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欺世盗名(五千字大章)
- 我在大离城隍司做画妖师那些年
- 叁拾而毅
- 4751字
- 2021-09-19 18:00:55
宴会随着崔判官的到来正式开始,一群官场老手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林虬端起酒杯,邀向众人,“来,咱们也别愣着了,喝酒喝酒!”
他是纠察殿的无常,也是虎丘城隍司资历最老的阴差之一,他一发话,桌上的人全都端起了杯子,便是一直板着脸的徐鹏也一言不发地举杯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还挑衅似地瞟了李承道一样,转头对一旁侍奉的丫鬟道:“咱们这一桌换成大碗,这么一小杯喝着不痛快!”
林虬转头看了眼李承道,“李小兄弟还是用小杯吧。”
李承道是酒场老手了,酒桌文化并不陌生。
跟什么样的人喝什么样的酒,这一点他是门清得很。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感觉味道还不错,度数也不是很高,便重重地将酒杯拍在桌上。
“东风吹,战鼓擂,今天喝酒谁怕谁!”
“好气魄!够豪爽!”
林虬动容道:“就冲这句话,今日老夫定要与你不醉不归!”
徐鹏轻蔑一笑,“话说的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你一个文弱书生,怕是喝个两杯就要醉死过去了。”
李承道换上大碗,拎起酒坛给自己满上,嘴里笑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徐无常太过计较的话,可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能喝多少喝多少,小兄弟这话说到老夫心坎里了。”
林虬端起酒碗,“来,老夫敬你一个!”
“林无常客气了,该我敬你才是……”
那几个纠察队阴差见自家上司都举杯了,连忙也把酒碗端起来,“来来来,李小兄弟,我也敬你一个!”
“也算我一个!”
眼看着李承道和纠察殿几个阴差大碗大碗地喝酒,一连好几碗下去,依旧是眼都不眨一下,徐鹏心中冷笑不已。
现在你就逞能吧,待会有你好受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桌边的空酒坛越来越多,但李承道却依旧精神抖擞,满面红光,丝毫没有醉酒的意思,反倒是纠察殿那些阴差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到最后只剩下林虬林无常还勉强能保持清醒。
徐鹏心里郁闷,这厮怎么酒量也这么好?
席间,李承道去了趟茅房,林无常他们身为阴神,可以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但他却是不行。
徐鹏自从第一杯之后,到现在还没喝上第二口呢,此时总算逮着个机会,端起酒碗对着林虬道:“老无常,在下敬你!”
林无常摇了摇头,“不喝了,喝不动了。”
他望着李承道依旧稳健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老夫戎马一生,死后又做了一百三十年的阴差,还从未见过如此海量之人!跟他喝酒真是痛快!”
徐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他就喝个痛快,跟我就喝不动了?
……
等李承道回来时,庆功宴已经接近尾声。
这时,“叮叮”两声轻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只见主桌上那位身材高大穿着儒衫的中年人站起身来,微笑道:“今日孙某新得了一幅画作,画风颇为新奇,甚至可以说是独树一帜!是以孙某特意将画带来以供诸位大人鉴赏。”
在他身边的一个官员笑道:“什么画这么厉害?孙知县这么卖力吹捧,别待会再让判官大人看了笑话!谁不知道判官大人是鉴赏书画的大家啊!”
孙知县点了点头,笑道:“张县丞说得有理,孙某就不多介绍了,还是请诸位大人先看画吧。”
说完,他拍了拍手,唤道:“常隆,把画拿上来吧。”
随着话音,一个年轻高大的锦袍公子从内堂走出来,双手捧着一幅精美的画轴。
看到这个锦袍公子,李承道忍不住愣了一下。
孙鑫?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了,他是知县之子。
这种场合正是结交大人物的好机会。
已经移步坐到他身旁的林虬摇了摇头,百无聊赖地用筷尖沾了酒水在桌面上乱画,嘴里小声道:“又来了,这些个读书人每次喝酒喝到最后就开始卖弄字画、诗词,真不知道他们是来喝酒的,还是来卖画的!”
话刚说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歉意道:“忘了你也是个读书人了,兄弟你别介意哈,老哥就是一粗人,最见不得某些读书人那什么附庸风雅了!”
李承道无所谓地摆摆手,“老哥说的是,我也看不惯这种人。”
“看不惯?嘿,我看你是不够格吧?”
