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帽子偏偏戴媳妇来得快

在南关正中央,文昌宫的斜对面,有一个涝坝,涝坝是全镇海拔最低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形成,老人们都说不清楚了,常年累月逐渐就有雨水聚集在里面了。我小时候有件事就特别的想不明白,明明年年都下那么多雨,怎么涝坝里的水,就从来都满不了呢,直到后来长大,才慢慢地明白,雨水是聚着,可太阳也晒着啊,况且,涝坝底下还会渗水,要是涝坝里的水能装满,那雨就下的大的不得了了。

娃娃们在抬杠的时候,要是和别人打赌,嘴上的口头禅就是:“等涝坝里的水满了吧。”涝坝里的水,猴年马月都满不了。

涝坝是全镇孩子们的禁地,尤其是南关的孩子,家离涝坝近,哪有孩子不喜欢水的,从学校里出来就想着挽起裤腿在涝坝里捞鱼。几乎在每个夏天结束,学校开学的时候,总会有学生去不了学校,据说就是掉进涝坝里再也没能出来。学校也三令五申,放假了,尤其是夏天,不能去涝坝里耍,可好奇和向往的驱动力,谁都没法抗拒,更别说是念书的学生娃了。

对大人们来说,涝坝的实际用处就大很多了。春夏农忙开始的时候,家里的牲口要喝水,有牲口的各家各户,都是在固定的时间,把自己家的牲口吆到涝坝里饮。

一般牛比较温顺,大人们能放心让孩子们去饮,马基本上都是大人自己亲自去饮,马要是疯起来啊,一蹄子把娃娃踢进涝坝里的风险大着呢。

下雨的时候,街上本来就泥泞不堪,大大小小的水坑,要是不仔细走,一脚踩在水坑里,鞋湿了是小事,脚腕子要是扭了,可就事大了,农忙时候就会少一个劳动力。隔三差五阴一天、阳一天的下雨,涝坝是最不好的时候,牲口喝水的时候,不仅把涝坝周边踩成稀泥了,而且不受控制的粪便混合在涝坝的水里,臭气熏天,太阳再晒一晒的时候,就更浓郁了,压根就没有人愿意再这几天靠近涝坝。这样的涝坝,又变成了蚊子的乐园,它就像一个文字孵化器一样,源源不断地把蚊子往附近人家里输送。

这时候用蒿草拧成的熏蚊绳子就起了作用了,点着挂在家里,蒿草味弥漫在屋子里的时候,蚊子也会识趣的飞远了,不然只能是被熏晕后一脚踩死的命运了。

要我说,涝坝最危险的时候,并不是连连下雨天,涝坝里的水越涨越高,相反的是,在夏天一连好几个月都不下雨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一连好几个月不下雨,地里的庄稼快要旱的不行的时候,镇上的就把家里储水的大桶装在架子车上,一车一车的拉水浇地,浇麦地是不大可能的,拉水浇的只能是比较金贵的蔬菜。离葫芦河近的人家,就去因为不下雨几乎要断流的葫芦河里拉水,离葫芦河远的人,就去涝坝里拉。

涝坝里的水越来越少,火辣辣的太阳,就好像跟涝坝有仇一样,每天从不停歇地晒着,逐渐,涝坝就干了,表面看起来,就跟葫芦河畔被晒这龟裂的河皮一样。

有些调皮的孩子们,就觉得这样的涝坝很少见,背着家长就往涝坝中央走,哪知才刚把脚踏上看起来已经干透了的表面之下,却软的跟沼泽一样,等他反应过来,赶紧用力把脚从沼泽里抽出来的时候,发现鞋子没了,被这沼泽泥吸进去没拔出来。

旁边的孩子一看,哈哈大笑起来。

“只剩一只鞋了,等着回挨打吧,哈哈!”

偷着跑出来玩就已经犯错了,现在可好,一只鞋不见了,那就是错上加错,咋办?反正天亮着是不敢回去了,丢了鞋子的娃就在穿着一只鞋,在离家远的地方到处乱溜达。到了天将将黑下来的时候,才往回走,这时候回去,光线不好,大人们也不怎么注意,这一个晚上就能安全的蒙混过关。

等到了第二天,会不会挨打,就完全看丢鞋娃的演技了,演得好,那就以假乱真,这事就过去了,演的不好露馅了,这顿打是挨定了。

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呢?天快要亮的时候,大人们都准备从炕上爬起来的时候,丢鞋娃要先大人们一步,赶紧起来下炕。

“我的鞋呢啊?我的鞋咋不见了,我的鞋呢啊?”娃喊着。

这么一喊,大人们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孩子的一只鞋怎么不见了。

“大,妈,我的一只鞋是不是让狗或者猫给叼走了啊,就剩一只了。”

这话一说,基本上大人们就相信了,野狗夜猫把鞋子叼走的事,不稀罕,再说了,娃娃再调皮也不至于把鞋子给扔了。

“娃他娘,一只鞋没了,你看着看能不能给再配上一只,不然也不能下地干活了。”

“行呢,么麻达啊。”

正当娃娃觉得自己闯的祸就这么相安无事了的时候,回头一看,他爸正在院子里跟着一串脚印往门外走。

原来啊,这天气旱着不下雨,家里的院子根本就没法扫,一扫就尘土飞扬。这时间一长,每天早晚,都会落一层细细的尘土,抹黑回家的娃,脚丫子的印子一早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显左右脚的脚印都不一样嘛。

笤帚已经在大人的手里,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孩子。

“说,鞋呢?是野猫野狗叼走的吗?”话音一落,笤帚也跟着落在屁股单子上了。

“不说是吧,是不是不说?”

又是一笤帚。

最终,在笤帚的威力下,娃娃全招了,因为他心里清楚,只有把这一顿打结实地挨了,才能有一只鞋子和另一只脚上的凑一双。

在新鞋子还没有做好之前,丢鞋娃就只能穿两样子鞋,这就成了小伙伴们之间的笑料了,鞋子不穿两样、帽子不偏偏戴,这都是打小大人们教的。

“哈哈,你看,你看,他穿着两样子的鞋啊!”

一个孩子笑起来,所有的孩子就都围过来笑。

“你再戴个帽子,偏偏的戴上,媳妇就来得快了!”

“哈哈哈!”

气的丢鞋娃追着骂,娃娃群就被他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