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河畔除了这些我能记着的点点滴滴的生活外,在人们的日子慢慢能糊住嘴的时候,还创造了很多精神生活,比如正月十五耍高台,比如二月二唱神戏,比如每年去接三娘娘来娘家过端午,六一儿童节学生娃游街,甚至还有传奇的阴阳等等,都成了葫芦河畔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越是贫瘠的地方,人们的精神世界就更倾向于神灵的保佑,更希望能有一座桥梁,架接在健康与病痛、生与死、平顺与坎坷等之间,让活着的人无法解决、无能为力的事情,有个心理依靠。而阴阳,就是这样一个能承担起桥梁作用的人。
镇上的人们,总有一些事情,是自己没法解得清楚的,这些解释不清楚的事,大家怎么理解都没有错,说它迷信也罢、伪科学也好,总之,全都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那就不能用简单对与错、愚昧与否来定义小镇人们的精神世界了。
阴阳是镇上的人成百上千年来对美好期望的现实产物,现实生活中无法解决的不如意,人们总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得到完美的解决。
谁家的孩子,要是去北关的戴家药铺里看病、吃药,一连十天半个月都不见效的话,亲朋好友们就会建议去找阴阳给打整一下,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戴家药铺都看不好的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病已经无药可医了,另一种是压根就不是病。大人当然相信孩子不是病了,可能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那这事办起来,反倒比去药铺好办得多了。
于是,阴阳就被大人请到了家里。
阴阳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要是没人说那个是阴阳,谁都不会想到他就是个阴阳。
凡是被阴阳打整过的大人、小孩,都觉得特别神奇。
阴阳开始干活,是从踏进了主顾家的门就开始了,跟着主人进屋的同时,眼睛不时地观察着家里的一切,嘴皮似乎还在蠕动,是不是在说什么,谁都不敢问,怕打扰他的工作。
我小时候不懂事,把自己见到的阴阳在小伙伴家转着观察的模样学给我父亲的时候,最后说了一句我认为该挨打的话:“那阴阳,贼眉鼠眼地观察着,就像个小偷在盯着自己要下手的东西一样。”
话说完我就后悔了,没想到我父亲没有批评我,还笑哈哈地反问我:“他要是不仔细的观察,怎么知道主顾家的情况啊,等他心里有一本账的时候啊,他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啊。”
当时年小,一直没明白我父亲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阴阳环顾四周,从大人的角度来说,就是把主顾家的风水已经了如指掌了。
“走,带我去看看孩子!”阴阳说。
大人二话没说,就带着阴阳进屋看躺在炕上的娃。
“这样的情况多长时间了啊?”阴阳问。
“已经快十多天了,一直在吃药,就是不见效啊。”
阴阳再没回话,把自己背的包打开,把要用的工具一件件地拿出来。
“是这样,你们,去厨房给我拿个碗,拿三根筷子,碗里盛多半碗的凉水,捏几块馍馍渣渣,拿过来。”阴阳说。
大人二话没说,就去准备了。阴阳把自己的画符用的黄纸和笔拿出来,像在画一幅艺术品一样,认真地画着符。
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阴阳先拿着主家准备的碗筷和馍馍,在院子里开始打整了。
他一手端着碗里的凉水,一手把馍馍泡进水里,随后就绕着院子里把碗里的凉水泡馍馍洒开,嘴里振振有词:“吃了馍、喝了水,就赶紧回吧!”那样子,就好像是真的在和一个大家谁都看不见的人在说话。
阴阳没有把碗里的水和馍馍全部洒完,祷告了一圈,回到原地的时候,碗里还有少半碗的水。
“吃好喝好了,你就把这三根筷子立在碗里,你要是还有啥需求啊,筷子立不起来,我就明白了了。”阴阳依然就像是在和别人说话一样。
话说完,他把一根筷子横架在碗上,另外两根筷子左右骑在那根横着的筷子中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筷子在碗里站不住。
阴阳就是阴阳,说着话都丝毫没有影响他把筷子立在碗里。
两根立着的筷子,就像是会听话一样,乖乖的立着,没掉下来。小孩子们看了,没有一个不觉得神奇的。
“既然你老人家吃饱喝好了,那就回吧,路上注意安全,就再不要来家里了!”阴阳说完,迅速的把筷子一把收在自己的手里,把碗里的水麻利地泼到了院子里。
“好了,一切还算顺利着呢,我这呢,画了几张符,在家里挂三天,三天以后,把符烧了,让孩子用水冲服,就没啥事了。”
“谢谢啊,谢谢你!”孩子的父亲感恩戴德、发自内心的感谢阴阳。
阴阳多的话也不说,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家当往包里装。奇怪的是,装东西的时候,比刚才他打开包拿东西的速度慢了很多。
主家见状,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男人赶紧给女人使了个眼色,女人就去屋子里拿两张钱,塞进了阴阳的包里,这算是阴阳的压箱钱,辛苦费。
“好了,那你们就忙着,我回了。”
“对了,老先生,给娃在药铺里抓的草药,还有没有必要吃啊?”男人突然问。
“吃,吃啊,钱都花了,为啥不吃,按时吃上就行,跟我给孩子打整啊,不冲突!”
“好嘞,好嘞,您辛苦了!”
符在家里贴了三天后,被大人烧成灰烬,研成沫让孩子喝水冲到了肚子里。
说来也是奇怪,三天之后,孩子的状态慢慢好转起来了,再过几天,就已经生龙活虎了,要是这家的条件能凑合,定会宰只鸡去阴阳家谢恩。
事情就是这个事,经过大家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有事找阴阳,准能把事办成。至于这背后到底是是什么原因,倒是很少有人静下心来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