徐鹏阴阳怪气地冷笑道:“别以为之前判官大人夸了你两句,就觉得自己的画技很了不起了!那不过是因为判官大人心情不坏给你点鼓励罢了。”
李承道懒得理他,因为此时孙鑫已经解开了画轴上的红绸,将画卷在崔判官面前徐徐展开。
画卷是背对着李承道,他也看不清上面画着什么,但他却从崔判官的目光中看到了惊喜赞叹之色。
“果然是一幅好画!画风如此奇特,让人一见之下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崔判官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起身走到画卷前仔细端详,好半晌才惊叹道:“这画不像是寻常笔墨所作,不知是用何种方式?”
一旁的孙知县瞪了一眼手捧画轴的孙鑫,“判官大人问你话呢,还不快快道来。”
孙鑫打了个激灵,连忙恭声道:“回禀判官大人,此画乃是以‘柳墨’所作,故此与别的画大有不同。”
听到这里,李承道基本已经确定他手中的这幅画就是自己之前在啸林书局所作的那副《缝衣图》了。
因为柳墨作画,在这个世界他绝对是第一人,旁人就算想学,也不可能在短短半日功夫就能拿出来见人的。
这时,崔判官好奇追问道:“‘柳墨’又是何物?”
孙鑫显然做好了充足准备,连忙从袖袋里掏出一根炭笔,“判官大人请看,这便是‘柳墨’。它是啸林书局的东家柳七七姑娘前不久才发明的,原本是为了方便书写,不过在下发觉此笔用起来飘逸、灵动,墨迹更有一种朦胧之感,因此便尝试拿它来作画。”
崔判官有些惊讶,“这么说,这画是你作的?”
孙鑫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正是在下拙作。在下本不想拿出来的,可家父说判官大人乃是书画鉴赏的名家,所以在下才想着拿出来求大人指点一下画中的不足之处。”
“嗯。”
崔判官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对画满意,还是对孙鑫的“谦逊知礼”满意。
他仔细观看着画卷,最后目光在画卷最下方停了下来,“咦,这里还有首诗?也是你作的吗?”
孙鑫腼腆一笑,“只是一首打油诗罢了,信手所作,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这首打油诗看起来挺有意思的,似乎还是一个谜语。”
崔判官若有所思地看了孙鑫一眼,扭头望向身旁的众人道:“诸位大人不妨也来看一看,猜猜谜底是何物?”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连忙走上前去。
那位张县丞更是把那首诗大声朗诵出来,“头尖身细白如银,论秤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
念完之后,他还细细品味道:“这首打油诗虽然粗俗了些,但胜在朗朗上口,末尾两句更是绝妙!只是这谜底究竟是何物,下官实在是猜不出。孙公子,不如你就直接说出来吧?”
孙鑫朝着崔判官望了一眼,见其不置可否,便笑着道:“其实这谜底就在这幅画中。诸位请看这老妇人手中拿的是何物?”
“这是……缝衣针?”
张县丞猛地两手一拍,“对啊,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可不就是缝衣针吗?精妙!这首打油诗实在是精妙!”
说着,他抬头望向崔判官,“崔大人您觉得呢?”
崔判官点了点头,笑道:“这首打油诗的确不错,不过和画比起来就差了许多。在本官看来,此画的确算得上是独树一帜……不对,应该是开宗立派之作才对!”
一听这话,孙鑫立刻诚惶诚恐地低下头道:“大人廖赞了,在下只是初学,实在担不起您这样的赞誉。”
真不错,有够无耻!
李承道看着孙鑫表演,忍不住有点想笑,同时心里也有点小小的不爽。
虽然这幅画只是他心血来潮随手画着玩的,画完了就丢在那里也没打算再拿回来,就算丢了、破了也不会觉得可惜,但是自己的画被人拿去冠以他人名义当众卖弄,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拿走!
更不能当成自己的东西!
不对,这已经不是拿了,这是偷窃!
不仅窃画,窃诗,还要窃名,偏偏演得还似模似样的。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承道心里正琢磨着待会该怎么整治他一下,忽地心中一动,扭头往门外看去。
只见夜色中,一个穿着淡黄色裙装的美丽女子在丫鬟的指引下正往大厅这边走来。
柳七七?
她怎么来了?
李承道想了想,决定先静观其变。
考虑到自己之前用的是假名,若是这么早就被叫破难免会有些尴尬,他索性起身走到桌子里面坐了下来。
这里背靠厅门,从门外进来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想来应该不会被发现。
这时,孙知县忽地朝着崔判官拱手道:“崔大人,犬子素来仰慕崔大人,趁着今日诸位大人都在,下官斗胆请大人收犬子为徒。”
说着,他朝着孙鑫瞪眼道:“还不快给崔大人行礼!”
