星嫉妒的心性,巴不得她能早点滚出王家。
“柳儿,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不后悔?”
“不后悔姑娘,我自幼照柳姑娘,当然是姑娘去哪我就去哪。”
“好,那你收拾好,咱们一起离开这鬼地方。”
王宛带着柳儿从后门离开的同时,王星猛地扯了一嗓子:“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
王家为救困在火海里的嫡小姐闹得一团糟,烟熏火燎里,丫鬟跑来给王星复命:“姑娘,大姑娘已经走了。”
“好!算她言而有信!”王星抹了把脸上的灰,露出得逞的微笑。
穿过三条街,来到野子巷的一处小酒坊。王宛和柳儿各自做了小厮打扮,“姑娘,这地方你怎么知道?够偏僻的,姑娘不说,我都看不见这儿还有一个小酒坊?”
王宛提醒她:“咱们还没脱离险境,得等出了城才能好好松懈。”
柳儿一脸谨慎,“嗯嗯。”
踏进门,一股尘土味儿扑面而来,王宛问道:“酒大师在吗?”
没人回应。
事情上这地方非常破旧,王宛身子挨着木桌擦过,下一刻就见桌子散了架,堆在地上成了一堆废木头。她拍了拍胸脯,扬声道:“酒大师在吗?劳烦帮个忙,我知道哪里能买到好酒。”
一只老鼠从她脚边快速跑过,王宛吓得急忙捂嘴,避免自己发出尖叫。
柳儿啊的张开嘴,声音还没从喉咙里冲出来,身子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露出那个年迈可怖的人影来。
“小姑娘,你找我,什么事?”
“我要逃出城,从此谁也不能来找我的麻烦。”
听话听音,酒大师慢吞吞笑出来,“好。”
这些年来找他的哪个不是亡命之徒?他慢吞吞道:“别忘了,你说的好酒。”
“如果大师关闭城门之前能做出来,那好酒今晚就能喝到!”
老人浑浊的眼闪出一抹光亮,他笑:“好。”
“什么?你说人丢了?”王鼎回家就听到这个消息,惊得他半晌没反应过来,王宛丢了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且不说太子那没法交代,就说柳家,有婚书在,万一柳沉那臭小子找他要人怎么办?同时得罪帝京最不能惹的存在,这不找死吗!
“找,给我挨家挨户的找!通知从城防军,就说我王家丢了一件宝物,务必要抓住那盗贼!管家,你去协助城防军拿人!”
王夫人主动迎过来,“老爷,你是不知道,今日后院起火,咱们星儿差点被烧死在里面,我怀疑,是王宛那丫头干出来的。”
王鼎烦躁的很,大手一挥:“行了!知道了,你去照柳星儿,没看老爷正忙着吗?”
一句气话,王夫人眼里的喜气消失的干干净净。果然,果然如阿星所说,他爱屋及乌,还放不下那个女人!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避过众人,王夫人找来护卫:“你去跟着搜查,找到人,暗中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