孙鑫如梦初醒,连忙躬身下拜,口中道:“求大人收我为弟子!”
崔判官显然是没料到这么一出,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的张县丞见状,笑道:“难得孙公子如此人材,画技了得,诗词功夫想来也是不差,崔大人不如就收下他吧,有您的教导,来日必能金榜题名!”
到了这里,崔判官算是看出来了,这是早有预谋的啊。
只是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若是直接拒绝,难免会伤了和气。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朝着门口看去,觉得对方可能会有办法帮他解围。
李承道察觉到崔判官的目光,估算着柳七七也快进来了,便朝着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崔判官看懂了他的手势,心里不免疑惑。
等什么?
难道什么也不做就行了?
正这般想着,却见一个丫鬟疾步走进大厅,怯生生地望着孙知县,“大人……”
孙知县满脸不悦地道:“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小丫鬟骇得脸色惨白,但仍是战战兢兢地道:“启禀大人,门外有一女子登门求见,她自称是啸林书局的东家。”
这句话一出,厅内众人齐齐一愣。
孙知县脸上的不悦之色瞬间消失不见,起身问道:“她人在何处?快快请她进来。”
李承道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厅内除了小部分人面露诧异之色外,其他人都是脸色平静。
好像请一个书局老板进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李承道心里一琢磨,看来这柳七七的来头比想象中还要大啊。
不一会,柳七七迈步走进大厅,对厅内众人或是好奇、或是惊讶的目光宛若未觉,一直走到里面主桌的位置才停了下来,朝着崔判官等人行了个福礼,“小女子见过诸位大人。”
崔判官微微颔首道:“免礼。”
一旁的孙知县望着柳七七道:“柳姑娘,不知此时过来找本官有何要事?”
柳七七摇了摇头,轻声道:“孙大人,小女子此来是为了找令郎讨要一幅画。”
听到这话,孙鑫猛地一愣,随即便意识到她口中的画指的是什么,急忙道:“那幅画被我丢在家中,明日我便亲自送到啸林书局去。”
柳七七目光在他身上一瞥,指着被搁在桌上的画轴轻笑道:“不用麻烦了,那幅画不就在这里吗?”
崔判官疑惑地看向孙鑫,“这幅画不是你作的吗?”
孙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柳七七毫不留情地道:“大人误会了,这幅《缝衣图》乃是家师今日在啸林书局所作,当时孙公子也在场。想来是他见猎心喜,便拿回去欣赏了。
只是家师虽然对这画不甚在意,但于我而言,家师的每一幅画作都是绝世珍宝,是以在发现《缝衣图》被孙公子取走后,小女子便四处找他讨要,将虎丘城中都找遍了,直到刚刚才得知《缝衣图》出现在这里,因此便匆匆赶来。
打搅了诸位大人的雅兴,小女子甚感惶恐。”
寥寥几句,便已将事情前后经过讲得明明白白。
被当众揭破谎言,孙鑫脸色通红,几次想要开口争辩,却都被孙知县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下来。
崔判官瞥了眼孙知县,微笑道:“既是如此,那这画便还给柳姑娘吧。”
“应当的,应当的。”
孙知县连连点头,又一脸羞惭地道:“是下官教子无方,竟是让他干出这等欺世盗名的丑事来!”
说完,他狠狠得瞪了孙鑫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柳姑娘赔罪!”
孙鑫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朝着柳七七低头赔礼。
柳七七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一礼,随后拿起画轴,朝着众人微微一福,“诸位大人请继续饮宴,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慢着。”
崔判官起身道:“还请柳姑娘告知,尊师是哪位高人?”
柳七七停下脚步,望着崔判官道:“家师名讳,小女子不便提及,不过他在小女子这里留了些东西,是关于大人您的。大人或许认识家师。”
“关于本官的?”
崔判官疑惑道:“是什么东西?还请柳姑娘告知。”
柳七七笑道:“是记载了大人探案经过的画稿,等过些时日便可印刷上市。”
崔判官一愣,目光下意识地望向门口,眼中难掩惊讶震撼之色。
坐在门口角落里的李承道听到两人的对话,便已意识到崔判官肯定能猜到柳七七口中的“老师”就是他。
感受到崔判官的目光,他连忙使了个眼色。
随即,崔判官的声音便在他心底想起,“想不到那个开宗立派的大师就在我身边,李承道啊李承道,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